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炯

曾总走进人事部时，花朵朵正伏案校对着一份报告。花朵朵以为是同事乔艳艳。同事天天见面，自然不必客套，因此，头也没抬，自顾自地校对着文稿。

校对毕，起身为自己倒开水，见坐在乔艳艳位子上的是曾总，花朵朵吃了一惊，马上对曾总露出一脸歉意的微笑，又忙为曾总沏了杯茶，伫立一旁，等候曾总给她讲故事──批评或训导。

曾总原来是人事部的经理，因为他善于讲故事，深受老板赏识，提拔到身边做了常務副总，继续为老板讲故事。曾总的确很爱讲故事，而且讲得很有水平。他对同事讲，对朋友讲，对上级讲，对下属讲，对晋升者讲，对免职者讲，对开心的人讲，对难过的人讲，更重要的是经常给老板讲。只要听过曾总讲故事的人，总会有满满的收获，并对曾总显得崇敬和感激，一致叹服曾总的博学和睿智。因此，大家都喜欢听曾总讲故事。

曾总没有责怪花朵朵，花朵朵也就无缘聆听曾总讲的故事了。曾总只是显出一副慈态，和蔼地让花朵朵坐到位子上，先与花朵朵聊了一阵家常话，问一些爱好，然后谈到了工作上的事。最后，曾总询问花朵朵说，人事部经理空缺差不多两个月了，长时间空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有人把这一摊子事担当起来。朵朵，你看内部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花朵朵略微思索一下，恳切地说道：曾总，乔艳艳可胜任此职。

曾总一怔，问：为何是乔艳艳？

花朵朵毅然道：艳艳学历硕士，我们几个人中她学历最高，进单位时间最长，阅历最深，处事老到，工作能力公认。

曾总疑惑地问：乔艳艳没有缺点？

花朵朵莞尔一笑，道：伟人都有缺点，何况我们平常之人。但只要主流是优点，缺点就应该忽略掉，更要有让人改进的机会和时间。

曾总听了十分高兴，赞赏地看了一阵花朵朵说，你的思想境界超越了你的年龄。

花朵朵认为谈了这么多曾总会给她讲个故事的，但曾总没有讲，花朵朵只好咧咧嘴一笑，并无多言。

与曾总的聊天，随着曾总离开办公室被花朵朵抛到了脑后，花朵朵仍像以前一样默默地工作，欢快地上班下班。

时间匆匆地过去了一个月，任命人事部经理的文件下发了，经理竟是花朵朵，花朵朵看了文件并没有多少惊喜。花朵朵认为做经理只是一种担当和责任，不给你做不要失望，给你做也没理由惊喜，更不用太在意。心无杂念，心情自然开朗，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更让同事们赞叹不已。不过没有任命乔艳艳这事仍然让花朵朵感到意外，花朵朵始终认为乔艳艳各方面都比她强。

乔艳艳看到文件几天来一直像蔫了的茄子，整天黑着个脸看谁都不顺眼。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火药味儿十足地冲进了曾总的办公室，责问曾总，无论学历还是阅历和能力哪一方面我乔艳艳不比花朵朵强？并列举了花朵朵的一大堆缺点和毛病，然后逼问曾总，你为什么偏偏选中她花朵朵做经理而不是我乔艳艳？

曾总看看这位骄横的小姨子乔艳艳，不露一点儿厌烦的情绪，给乔艳艳倒了杯水，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苏东坡来到金山寺和佛印禅师打坐参禅，苏东坡觉得身心通畅，于是问佛印：“禅师，你看我坐的姿势怎么样？”

“好庄严，像一尊佛！”

苏东坡非常高兴。

佛印接着问苏东坡：“学士，你看我坐的姿势怎么样？”

苏东坡从来不放过嘲弄佛印的机会，马上回答说：“像一堆牛粪！”

佛印听了也很高兴。佛印被自己喻为牛粪竟无以为答，苏东坡以为赢了佛印，于是逢人便说：“我今天赢了禅师！”

消息传到苏小妹的耳中，苏小妹问：“哥哥，你是怎么赢人家的？”苏东坡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地如实讲述了一遍。苏小妹天资超人，才华出众，听完后正色道：“哥哥，你输了！禅师心中有佛，所以看你时你是一尊佛；而你心中像牛粪，所以你看禅师时像一堆牛粪。”

苏东坡听完哑然，方知自己禅功不及佛印。

乔艳艳听完曾总讲的故事，沉思良久，没有了来时的怨气和愤懑，默默地走出曾总的办公室。

曾总陶醉般矜笑着，心想，乔艳艳终于听懂他讲的故事了。他又想：接下去还有很多故事等着自己讲呢。

选自《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