天津利顺德一座可以住的博物馆

2018-11-20

旅游 2018年11期

这里有中国现存并仍可以正常运行的最老电梯，有民国名流最喜欢的1863西餐厅和古老的海维林酒吧，有记录和讲述天津旧日风云的酒店博物馆……有人说，住进这里，就走近了中国的近代史；有人说，住进这里是为了喝洋酒看海河风景。这便是天津利顺德大饭店。

近代天津，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城市。西方文明与古老的中华文明相互碰撞，产生了独具魅力的城市文化特色。天津正是以此吸引了很多游客的目光。始建于1863年的利顺德大饭店，是天津乃至中国最早的现代化酒店，也是一座融历史、文化、旅游于一身的酒店。

很多人去过利顺德大饭店，却不知道利顺德还有个隐藏的地下博物馆。进入利顺德大饭店，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穹顶投射下来，柔和地洒在欧式座椅上，在浅色地砖上映出人们在座椅上悠闲品茶的影子。渐渐地，眼前的一切笼上了白的、绿的、米黄等色彩，让人们从心底里放松、愉悦。

随着脚步的前移，有条与大厅明快宽敞的颜色截然相反的狭窄走廊，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幽暗的光，给利顺德平添了几许神秘感。行至走廊尽头，一部安装于1924年的OTIS电梯以其特有的外形吸引着来访者的眼球。这部电梯外侧设置了两道栅栏门，井道由金属网半封闭构建，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电梯，曾搭乘了众多大人物，有周恩来总理、十世班禅、梅兰芳先生等。电梯一旁是博物馆的入口，沿楼梯通往地下一层。进入馆内，名客珍贵的画像和文献史料，以及几千件文物和展品、古器物，无一不讲述着饭店沧桑的历史和鲜为人知的传奇往事。博物馆还精心布置还原了当时的舞厅、以前客人的客房等，更有利顺德早年间的账簿陈列。古老的香水瓶、箱子、钟表、电话机，生动地还原了那个遥远的年代。

在博物馆入口处，可以看到以相框形式嵌在墙上的颇为醒目的标志性文字：“始建于1863”。也就是说，利顺德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的同治、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时期。清末，天津开埠后，英国传教士殷森德以600两布施纹银与女王驻津代表吉布逊签定一份转租土地的《皇室租约》，购买了一块土地，并于1863年在这块土地上建起一处简易的英式印度风情平房，作为货栈、洋行、旅馆和饭店之用，这便是在中国开设的第一家涉外饭店——利顺德。之所以取名利顺德，一是取饭店创始人“殷森德”的中文译名谐音，二是扣孟子“利顺以德”的遗训。

此后，利顺德大饭店经历了三次扩建：1886年，饭店扩建为一幢三层砖木结构的欧洲古典式豪华宾馆。1924年，饭店再度扩建，新建成一座四层砖木混合结构的大楼。而饭店的第三次扩建，是1987年，建起一座七层高的现代化新楼。

“总督府饭店”：清末的外交舞台

说起利顺德大饭店，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德璀琳，而利順德大饭店在19世纪80、90年代，往往被叫做“总督府饭店”，说的就是直隶总督李鸿章和饭店经理德璀琳的深厚渊源。

利顺德博物馆的展厅里有专门关于德璀琳的介绍：1864年，22岁的他来到中国，起任天津海关税务司达22年之久。他任烟台海关税务司时协助李鸿章与英国人谈判，开始为李所赏识，两人在此后十几年间结下“深厚而持久的友谊”。到1901年李鸿章去世，德璀琳一直是李推进洋务运动的左膀右臂。据说，当时北京的外交使团如果不先到天津拜见李鸿章和德璀琳，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德璀琳改造利顺德，背后也有李鸿章的推动。当时租界内出现了大量西式建筑，李曾多次催促，让德璀琳建一个带卫生间的豪华饭店，以方便其接待外国使节用。

在德璀琳的主持下，原先的平房被改建成维多利亚风格的三层楼房，沿街立面建有联通式的木制游廊，可以眺望隔街相对的著名维多利亚花园和戈登堂。饭店一头是哥特风格的五层高方砖角楼，气势非凡，成为当时天津最宏伟、最豪华的建筑。

德璀琳一心想把利顺德建成一座超级豪华的饭店，也是为了彰显自己日益显赫的地位。不过由于当年取暖设备的限制，屋顶上烟囱林立，今天看来比较煞风景，但在当时，却是利顺德作为豪华饭店的标志之一，这些烟囱并没有保存下来。此后的近40年中，各国的官员、商人、洋行买办都纷纷以利顺德大饭店为参照物，建立了无数带有本国特色或中西合璧的楼群，构成了今日海河老街区的壮观华丽。

1870年天津教案发生后，不少外国的驻津领事馆为寻求安全，纷纷搬进租界，当时只有少数国家有能力很快建起单门独户的建筑。作为租界最显眼的利顺德大饭店，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成为英、美、日、德等多国领事馆的集中驻地，见证了清政府与西方各国的外交风云。《中国丹麦条约》《中国荷兰条约》《中葡天津通商条约》《中法简明条约》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都是在利顺德大饭店签订的。

此外，利顺德大饭店博物馆里一系列近代化产物，都与其在中国出现和使用有直接关系。1878年，饭店主要股东德璀琳奉命主持中国邮政，他设计的面值为5分银的大龙邮票500全张计12500枚，是在中国诞生的第一种邮票。1879年，受德璀琳鼓动，李鸿章在天津架设了中国第一条有线电话线，利顺德成为全国最早的电话用户。同年，天津引进电报设施，这也是中国最早的电报，利顺德又成为全国最早使用电报设施的单位之一。1888年，距天津出现电灯照明尚有若干年，利顺德便使用自己的发电机照明，成为全国最早使用电灯照明的用户。此时的利顺德大饭店无疑是奢华、先进、高端的代名词，其将许多西方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带到了中国。此外，利顺德还投资制造了中国第一辆火车车头——中国火箭号，购进了美国首批制造的十几台数字统计机中的一台。

政客们的避风港

如今的很多高档饭店都有所谓的“总统套房”，但其中的绝大多数其实与总统并没有什么关系。利顺德则不一样，中华民国初期的几任大总统——孙中山、袁世凯、黎元洪、徐世昌、冯国璋、曹锟，都曾下榻利顺德。加上末代皇帝溥仪、曾临时执政的段祺瑞、后任美国总统的胡佛、曾任日本首相的伊藤博文……在民国前期，利顺德恐怕是中国饭店中和总统或总统级人物发生关系最多的一家，他们入住饭店的背景，往往又与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政治风云相关联。

清帝退位后，中国进入派系纷争的混乱时期，北京成为各派势力轮番控制的中心，后院天津自然也少不了喧嚣乱象。到天津租界置地当“寓公”，成为下野政客们一件非常时髦的选择，既可托庇于外国特权的保护，又得消息灵通之便利。“府院之争”后，黎元洪被驱逐，甚至跑到天津在利顺德大饭店开了间办公室，仍每天执行总统的职权。

就连美国第31任总统赫伯特·胡佛与妻子也曾在利顺德避难。如今，388胡佛套房里展示着珍藏在美国胡佛图书馆的1900年胡佛在津期间回忆录手稿影印版，以及胡佛在天津期间发往美国的书信影印版。套房仍按当年胡佛夫妇入住时的风格装修布置，书桌上摆放的欧式台灯，床头胡佛夫妇的蜜月照，无一不体现着100多年前的优雅与格调。

国父孙中山先生也曾三次下榻利顺德。为纪念他，饭店将他曾住过的208房间（现288房间）作为名人主题套房，在装修风格上恢复了历史旧状，又与现代总统豪华套房模式相结合。现在饭店内许多套房的门前都镶嵌着铜牌，并镌刻着套房的名字，套房内设有的冰箱、电视等现代实用物品也都包装在木质壁柜里，并不突兀。这些套房都以低调奢华的方式存在着，其历史积淀之重在天津确是首屈一指。

出入利顺德的客人中还有退位的清帝溥仪。被逐出紫禁城后，他化装成商人，坐火车来到天津，住进了日租界宫岛街的张园，后搬到静园。在天津他靠变卖清宫里带出的古玩字画，依然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溥仪极好美食，他和皇后婉容每隔几天就坐着汽车，专门到利顺德来吃冰淇淋、巧克力、奶油栗子粉等。如今的利順德还保留有这道冰淇淋甜点。据说溥仪最喜欢吃一种薄脆甜香的“火纸筒”点心，饭后总要来一杯“鹤岭云雾茶”，听段西洋音乐。溥仪在天津共呆了6年，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轻松的几年。

现在连接新老两楼的“维多利亚中庭”，过去是可以容纳300人的宴会厅和豪华舞厅。据博物馆史料记载，普鲁士阿德尔伯特王子、巴伐利亚鲁普雷希特王子、罗斯福小姐等都曾是舞会的重要客人。每值金秋送爽，利顺德的舞会，溥仪、婉容夫妇场场不落，据说他们最擅长挑探戈。有时满汉遗老们在一旁围看，两人兴致来了，一直跳到第二天天亮。婉容还不时歇下来弹一曲钢琴，琴声悠扬，似乎暂且忘了乱世的动荡忧愁……直到1931年11月，溥仪不得不结束寓公生活，在日本人策划下逃到东北，开始了伪满傀儡皇帝的生涯。

民国时期的风云舞台

民国时期，纷纭各色的故事仍在利顺德大饭店轮番上演。婉容当年弹过的钢琴，赵四小姐也弹过。1929年，痛失爱子的张学良在利顺德与两年前相识的赵四小姐再度相遇，萌发的爱情弥补了伤痛。后来，张学良在现在的“泰晤士厅”为赵一荻24岁生日举办了盛宴。利顺德还停留过另一对著名的情侣：蔡锷和小凤仙。1915年，蔡锷避开袁世凯的耳目，在小凤仙的掩护下逃出北京，赴日前来天津密会梁启超，策动文武讨袁，也住在此前多次下榻的利顺德。

这里还不乏奇闻和谈资。曹锟曾在饭店地下秘室里暗藏了东三省银行钞票500万元和珠宝，直奉战争失利后，被张作霖查抄了出来。孙殿英在利顺德被戴笠劝服，把盗墓所得的两颗巨大红宝石托戴笠转交给蒋介石和宋美龄。随后蒋介石就派他去当了青海西区屯垦督办……这些故事都在利顺德博物馆中的历史长廊里以油画的形式形象地描绘了出来。

艺术大师梅兰芳在利顺德是受尊敬的客人，想得到一张他亲笔签名的照片，对一般戏迷来说，是一件梦寐以求的难事，而在利顺德，梅兰芳有求必应，很多普通员工都存有他赠送的签名照。有一次梅兰芳从蛰居的香港来到天津，下榻利顺德。晚上，他到中国大戏院演出《霸王别姬》，忘了带舞台上虞姬穿的“跑鞋”，临时通知一个店员送来，不料送到的鞋竟然是一顺的，店员有些紧张，想马上回去换。梅兰芳安慰他说：“不要紧，把裙子往下拉拉，盖住脚面就行了。”店内员工对梅兰芳也格外关照，除了按他的生活习惯安排起居出入外，还特意为他准备家乡饭，服务主动、周到，随叫随到。

走出博物馆，经过静谧庄重的走廊，就迈进了年代久远的老楼大堂，可以看到宽阔的宫廷式楼梯和传统英式壁炉，仿佛诉说着西方的地方风物情调。饭店新旧楼交汇处有一块金属铭牌，刻着“1863”四个阿拉伯数字，明示着利顺德大饭店始建于1863年。利顺德老楼的客房共有四层，手扶木质楼梯缓缓往上走的庄重感是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感受到的。站在顶层顺着转旋楼梯俯视过去，突然想到电影和电视剧中的艺术处理手法，使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迷之艺术的气息，这让我想到了电视剧《金粉世家》里刘亦菲饰演的白秀珠。后来才知道，《金粉世家》中很多场景均在利顺德内部拍摄。如果站在酒店顶层楼梯旁，便真的有了这样的代入感。

今天，利顺德分别建造于1886年、1924年和1987 年的三座楼房已连为一体。它串连和承载的不仅是利顺德的历史，还有天津甚至中国的历史。当走过一个世纪以上的楼梯、地板、房间时，当目睹中国现存最早的电梯、电话机、数字机和末代皇帝使用的留声机、宋美龄和赵四小姐弹过的琴时……一种历史的沧桑感便会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