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李 瑞

1.大屯村 日

一辆绿皮火车从城中村边缓缓驶过。村子里弥漫着煤烟，高高低低的电视天线在寒风中摇晃。

2.张卫家 日

张卫在客厅里笨拙地练习着轮椅，大成瘫在沙发上抽烟，换着电视频道。大成用遥控器关上电视，不解地看着坐着轮椅转来转去的张卫。

大成：你能走，干吗坐轮椅啊？

张卫慢慢从轮椅上起来，一瘸一拐走向大成。

张卫：包骨养伤一百天，不能使劲。

大成自言自语地计算着：一天200，我推着你。获奖，奖金三分之一给我；不获奖，给我2000元红包。吃住行都是你来包。是这样不？

张卫走到大成面前：比干保安挣得多多了吧？

大成吐口烟，不屑地：保安？权力老大了。不让他进，他就进不了，随便他开什么车。

张卫拿起手机：来，先转500，定金。

大成连忙拿起手机，随着叮咚一声，他收了款。

大成：哎，什么电影节来着？

3.大屯村 早晨 外

破旧的棚户区，人来人往，狭窄的小路两边被小商贩占领。叫卖声中，大成推着张卫挤过人群，离开大屯村。

(黑场)出片名：《轮椅》。

4.火车站 日 外

张卫坐在轮椅中，大成推着他从拥挤的人群中进入候车大厅。

大成：要不，你下来走两步？

张卫：你看啊，以前进车站是不是很挤？

大成：嗯。

张卫：现在他们是不是都离咱们远远的了？

大成：嗯。

张卫：你慢慢就知道了。

5.火车站 日

大成推着轮椅上的张卫，随着人流进站。

6.火车车厢 日

大成推着轮椅上的张卫进入火车车厢，马上有人给他们让道。

7.滨江市区 日

滨江市大厦林立，车来车往。

张卫、大成在出租车里争论一个大厦的名字是“瑞利大厦”还是“端利大厦”，一路喋喋不休。

8.凯莱大酒店 日

出租车停在凯莱大酒店门口。大成快速下车，跑到后备箱把轮椅打开，再回来费力地把张卫抱下来，小心地放在轮椅上，然后背上两个包把张卫推进酒店。

9.入住登记处 日

大成接过前台还回来的身份证，低身还给张卫。张卫拿着身份证看了一下。

张卫小声说：不是我的。安玉超？你哥的身份证吧。

大成：是的，是的，拿错了。

两个人说着，离开登记处。

10.酒店1206房间 日

大成背着两个大包，推着张卫开门进来，迅速把门关上。

大成拍拍张卫的肩膀：快下来吧，累死我了。

张卫慢慢地站起来：也累死我了，腿都麻了。

张卫一瘸一拐地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下，拉开窗帘：还不错，星级的。

大成：有Wi-Fi吗？

张卫往床上一躺：下午开欢迎会，在一楼礼堂。咱可别演砸了。

11.一楼礼堂 日

礼堂里坐满了人，走道上满是记者和摄像机。在大家的掌声中，评委会主席走上台。

评委会主席：无独立，不发声。我宣布——滨江第十届独立影像展现在开幕！

他没有讲完话，声音已经被掌声和欢呼声淹没。

评委会主席：希望在民间。本届优秀作品异彩纷呈，有一部作品叫作《小区居民的一天》……

张卫冲大成露出惊讶的表情。

主席：这部纪录片把温暖的目光投向底层群众，在这个追名逐利的时代，这就是社会的良心。

观众席一片掌声。

主席：我们把话筒交给《小区居民的一天》的导演——张卫。

观众们好奇地用目光四处寻找张卫。张卫和大成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在那里。礼堂里，瞬间安静。

主席：张卫导演，您在哪里？

两个人叽叽索索地站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主席：我们纪录片人就是这么谦虚……我们给他掌声！

观众席掌声响起。

张卫拉着大成的胳膊，两个人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观众示意。聚光灯四处寻找，终于落在他们身上。观众发出更加响亮的掌声，无数的手机对准张卫和大成，媒体记者也冲过来一阵狂拍。

随着深情的音乐，大成推着张卫缓缓走向主席台，走向评委会主席。

主席俯下身子，拥抱轮椅中的张卫。记者们冲过去拍下这个激动人心的瞬间。

张卫的眼镜夹住了主席的衬衣，好在很快分开了。

张卫接过话筒，手轻轻地抖着，把话筒放到嘴边，又想把话筒交给大成，大成紧张地看着天花板没有注意到话筒，张卫又把话筒收回来。

张卫：纪录片……就是……真实！

张卫紧张地手抖着，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在台上愣住。观众席忽然发出热烈的掌声，掩盖了张卫的尴尬。

12.走廊 日

大成推着张卫从礼堂里出来，张卫戴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墨镜。大批记者和影迷跟在后面，问着各种问题。

大成：我们导演需要休息，谢谢大家！

记者一路追问：导演，您从小就是一个留守儿童，身残志坚，自学成才，是这样吗？

张卫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大成推着他快速离开。

13.电影院 晚

电影银幕上在放映张卫导演的纪录片《小区居民的一天》，画面晃晃悠悠，镜头跟着一个老大爷走来走去。

观众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放映完毕，观众先是安静，瞬间爆发掌声。

灯亮起，主持人邀请张卫和大成走向前台。

大成推着张卫，又是一阵掌声响起。

14.咖啡馆 日

大成推着轮椅走进咖啡馆，后面簇拥着一群记者。张卫在闪光灯里。

记者：您是如何创作的？

张卫：我一般坐在摄影机的后面，具体拍摄交给我的同事大成。

记者：您的未来打算是什么？

张卫：把纪录片带入千家万户，把中国故事呈现给世界。

大成猛然插嘴：拍摄我们最底层的群众，他们是最可爱的。

15.酒店1206房间 晚

大成推着张卫疲惫地走进房间。一进房间，大成就把张卫猛地推向一边，张卫随着轮椅向前滑行。

大成：导演，你得加钱。

张卫：啥意思？

大成：自己没点数么？不加钱能行吗？封口费。

张卫：叔，您要知足。

大成：不给，我就把秘密说出去。揭发你！大不了，我还是一个保安，我无所谓。

有人敲门，打断了大成和张卫的争执。两个人愣了一下。

大成去开门：谁呀？

张卫连忙把轮椅拉过来，坐上去，拿起手边的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

门口进来一个女孩小周。她背着一个双肩包，包上还挂着大大小小几个卡通布偶。小周三步两步踏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张卫的床上。

小周：张老师，我是您的粉丝，特别喜欢您的纪录片。现在中国就缺您这样有艺术性的导演。

张卫装出一副倾听的模样，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眼睛却一直在大成身上。大成在小周身后，不断冲张卫做着搓钱的手势。小周喋喋不休地说着，忽然转身寻找大成。

小周：大成老师呢？

大成正在做着搓钱的手势，发现小周回头找自己，马上转变笑脸应和着。小周回过头来。

小周：导演，能加您的微信吗？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小周从床上起来。

张卫示意大成去开门，大成不愿意去，磨磨叽叽地去开门。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伸进来，向室内点头。他进来一把抓住张卫的手，斜挎的皮包顺势滑下来砸在张卫脸上，把张卫的墨镜打了下来。

孙跃：我叫孙跃。经纪人，了解一下？

16.冷餐会 晚

冷餐会大厅，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孙跃和张卫坐在角落里。

孙跃：今天，您的粉丝量就达到10000多。未来，您就是国际大导。但是，这，需要我们公司重金打造才行啊！

张卫抿了一口咖啡，目光坚定：我就是国际大导，不需要打造。

孙跃：这次的大奖，您能稳拿吗？

张卫没有回答。

孙跃：我给您运作，保证您拿大奖。

孙跃说着递过来一支烟。张卫推辞一下，接了过去。

孙跃：您如果拿了大奖，就跟我签约。如何？

17.酒店1206房间 晚

大成打开门，把房卡插在卡槽，张卫坐在轮椅里等在外面，他示意大成把自己推进房间，大成没有理会，径直走进房间把张卫丢在外面。张卫只好自己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

大成反身夺下张卫嘴上的那支烟，自己点上，把烟吐在张卫脸上。

电视里在播放张卫的新闻报道。主持人：中国影视，一片乱象之中，张卫导演携纪录片《小区居民的一天》横空出世，好评如潮。现在我们采访一下张卫导演。

张卫：我们要与好莱坞抗衡，全体华人团结起来……

大成啪地一声关上电视，走近张卫：一万，明天早上八点，到账。

18.酒店1206房间 晚

张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看了一眼大成，起身坐上轮椅，自己操作着离开房间。

19.酒店走廊 夜

张卫自己操作着轮椅走向走廊深处。他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想起身按门铃，没有够到。他用手机发信息。稍等一会儿，门开了。张卫操作着轮椅，进了房间。

20.酒店1219房间 夜

小周穿着睡衣，虽然有些睡眼朦胧，但是更多的是惊喜。她不知如何迎接自己的偶像，满房间找水壶想给张卫倒水，忙了一阵子也没找到水壶，最后找到一个苹果，放在张卫面前的桌子上。

张卫：你知道吗？我其实……我今天其实特别伤心。

小周：张卫老师，我懂您的忧伤。您是那种为民请愿的知识分子……

张卫：年轻人不会喜欢纪录片的，特别像你这样的富家女……

小周：不，张卫老师，您知道吗？我是用助学贷款买火车票过来的。您知道吗？我是大凉山人。这附近只有这个宾馆，住三天就花了三千多……

张卫慢慢划着轮椅，向门口退去。

张卫：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21.酒店咖啡厅 夜

孙跃：一万块？定金？张导，明天你就会名扬天下，到时您还差这点钱吗？

张卫：我有个项目，是一个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纪录片项目，需要运作一下。

孙跃：想放松一下吧？

张卫：呵呵，不需要。

孙跃：不差钱！

孙跃说着拿起手机打电话，输入一通之后，电话语音提示：您的账户余额是1301.78元，谢谢使用！

孙跃挂上电话，轻松地问：多少？一万是吧？明天晚上给你，公司这两天在运作上市，不方便啊。

张卫：明天晚上颁奖再说吧。

22.酒店1206房间 早晨

张卫垂头丧气地坐在凳子上，大成摊在沙发椅上抽着烟。大成拿起手机，听了一下微信语音“楼下集合，八点发车去海边”。

大成：一万呢？在哪呢？

张卫沉默不语。

大成：你哭穷卖惨，欺骗媒体，欺骗组委会。今天不给，可以，晚上颁奖晚会，我可要大闹一场！我先去海边潇洒潇洒，顺便教一教你的小粉丝。晚上见！

大成面目有些狰狞，起身离开房间，重重地把门摔在身后。

张卫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他调出署名“组委会”的电话，想拨出去，手指在空中停留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他放下手机，站起来走向窗台，拉开窗帘，早晨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

楼下，大成和影展的志愿者谈笑着排队上大巴车。

张卫忽然发现大成在抬头望着自己，他受了惊吓一样，猛然回过身来。

张卫连忙拉上窗帘，打开电视，不由自主地在房间里徘徊。他的手机在振动，电话署名“老妈”。他连忙接听。

张卫：妈。

手机里妈妈的声音：忙吗？

张卫：没有。在休息。

手机里妈妈的声音：安玉超的弟弟和你在一块吗？

张卫：大成啊？不在。他出去了。

手机里妈妈的声音：他弟弟犯法了，警察在找他。

张卫：什么事情？

张卫伸出头向下看，大成和几个志愿者在大巴车旁抽烟。

手机里妈妈的声音：警察说，他在北京当保安的时候，划坏了好几辆轿车，跑回来了。

张卫不由地回头看了看大成凌乱的床铺，他要确定床铺上到底有没有人。

手机里妈妈的声音：警察说了，不要通风报信。你可别跟他说，自己留个心眼，注意点。

张卫挂断电话，从阳台上往下看，站了许久。他再一次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喂，请问什么事可以帮您？

张卫：喂，请转接评委会主席办公室……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