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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工业影响下的中国电影思考

2018-11-15

电影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阿多诺工业文化

贾 舒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文化工业”是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在其著作《启蒙辩证法》中提出的概念,这个概念的初衷是用来批判资本主义社会流水线式生产导致的大众文化产品丧失个性成为毫无独立性的商品。但是随着文化全球化的冲击,这种标准化的文化生产模式开始随着资本的触角悄悄延伸至全球的各个角落,而中国电影就是在其影响下转变模式的一个典型。

在《启蒙辩证法》一书的前言中,阿多诺和霍克海默就申明神话与启蒙是本书的主题,而贯穿这个主题的是合理性与社会现实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复杂关系。从对整个人类启蒙理性史的考察,阿多诺和霍克海默揭示出人类理性发展的过程体现为启蒙与神话之间的辩证法:神话就是启蒙,而启蒙倒退成了神话。启蒙以理性为核心,不断推动社会进步。启蒙理性在推动社会进步的同时,也确立了启蒙理性概念的至上统治。启蒙理性总是力图控制自然,进而像对待自然客体一样对待人自身,人在疯狂控制自然的同时,使人自身也丧失了自由,如《启蒙辩证法》一书前言所述,“文化工业”是启蒙意识形态的倒退。

一、泛滥的“伪个性化”

所谓“文化工业”,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大众文化的标准化。在文化工业的体系之下,所有的文化产品都被贴上了相同的标签,不论是宏观还是微观,整体还是局部,所有的大众文化都通过一种人工的框架结构被生产出来。由于参与再生产的人数过多,就需要用整齐划一的标准来对产品进行要求。这种产品的目标是以大众的需求为基础的,所以人们就会很容易地将其作为标准内化。如此就形成了一套再生产的循环。这种文化工业往往打着“技术”的旗号来宣扬自己的合理性和先进性,将各种技术细节和修饰效果作为重点加以宣传使得其凌驾于整体作品之上,并借此制造出一种“独特性”的标签用以掩盖自己商业化产品的实质。

诚然,言语在不断的拆分之下只会变成表示结构的字母,但是横亘在其后还有巨大的绵延不断的语言系统,真实语言系统赋予了这些言语含义。正是不同的文化和表现形式给予不同的情节以各异的形态,也因为如此我们才能肯定地说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文化产品并非只是将相同要素重新组合拼接而成的招贴画,而是足以用来作为探寻人类精神世界的艺术途径。但是在商业电影市场中,套路化与模式化的剧情已经成为某种标配:大量的经典言情改编作品无非是在不断地重复着“霸道总裁”与“灰姑娘”的童话;针对古典小说《西游记》的种种“魔改”,看似千秋各异,但却不约而同地以无厘头的魔幻为包装讲述着蹩脚的爱情故事。

这种借由技术造成的“伪个性化”最突出的表现之一就是3D技术的滥用。2009年由詹姆斯·卡梅隆执导的《阿凡达》在世界范围内红极一时在中国电影市场掀起了滔天巨浪。《阿凡达》的故事本身看起来平淡无奇,甚至没有脱出好莱坞的俗套,然而凭借着新颖的3D视觉效果和狂轰滥炸的宣传攻势却使得人人对此趋之若鹜。即便是从不关心流行的大爷大妈也会因为舆论攻势去影院一观究竟。全国仅有的十几块IMAX屏幕更是成为人们追求的对象,其票价即便被炒到令人惊讶的价格却依然一票难求。而《阿凡达》之后,各个电影厂商如获至宝般的纷纷将“3D”塞入自己的影片中以便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一时之间无论是投资高昂的好莱坞大片,还是成本低廉的小清新文艺片,都逃不过3D的前缀。不少影片本身并没有做成3D的素质但是为了提升票价等原因却强行将普通影片转成3D成为“伪3D电影”。携手好莱坞特效团队的《天机·富春山居图》成为烂片的代表;张艺谋的首部IMAX 3D电影《长城》在未上映之前就竭力宣传其特效效果,但是实际上映之后不论是剧情还是3D本身都没有获得预期的评价;更是有一波如《机械战警》《超验骇客》和《超体》等原本并无3D的国外影片在中国上映时出现了“特供版3D”。有人认为“3D电影创造的切身沉浸感,不仅不能与审美感受画等号,反而有可能造成审美‘差距’,限制观众的想象与思考”。然而在大量的“3D”洗礼下,观众却养成了追求感官刺激的习惯,只有贴着“特效大片”标签的电影才能吸引观众的眼球,如《百鸟朝凤》这样的剧情片需要靠着出品人“下跪”才能求得多一点排片。近年来最受大众好评的武侠电影《绣春刀》也因为没有“噱头”排片不高,最终票房只有可怜的9000万元。无可否认3D技术为电影产业带来了新的生命力,但是随着3D成为一种噱头,它所带来的弊端也就愈加清晰地凸显了出来。

二、“炒作”与“噱头”的狂欢

在文化工业的氛围下,人们所获得的一切信息都是经过筛选的。资本借助工业将自己的意识形态作为大众化的内容散播出去进驻到人们的头脑之中。当公众对此习以为常之时,他们的需求也就被控制了,他们所期待的与资本给予的在此重合,形成了所谓的“大众化”。托克维尔在自己的著作《论美国的民主》中曾经这样形容过“大多数”对思想的影响:“它让身体任其自由,而直接压制灵魂。这时,统治者已不再说:‘你得跟着我思想,否则你就别想活。’而是说:‘你是自由的,不必跟着我思想;你的生活,你的财产,你的一切,都属于你;但从今以后,你在我们当中将是一个外人。’”这样的情景之下,特立独行成为一条难以成行的道路,大众化则化身为真理。如果不紧紧跟随大众的脚步就会成为其中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于是“大IP”“小鲜肉”在大银幕上大行其道。《盗墓笔记》从网剧到电影拍了一部又一部,却很少能让人满意。无数言情小说被搬上银幕却只是给汗牛充栋的烂作中再添一笔。除此之外的众多影视作品则将大量的经费投入到了购买IP、邀约明星上,使得作品本身的制作费用一缩再缩,最后只能是交出一份不尽如人意的成品。即便如《建国大业》这样的片子,也要以全明星阵容作为噱头来吸引票房,使得本应庄严的作品成为用来数出场明星数量的闹剧。其后的《建党伟业》《建军大业》导演延续了对明星的钟情,同时由此引来了大量的批驳之声。在各种当红明星的“档期”问题下,各种“抠图”作也应运而生,大幅降低了观众的观影体验。

这样,真正的艺术作品不再被大众关注,斩获无数奖项的《爱乐之城》在我国的票房也只有不到3亿元。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被反复炒作的“话题性作品”。为了票房,真正的艺术作品已经不再被导演青睐。曾经拍出过《霸王别姬》的陈凯歌,现在能带给观众的只有票房与口碑都难以差强人意的《道士下山》;有过无数辉煌经历的张艺谋,除了拿小沈阳作卖点之外,就只能生产借着奇幻大片名头却毫无逻辑的《长城》;冯小刚的《非诚勿扰》创造了票房佳绩,但这不过是一部植入广告无孔不在、只靠几个明星、几个段子拼凑起来的商业大片。尽管从无厘头古装剧到现代都市爱情戏,看起来似乎百花齐放种类繁多,但是刻印在这些骨子里的只有“商业化”三个大字而已。绚丽的画面、众多的明星,一堆早已被人用烂的剧情就可以拼凑出一部卖座的大片。例如“翻拍”自82经典的《新少林寺》。虽说翻拍,但是从剧情到角色与原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尽管打着“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授权”的大旗,其中的讲经说法却更像电视里的保健大师;谢霆锋扮演着自从《无极》以来就从未改变的变态反派;刘德华依然板着自己的脸永远用那一个表情演绎着从军阀到“高僧”的路程,再配上一首俗气的片尾曲,一部抢钱大戏就这么出炉了。无怪阿多诺会说:“人类的技艺和知识随着分工的发展产生了区别,然而在人类学的意义上,人类又被迫返回到了更原始的阶段。这是因为,技术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生活的安逸,统治也以更为沉稳的压榨手段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同时也确定了人类的本能。想象力萎缩了。”

而商业化成功的方式又是如何?无论是为了满足耳目之奢极尽追求视觉效果,而忘了其他或者为了满足人们空虚心理而编造出的廉价爱情,其根源都是文化工业下的利益驱使。这些作品在获得成功后也给大众心理印上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如此循环往复只会驱使更多的导演投身其中以便分得一杯羹。阿多诺指出:“由于出现大量的廉价的系列产品,再加上普遍进行欺诈,所以艺术本身更加具有商业性质了。艺术今天明确地承认自己的独立自主性,这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但是艺术发誓否认自己的独立自主性,反以自己变为消费品而自豪,这却是令人惊奇的现象。”

三、被混淆的虚拟和现实

在这样堪称狂欢的氛围下,人们会习惯于将外部世界作为电影的延伸,而电影的技术越发达,人们就越难以将外部世界与银幕上呈现的画面进行区分。他们会将外部世界当作银幕世界的延伸,现实与电影之间的分界线变得暧昧不明。那些沉迷于电影的人会开始对现实与电影本身之间的错位产生不满,从而让自己愈加投入银幕的另一端。作为娱乐产品的电影满足了他们的期待也定位了他们的期待,大众成为工业技术控制下的傀儡。就像现在的电影,没有人在乎这部电影的口碑如何,只要是受到热议的影片人们就会冲进电影院进行消费,令发行商赚个盆满钵满。而留给观众的就是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投入到接下来的生活中。如《非诚勿扰2》的取景地亚龙湾森林公园鸟巢度假村受到电影的影响一夜之间爆红,房间供不应求。而葛优和舒淇在电影中住过的那套更是接近一夜2万元的天价。电影告诉人们这样的生活是幸福的,于是观众就将它付诸实践,去享受如同电影人物一般的浪漫爱情,“享乐意味着全身心的放松,头脑中什么也不思念,忘记了一切这种享乐是以无能为力为基础的。实际上,享乐是一种逃避,不像人们所主张的逃避恶劣的现实,而是逃避对现实的恶劣思想进行反抗。消遣作品所许诺的解放,是摆脱思想的解放,而不是摆脱消极东西的解放”。所以,众多综艺节目可以轻松的被搬上大银幕吸引它们的粉丝走进电影院为票房做出贡献,因为观看这些内容已经被内化成了他们的生活习惯。电影中的植入式广告也越来越多,因为赞助商十分清楚电影对观众所具有的导向作用,所以他们很乐意砸出大笔的资金令自己的品牌在镜头中分得一些帧数以便引得众人追捧。而各种作品中营造出的虚假爱情和职场,更是成为许多不谙世事的年轻人的生活圭臬。许多年轻姑娘会天真地以为《杜拉拉升职记》就是职场的现实,自己的爱情就是《失恋33天》中的暖心男友。不止一个人曾经抱怨过曾经以为生活就是下班在可以俯瞰夜景的客厅中啜饮咖啡,然而实际却是要么在办公室加班要么在自己的“鸽子笼”里忍受锅碗瓢盆。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被电影中五光十色的绚烂色彩遮盖,于是电影的作用开始更加向迷幻剂靠拢,成为人们逃避现实的一种工具。

四、结 语

阿多诺的文化工业批判思想,真实地再现了西方文化发展中出现的崭新现象:文化不再是一种独立的精神现象,而是利益追逐下的附属品。而人们的需求也从精神需要转变成了一种大众文化驱使下的消遣性娱乐。艺术的自律性和独立性被文化工业的商品化、标准化和娱乐化取代,失却了属于自己的领域。阿多诺在书中极力弘扬文化艺术的自由精神和反抗精神,而这也正是被商业化侵蚀的电影产业需要的。其实从观众们的反应来看,对“艺术”的呼唤从未停止过,大众范围内叫好的电影,如《疯狂动物城》同样也会是票房的宠儿。虽然对阿多诺的文化工业批判思想而言,单纯地以文化工业为主要的分析对象,是否能完全涵盖大众文化的所有方面,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但是这种对于“文化工业”的深刻分析和抨击,在我们的时代绝对是发人深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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