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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2018-11-09毛家芬

分忧 2018年11期
关键词:阿婆衣服爸爸

毛家芬

我一个人提着箱子来到火车站,自己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8岁那年,母亲在和父亲谈判了好几天后问我愿不愿意跟她走,我回头看了看几天就沧桑得变了个人样儿的父亲,坚定地对母亲摇了摇头。

母亲走了,像那年的雪花落到地面上一样,留下一个模糊的记忆,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影子。屋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连声音也没有了。时间过得像慢镜头,一切都像是慢得要停止了下来。下午放学回来,茶几上还放着早上我吃过的面桶;早上起床,父亲还是昨天晚上的姿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

父亲以前不是这样的!

父亲是一个纸箱厂的工人,个子高高的,虽然有些清瘦,但白净、帅气。不但煮得一手好菜,而且还特别爱干净,家里的家务活,从来都是父亲在操持。只要有人到我家来,都会“啧啧”赞叹我们家的整洁;父亲每次去我的学校,同学们都会悄悄对我说:“你爸长得好帅哦!”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令我骄傲的父亲,却随着母亲的离开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初我选择留下来,就是要把我原来的那个父亲找回来。

我抱着父亲的头,为他擦去眼泪,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说:“爸爸,朵朵在,朵朵不会离开您!”父亲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与父亲相依为命了。

就在母亲走后的第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为父亲端来洗脚盆放在他面前,又踮着脚把煤炉上的半壶热水提下来。由于人矮力气又小,热水壶在煤炉上一拖,一股半开的热水就淋在我手上。我忍不住“哟”了一声,忍着痛把水提过去给父亲倒进脚盆里。父亲看到我被烫红了的小手,一把将我拉过去轻轻吹了吹,“朵朵,很痛吧?”这是从母亲走后的几天来,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我高兴极了,笑得泪流满面,一个劲地摇着头:“爸爸,朵朵不痛,朵朵给爸爸洗脚。”父亲也笑得泪如雨下,把我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像母亲在家时候那样把我赶到小床上去睡觉。他洗完脚把我抱上大床,搂着我在他的怀里睡了一夜。因为有父亲的臂膀,那一夜我睡得很香很踏实。

第二天一早,父亲悄悄地起床,我听到他开衣柜的声音,然后是去卫生间洗脸刷牙的声音。一阵忙碌后,父亲走进来,在我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又帮我撸了撸贴在脸上的头发,轻轻地说:“朵朵乖,爸爸上班去了。”之前每次父母出门我都要扭着他们在家陪我的,但这次我忍住了,我知道父亲要走出去才会慢慢地快乐起来,变回原来那个令同学们都羡慕的父亲。

下午的时候,我早早地就开始煮饭。可米下得太多了,饭有些夹生。我按下了电饭锅的煮饭键,但刚刚按下又跳到保温键上去了。我以为电饭锅坏了,便把夹生饭都舀进铁锅里,倒了点儿水进去又煮。

邻居阿婆闻到焦糊味来敲我的门,一进门见我把厨房弄得像战场一样,衣服还打湿了一大片。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哦!”阿婆帮我弄了糊饭,洗了锅。我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大白菜来洗。阿婆说:“你饿了就到我家去吃吧。”我说我不饿,我只是怕我爸爸饿了。

就这样,我从8岁起就开始照顾父亲。只要我在家,下雨了我会给父亲送伞;天黑了我会在楼下的楼梯口等她。晚上我一直和父亲一起睡,冬天的夜里我悄悄地从父亲的怀里爬出来给他掖被子;夏夜里打雷,我用小手给他捂住耳朵。父亲也在我的“照顾”下渐渐开朗起来,我们家的笑声终于又回来了。

13岁那年的一天我第一次来例假,晚上刚上床肚子就痛得我在床上打滚。父亲连忙穿好外套,要把我带到医院去看。我发现了床单上有一片殷红,我叫父亲出去,父亲有些懵,但还是出去了。等我一个人在屋里换好衣服,扯掉了床单,才叫父亲进来把我背到楼下的诊所去。

医生和我父亲认识,说我并无大碍,说很多女孩子初潮期都会肚子痛。父亲出去给我买了包卫生巾回来递给我,医生看了叹了口气说:“这些年你一个当父亲的带女儿,确实难为你了!”父亲显然没听懂医生的意思,还说我很懂事,说很多时候都是我这个当女儿的在照顾他。

医生给我挂了两瓶液,又给了我一个热水袋叫我放在小腹处,说肚子痛的时候用热水袋暖暖肚子就会好很多,还叮嘱父亲在我每个月来例假的时候给我煮两只红糖鸡蛋,最好炖只鸡给我补补。父亲像听育儿经一样认真地点点头。

输完液,父亲把我背回来,叫我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他进屋给大床换上干净的床单后,就出来把我抱到大床上去,给我盖好被子,然后自己脱了外套就要上床。我连忙爬起来叫父亲去沙发上睡,父亲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外套的手僵在那里,不明就里地望着突然对他发脾气的我。

因为家里只有一间卧室,小床也早已不适合我,从那天起,父亲就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除了进来找他的衣服外,再也没有在大床上睡过。

也许那时候父亲开始明白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他开始掐着日子给我炖乌鸡,给我煮红糖鸡蛋。但他好像又不知道我已经长大。初中学习忙,有时候晚上回来洗了澡没来得及洗衣服,第二天回来就见父亲已经把我的衣服都洗了晾干了,包括我的内衣和内裤。我气得对他大喊:“谁叫你洗我衣服了?以后别动我的衣服!”父亲便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我知道父亲爱我,但是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少爱我一点儿!

我18岁那年,阿婆给父亲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姓吴,我叫她吴姨。吴姨人长得挺漂亮的,对父亲非常好,对我也很好,不但经常自己掏钱给我们买衣服,还买了菜提到我们家里来煮饭给我们吃。我以为有了吴姨,父亲对我的爱会分一点儿到吴姨身上去,可我错了!

那天,吴姨又买了很大一条草鱼来,说要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红烧鱼。我高兴极了,撸起袖子自告奋勇地给吴姨打下手。父亲回来见我正在洗菜,一把就把我拉开,连忙拿了干毛巾帮我擦干手。一看吴姨锅里煮的是鱼,就问吴姨炖鸡没有。吴姨说她今天见着这鱼新鲜又便宜,所以就买了鱼没买鸡。没想到父亲就扯着嗓门对吴姨喊:“你不知道朵朵这几天要来例假了吗?你为什么还偏偏就只买鱼不炖鸡?”那一刻我看到吴姨的眼睛红了,吃饭的时间没有说一句话,也从那天起吳姨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

23岁的时候我谈了个男朋友,叫唐思豪。唐思豪人长得不错,家庭也不错,对我和父亲也很好,还是一家合资企业的部门经理。父亲说现在像这样肯上进的小青年可不多,叫我要好好对待人家。我想这次父亲终于明白她的女儿长大了,要嫁人了,可我又错了!

那天晚上我和唐思豪看了电影出来又去吃了夜宵后,唐思豪才开车送我回去。恋爱一年多,那是我们在一起玩得最晚的一次。车开到楼下,我正要准备下车,唐思豪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舍不得让我走。我便没有下车,把头靠在唐思豪的肩膀上。其实这不过是情侣之间很正常的事儿,何况我们已经谈婚论嫁了。没想到父亲突然从黑暗里出来,把车门拍得“啪啪”响,边拍还边生气地喊:“混蛋!下车!快点儿给我下车!”

喊声惊动了邻居,好几户邻居都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气得猛地推开车门下了车朝他喊:“疯了吗?你到底要干嘛!”唐思豪也懵了,呆呆地在车里望着我们。可父亲走过去“啪”地关了车门,朝着唐思豪吼:“滚!给我滚!”

我实在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掉!

我买了去新疆阿克苏市的火车票,关了手机,没有给父亲留下任何信息,我只想一个人静静。我知道此时父亲一定是在发了疯一样找我,因为从我8岁开始,我就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一部分,比他的生命都还重要。但是,这如山的父爱,真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责编/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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