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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日方长

2018-11-15

青春 2018年7期
关键词:果果老娘母亲

口 倪 苡

母亲在卫生间门外已经催了两次了,说早饭快凉了,大冬天的,热饭热菜不等人。席云在门里用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说:“快了。肚子疼,有点拉稀。”

母亲又在门外问:“要不要吃消炎药?”母亲问罢,就到备用药箱找药,女儿肠胃炎老毛病了,做母亲的岂有不知。

母亲边找药边想:春节过后再也不让女儿去外地工作了。一年才回来一次,不是过春节,不是自己逼得紧,估计这次春节也不会回来。在外拼命工作,有时连电话也不方便接,吃饭饿一顿饱一顿的,肠胃偶尔罢工也属正常。

门外的母亲认真找出备用药,温开水都倒好了。门里的席云认真挤奶,挤得生疼,眼见奶瓶也快满了。再疼也要多挤点,昨天是回家的第一天,慌里慌张挤了大半瓶。丁良说孩子半夜醒了,哭哭停停到天亮,不知道是不是饿。

席云从卫生间出来,奶瓶藏在松松垮垮羽绒服的袋子里,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口袋里,其实是紧紧地抓着奶瓶。

“我去楼下拿个东西,同学在楼下等。”

席云心里只顾寻思着怎么撒谎把奶瓶送给楼下的丁良,却忘记刚才在卫生间已经有个谎言捷足先登了。

“肠胃不疼了?先把药吃了。”

“不疼了,上个厕所就好了。”

“那也不行,拉稀肯定有炎症,把这药吃了。”母亲拿着水杯和药。

席云想拒不吃药,怎么能随便吃药呢?

“我先下去拿东西,然后上来吃药。”

“先吃了药,然后拿东西。”母亲说完,索性往门后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急于脱身,席云没有跟母亲耗下去。从前的席云好像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叛逆,母亲对她常常是无可奈何,急出眼泪也是常有的事。

记得席云八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家。她突然心血来潮,要换书包,还硬要换上一个旧书包。母亲说旧书包已经送给乡下亲戚家孩子了,席云不依。母亲哄着她,说去买新的换,任母亲怎么哄骗,席云都是一连串的“不行不行不行!”。席云越闹越来劲,最后冲进房间,把母亲狠狠心才舍得买的古奇包包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母亲惊愕地望着她,大颗的泪水滚滚而出。父亲见状,怒气冲冲地走进房间,给了席云一记耳光。

这记耳光让席云一个礼拜没有理睬父亲。最终还是父亲在母亲的劝说下,主动来跟女儿握手言和。母亲的意思是,孩子才八岁,懂个什么。

如今母亲年纪大了,像个老小孩,固执得很。瞧她那铁了心的样儿,看来这药非吃不可。

席云抓起那两粒诺氟沙星,往嘴里一塞,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头一仰,母亲看着席云完成了这个标准的吃药动作,满意地退让一边。

一出门,席云赶紧吐出那用舌头压着的两粒药,心里很是得意刚才的急中生智。有些环节不用预先设置,自动生成。

丁良把席云交给他的奶瓶拿到出租屋,他老娘正抱着孙子果果,在屋里来回走动,嘴里哼着:哦不哭不哭,不哭不哭……

“怎么去这么久?”老娘发牢骚。

“今天奶瓶满了。”丁良一边宽慰老娘,一边把奶瓶放进热水里炖一会儿。

“看你这事怎么收场?明天除夕,冬娜回家,怎么办?”

“妈你明天回家,我找个借口。果果这里要留个大人照看。”

“算了吧,我想好了,你回家,我在这里,你只要负责把奶水给我备回来。”

次日,丁良又运回了奶水。除夕了,老娘在这里陪着果果,丁良心里有些愧疚。

“回去吧,跟你爸爸两人说话要小心,别说漏嘴了,就说我去你姐家过年了。”老娘知道儿子的心思,“别磨蹭了,我看着我孙子,我开心呢。丁家有了传宗接代的人喽。”

回去的路上,丁良心情较为沉重。街上拥挤不堪,处处挂着红灯笼,喧嚣的人群,拎着的大袋小袋。中国春节的习俗,家人团聚,购物,大吃大喝。可丁良的春节呢?刚刚出生的儿子和六十岁的老娘要藏在水迹斑斑的出租屋;席云还是个姑娘,因为贪玩,不知怀上了谁的种。席云要堕胎,丁良说什么也不让,坚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他会认作亲生的。

可这事如果让梁冬娜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无法想象。梁冬娜是丁良的大学同学,大学时他们偷食禁果,梁冬娜堕过一次胎。哪知就一次,以后再也怀不上了。

为这,丁良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那个第一次,梁冬娜不肯的,说要等新婚之夜,丁良说自己等不及了。结果,怀孕了,当时他们还没有毕业,只有去做人流。

梁冬娜除了没有给丁良生过孩子,其他的无可挑剔。对公婆孝顺,对丁良顺从,工作上积极努力。他们俩同一年毕业,十年了,梁冬娜升职比丁良快,工资比丁良多。梁冬娜工资卡都放在丁良处。

丁良想:谁都是对得起自己的,就是自己谁都对不起。当初答应席云会对她负责。但孩子一出生,面临的问题远远没那么简单。

他今天去取奶时,席云已经说了,就在家把除夕和正月初一过了,初二她就去租房里,她说她太想果果了,她也要丁良陪着她一起带孩子。那么初二梁冬娜还没有去华城上班呢,他如果长时间呆在租房,也是不妥的。

丁良心里越想越烦,完全没有初为人父的快乐。这是个难解的题。

他步履沉重地回到家,梁冬娜已经回来了,正围着围裙和父亲一起忙饭。

丁良凑上去,问要不要帮忙,梁冬娜让他一边歇着,说饭菜快好了。

丁良吃上第一口饭,就心里堵得慌,咽不下去。老娘、果果还有席云,如果能够一起吃年夜饭就好了。

梁冬娜看见丁良情绪不高,不停地给他夹菜,还自顾自地说:“妈在姐姐家肯定也开心的。姐夫今年没能回来,妈去陪姐姐,姐姐也开心的。”

接下来的两天丁良过得不是滋味,一个谎接一个谎地借故出门,两头跑。他举止反常,吃饭愣神,梁冬娜和他说话,他也愣神。只有对手机敏感,手机一响,他心里本能的一紧,虽然席云说了不打他电话,有事由他老娘传话。偶尔有老娘的电话打过来,他也做贼心虚似的,故意放大声音,含糊其辞地回答:“好的,妈,知道了,你放心。”这种答话,电话那头的内容有一千种可能。梁冬娜也没有去猜,反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入夜,丁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能睡着。明天就是初二了,席云就要跟她父母告别说要去外地上班了。那么丁良想什么办法离开家呢?

梁冬娜在黑暗中轻声问:“有什么事?”

丁良立刻回答:“没什么事?”

“这两天你心神不宁的,你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夫妻间又不是不好商量。”

是啊,梁冬娜通情达理,心态平和。他们结婚五年了,从没有吵过架,日子平淡而幸福。

丁良决定再次撒谎,说:“去年年底几个高中同学约了去上海浪两天,可你才回来两天,等我海南回来,你又上班去了。我在犹豫去不去。”

梁冬娜轻笑一声,说:“我当什么事呢,你去吧,不要让大家以为你考了个公务员,进了市政府,就瞧不起同学了。大冬天的去海南正合适,你上班成天忙,难得放假去放松放松。”

席云初二一早就到了租房,一进门,看见婆婆在客厅里,抱着果果,边哼唱边走来走去,果果在奶奶怀里大哭。

席云抱过果果,眼泪“唰”地一下下来了,她赶紧给果果喂奶。果果一含到奶头,立马不哭了,饿极了的样儿,小嘴一鼓一鼓的,“咕噜咕噜”地吃他的口粮。

很快地,丁良也赶到了。席云开玩笑说:“大过年的,让你儿子饿得哇哇大哭,以后让儿子找你算账。”

丁良让老娘回家,他知道老娘是惦记家里的,这两天一个人在这里带孩子,不知道怎么过来的。老娘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标准的农村妇女。丁良在城里买房结婚,把老娘接过来享福,老娘几乎用了半年之久才适应了城市生活,嫌清闲,拿的手工在家里做。本以为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有孙子带的,哪知道媳妇肚子不争气,老娘心里急,有苦说不出。

如今突然有了孙子,事情再复杂,老娘心里还是开心的。再难的日子也会过去的,这事慢慢解决,反正孙子是千真万确的。

老娘一走,丁良席云俩带孩子,有些手忙脚乱,时不时的梁冬娜还来个电话,丁良赶紧出去电话哄哄梁冬娜。席云也视而不见,一门心思盯在果果身上,果果一天睡几个小时啊,小脸蛋几天就见长啊,食量越来越大,尿不湿夜里都要换几次了,偶尔会睁眼看看她啊……听说初生婴儿就算睁眼看你,也是看不见的。席云研究地看着果果,她对丁良说果果的眼睛亮晶晶的,肯定看得见。

转眼间初五了,梁冬娜要上班去了。梁冬娜在省城一家外企上班,一年回来个两三次,丁良想回去送送她。他小心地跟席云请示,想回去一趟。席云看看他,想了一会儿,答应了。

梁冬娜在丁良连哄带骗地情况下,开开心心地去上班了。

日子无声地流淌,小区的树叶绿了,花儿开了,棉袄换上了春装。果果一天一个样,按理说,果果带给全家老小的幸福是无可比拟的。但世间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果果的户口还没有解决呢。

席云三天隔两头地问丁良的打算,丁良说的会对他娘儿俩负责,可是物换星移,也没见什么变化。

席云再追问:“怎么负责,怎么给孩子上户口?”

丁良说:“只能回家跟她摊牌。”

席云问:“你会离婚吗?”

丁良说:“估计梁冬娜知道这事,不会放过我。”

“五一”节,梁冬娜回来了。席云催丁良回家,丁良说:“你一个人带孩子不方便。”

席云说:“再多的苦,为了我儿子,我可以忍。你赶紧回家,孩子的户口是头等大事。”

丁良回家的第一天,看见梁冬娜兴致勃勃地从行李箱中一样一样地往外掏东西,嘴里念叨:“这个是爸爸的,这个是妈妈的,这个是老公的。”

梁冬娜给一家人买了换季衣服,一家人的衣服一向是梁冬娜买。

丁良问:“你自己的呢?有没有买新衣服?”

梁冬娜拿了个瓶子,表情神秘,拉着丁良的手就往房间里钻:“省城这次来了个北京军区的妇科专家,给我这药,我已经吃了两个月了,说服用了,有希望怀孕。”

梁冬娜说罢,忽地吊着丁良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这是我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

当天夜里,他们认真地做了一次爱。

丁良问自己:怎么开口呢?妻子不能怀孕是自己的错。可果果户口怎么办呢?但自己想要个孩子有什么错呢?

想起来都有理由,但就是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出口。

第二天,梁冬娜提出一家人出去散散心。丁良说自己有事,不能去。哪能去呢?昨天孩子有点哭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发低烧呢。

梁冬娜不依。梁冬娜征求一家人的意见,说:“我们去常兆寺庙烧烧香,听同事说那里的送子观音最灵。

家里人听了,面面相觑。梁冬娜说:“爸妈难道不想有孙子吗?”继而转向丁良:“你不想有儿子吗?”

三人被反问地回过神来,都应和着说:“想想想。”

一提到儿子、孙子这个话题,丁良心里一堵。

丁良望向老娘,到底是母子,心连心。老娘知道儿子心里肯定有事,脱不开身。

老娘说:“去寺庙拜佛,要吃三天的素后才能去,否则就是对菩萨的不敬。”

这事就这样泡汤了,谁都不知道菩萨会不会生气,但怎么可以冒险呢?

席云已经在微信中催了,问有没有跟梁冬娜摊牌。

可这梁冬娜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做得很好,丁良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丁良不放心儿子,抽空溜去出租屋,席云问他有没有跟梁冬娜说、。丁良说没有,回去就说。

第三天,梁冬娜要去上班。也不知道是那药起了作用,还是心理作用,梁冬娜此次回来,那方面兴趣特别浓,夜夜缠着丁良,把丁良也撩得兴起,像度蜜月那时的频率。

他们之前的夫妻生活曾经出了问题,是在婚后两三年后,梁冬娜总是不得怀孕,各家医院的医生又宣布梁冬娜怀孕的几率不大。他们对那方面的事就没兴趣了。所以席云的出现不仅仅是因为丁良没有孩子,也是丁良长期的性压抑,导致了现在的后果。

梁冬娜走了,满怀希望地走了。留下来的丁良,日子就难过了。当席云知道丁良回家屁都没放一个,席云歇斯底里地和丁良吵架,也不管吵醒了熟睡中的儿子。被吵醒的果果放声大哭,这哭声不知道在责备母亲,还是父亲。

丁良急得头皮发麻,手里抱着小的,嘴里哄着大的。他承认尽快和梁冬娜摊牌,给席云一个满意的结果。

以后的日子,席云盯得很紧,要丁良跟梁冬娜摊牌,成了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万一梁冬娜不同意离婚呢?丁良也问过席云这样的问题。

她凭什么不同意?她爱你,她会为了果果同意;她不爱你,她更会同意。席云的回答振振有词。

万一她不爱,但恨我们,为报复我们而不同意呢?丁良再次设想。

那你会和一个恨你的人过一辈子吗?还舍不得法院起诉?

丁良承认,席云的推论很正确,可情感不是靠推理的,情感是不讲道理的。他认为自己一直是爱着梁冬娜的,和席云的事是一场意外,是一场不负责任的苟合,但果果一次性地就诞生了。

此后的席云,梁冬娜只要一来电话,她就跟着细听,并在旁边鼓舞丁良说出“离婚”两个字。每次丁良都匆匆忙忙说一两句就挂电话,他怕席云在旁边听到什么不如意的会冲动,冲动地在一旁说出什么伤害梁冬娜的话。

席云的脾气越来越坏,丁良自知理亏,忍着她,家务活丁良全包了。从小被少爷样养大的丁良,做饭打扫卫生,样样精通。如果不是买了个带烘干的洗衣机,估计他也被生活训练成洗衣的能手了。

就算他再将就生活,生活也不会将就着他,生活中总有些意想不到的冲着他而来。

梁冬娜的母亲过五十三岁的生日,这五十三岁生日是不比平常的,也不知道是史料记载的,还是人们生活中总结出来的。据说逢三过生日不能在自家过,从早到晚,都要在外面,否则就有灾难降临。梁冬娜提前一天通知丁良,说她自己在外出差,让丁良将母亲生日这天从早到晚安排好。

丁良和席云商量,他要请假出去一天,带丈母娘和丈人俩长辈散散心。结婚这么长时间,他不是称职的女婿,都没有好好陪过丈人丈母娘,借这个机会,聊表孝心。

席云挺不乐意,意思是都要离婚的人了,还要做这些表面文章干嘛。但丁良第二天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他起得很早,推开母子俩的房门,见席云母子俩还在睡梦中。丁良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去接俩老人家,临走时放了些现金在床头柜上。

世上就有这样的巧事,午饭过后,果果就哭个不停,胃口一向很好的他,只哭不吃。席云电话丁良,说孩子哭得厉害。丁良赶紧电话老娘,让她去出租屋。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有经验,老娘让席云给孩子量体温。果然是发烧了,38度。

席云再次电话丁良,丁良说自己暂时回不来,让席云和老娘带着孩子去医院。

席云接完电话,把手机扔出去老远,发疯一样,随即抓到什么扔什么,枕头啊,《育儿大全》一本书啊,电视机的遥控板啊,甚至把花瓶对着穿衣镜扔过去,穿衣镜和花瓶一起粉身碎骨。这样大的动静席云还是不解恨,再抓起床头柜上的现金抛向空中,像天女散花,整个房间里,地上、床上、挂在衣架的衣服上、床头柜上都零零星星的钞票。她边扔边喊:“这日子怎么过,我要钱干什么?!”

老娘抱着果果战战兢兢在客厅。一阵阵摔东西的声音传来,果果哭得更厉害了。

老娘心里骂:作孽哦。

闹虽闹了,还是要带孩子去医院的,医生让先吃药,不用挂水。

孩子吃了冲剂后,睡着了。老娘做晚饭,席云躺在床上赌气,时不时拿手机看看,手机没有动静。

晚饭后,丁良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看见席云躺在像遭抢劫的房间的床上,心一沉。丁良让老娘回家,因为丁良父亲有点小小的中风,行动不便,家里不能长时间留下父亲一个人。

老娘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走了。

老娘一走,席云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打了强心剂,精神抖擞地责问丁良:“要不要果果了?如果不要,我带儿子回我妈家。”

丁良说:“你冷静点儿,太阳在天上多高,我就安排了晚饭,心里想着赶紧回来。”

“儿子没有户口,你不管;儿子生病,你不管。我的电话,你不接。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给我点时间,我正在想办法。”

席云问他什么时候跟梁冬娜提出离婚,丁良答应席云一个月内。一个月后中秋节,梁冬娜要回来过节,丁良想认真跟梁冬娜谈一下。果果都会笑了,都会“爸爸爸爸”地叫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一个月的时间“呼”地一下就过去了,中秋节到了。这期间,梁冬娜电话时,心情特别好,特别温柔。丁良每每想起要跟她离婚,都觉得对她有些残忍。

中秋节,路上堵车,梁冬娜接近傍晚才回来的,但她没有堵车的沮丧,满面春风,脸色圆润,情绪极好,说话带着甜味儿,人好像胖了些。

丁良心里一阵难过,怎么开口呢?回来前席云说过,如果他今天不跟梁冬娜开口,席云会亲自带果果上门。

梁冬娜回来后就发现丁良有心思,饭后,梁冬娜盘腿坐在床上,说:“做个交易怎么样?我们交换心里的秘密。”

丁良想:是不是趁她现在心情好,委婉说出来,她的反应会不会太过激?

丁良却说:“我没有。你说说你的秘密。”

“才不信,我太了解你了,说吧,不管什么事,本宫都不降罪于你。”

丁良看着梁冬娜,受着她好情绪的感染,甚至都不觉着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说:“我在外面有人了。”

梁冬娜愣了,回过神来,嬉笑的脸僵在那里。“有人了?什么人?什么人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要深?”

“不是感情的事,我对你的感情是最深的。关键是我跟她,有了孩子。”丁良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孩子?!”梁冬娜惊恐地看着丁良,目光变得犀利,表情狰狞,泪水磅礴。

她把头深深埋在两膝盖间,一言不发。

丁良靠过去,突然也满脸泪水,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梁冬娜的头发上。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大约二十分钟的样子,梁冬娜抬头问:“孩子出生了?”

“出生了,男孩,九个月。”

梁冬娜定定地望着丁良,那目光,不是仇恨,不是愤怒,而是陌生。她慢慢站起来,步履坚定,去了客厅,丁良也无声地跟着她。

梁冬娜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想了想,突然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向自己的脖子刺去。

丁良没有任何防备,他一把抓向水果刀,汩汩的鲜血立刻从指缝中流出来。

梁冬娜丝毫不松手,赴死的表情,毫无商量的余地,依然用力试图把水果刀朝自己的脖子扎去。丁良也是拼了命的不放手。

丁良的额头在冒汗,手在抖动。可他铁了心不放手,就这样相持着。慢慢地,丁良脸色煞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梁冬娜妥协了,她哭着让他快松手,去医院。

梁冬娜叫来了120,那情形,她也两腿发软,开不了车。地上几乎都是一摊血了,梁冬娜胡乱地用沙发上的毛巾被按着丁良的伤口,丁良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有两根手指都看见骨头了,似乎手指随时会掉下来。

丁良气息奄奄,对梁冬娜说了一句:“别做傻事,都是我的错。”说完,就晕了过去。

看着丁良不省人事,梁冬娜哪有心思做傻事,什么事跟生死比起来都是小事。眼下最重要的是救护车快点到来。

一家人跟着上了救护车,丁良一被抬上救护车,医生就给他打了吊针。梁冬娜紧握着丁良的另一只手,不停地哭。

丁良经医生缝过的手,惨不忍睹。梁冬娜悉心照看他,没有再赌气。

回家后两人躺在床上,深夜,丁良说:“娜娜,我是爱你的。”

梁冬娜想了片刻,说:“你怎么就对我没有耐心的,我也怀孕了。”

“啊!”丁良惊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都忘记了自己的手刚刚缝了N针,坐起时,手都不小心按床上了。

坐起的丁良久久不能睡下,事情越来越乱了,怎么解决才是正确的呢?

第二天,丁良用一只手偷偷回复了席云的微信,告诉她,梁冬娜怀孕了,要席云再给他时间梳理这些事。

下午,梁冬娜带丁良上医院换药。这当口,席云已经真的追到门上来了,当时,丁良老父亲一个人在家。席云问丁良哪里去了。

老父亲回答,和梁冬娜出去了。

席云怒火中烧,小日子过得滋润呢,还一起出去逛呢。席云看看这看看那,看着丁良梁冬娜的婚纱照,看着他们的甜蜜样。对呀,她都为他生了果果,结婚照、像样的婚礼,什么都没有。

她越想越气,把果果往随身带的学步车里一放,取下结婚照,还从衣橱里取出了梁冬娜的几件衣服,点火就烧。

等老父亲闻到焦味,一瘸一跛地来到房间,衣物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

席云扔下愤怒的老父亲,扬长而去。

丁良从医院回来,看着房间的惨状,头“轰”地一声炸开了似的疼。

这棘手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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