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海升

历史上的唐僧西游，本是一场信仰者自发的偷渡，出行前并未获得政府的允诺。在《西游记》中，却变成了如來的顶层设计，西游团队的成员都是佛家高层的指定人选。小说里的唐僧，俗姓陈，小名江流，他是遗腹子，由于父母凄惨、离奇的经历，自幼在寺庙中出家、长大。唐僧勤敏好学，悟性极高，在寺庙僧人中脱颖而出，最终被观音菩萨相中，唐朝皇上钦定，作为特派宗教大使前往西天取经。

其实，唐僧的这次出行并不是偶然碰巧的“说走就走”，而是前世注定的一次涅槃。《西游记》书中写道，唐僧原为佛祖第二弟子金蝉子投胎。从金蝉子到唐僧，经历了十世肉身轮回。在第一百回正果修成的加封仪式上，释迦如来佛亲口说：“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唤做金蝉子。因为汝不听说法，轻谩我之大教，故贬汝之真灵转生东土。”作为佛祖二弟子，金蝉子在佛门地位很高，修为也很高，不是刚入山门的小沙弥，一个得道高僧不至于再犯打瞌睡、不听讲这种小错误，偶尔犯了，也就是“警告”“严重警告”，何至于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甚至是十次生命的代价？他应该犯了极为要命的、大逆不道的错误。他在作为金蝉子时，其实也是谦谦君子，对人十分恭谨。镇元子大仙曾向清风明月两位弟子深情地回忆他们之间的友情：“那和尚乃金蝉子转生，西方圣老如来佛第二个徒弟。五百年前，我与他在盂兰盆会上相识，他曾亲手传茶，佛子敬我，故此是为故人也。”显然，金蝉子的彬彬有礼给镇元子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对金蝉子十分敬佩，以至于五百年后仍然念念不忘，还要赠他两个人参果吃。由之可以推断，金蝉子遭贬，所谓“不听说法，轻谩我之大教” 并非因为他日常行为的骄狂疏懒，而应该是金蝉子经过自己的独立思考，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对教义的质疑、对佛祖的叛逆，这大概是最早的“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了吧。但威严的庙宇不能容下叛逆的思想，金蝉子的所思所行必然会引起如来佛的震怒，被处以重罚。要彻底荡涤掉金蝉子身上的质疑，需要十世肉身的“格式化”，才能彻底清洗掉他内心“思想”的忤逆，重新打造一个对佛教和天庭充满虔诚的唐僧。所以，在《西游记》里，叛逆者不仅是悟空，还有当年的金蝉子。如果说悟空五百年前叛逆表现是“行为”上的，那么金蝉子的叛逆则是“思想”上的。

从金蝉子到唐僧，这几辈子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书中未详细展开，但我们可以从白骨精的一句话中“一叶知秋”，略窥其命运之凄惨。白骨精发现唐僧到了白虎岭之后，喜不自禁道：“造化，造化！几年家人都讲东土的唐和尚取大乘，他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真个今日到了。”由之可见，金蝉子这几辈子虽然一直在坚持修行，但并未逃脱屡屡被吃掉的命运，以至于在江湖上成了“名牌食品”。苦难的十世命运，也可以作为金蝉子当年错误严重性的一个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