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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现的荒原和内心的远方
——关于几位新疆女性作家、画家的艺术思考

2018-10-27郁笛

新疆艺术 2018年1期
关键词:南子楼兰野马

□郁笛

作家南子

简约南子

说实话,这篇文字在我这里耽搁或者停留了很久。我答应南子要写一篇印象式的文字,可是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大脑里关于南子的记忆,竟是模糊而迷濛的。这许多年来,我们虽然同在新疆,一起参加过太多的文学笔会或者家庭聚会,但是“少言寡语”和“安静处事”的南子,竟使我一时想不起她在江湖上的诸般行迹。

人群里的南子,多数时候是安静的,细致的,也是简约的。往往在一群人大呼小叫的时候,你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南子的“安静”,甚至是一些欢乐场合里的“特立独行”,在这个大声喧哗的时代里,多少显得有一些“落寞”。

但在另一些时候,南子骨子里的侠肝义胆,还是让人“乱目相看”的。

对,我说的就是“乱”目相看。我说的是几年前,发生在南疆夜行路上的一次“混战”中,柔弱的南子,在黑夜中的奋力一呼,凝固了那个荒凉的夜晚。记得是一次采风活动,从南疆的一个小县城,返回阿克苏的路上,一位号称是天下第一的“杰出诗人”,由于主办方“没有充分认识到他的重要性”,便借着酒后的疯癫,向面包车里的所有人挑衅滋事。

其时,夜路荒疏,多数人都在漫长的颠簸中进入了睡眠,或者因为过度的疲劳,大家对这个在黑暗中发疯的“天才诗人”采取了隐忍和无视的态度。反正,这些荒途上的夜色,也是最好的掩护。只要你在黑暗中保持沉默,这个“酒鬼”的挑衅就不会找到你的头上来。可是,平时少言寡语的南子,没有把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闭上。当这个“天才诗人”再一次向采风团召集人发难的时候,南子终于坐不住了,她似乎是奋臂一呼,在这个黑暗中除了挑衅者的喋喋不休便少有声音的车厢里,成为一次意外的“反抗”。似乎早已经厌倦了独自演出的由“天才诗人”扮演的“酒鬼”,便在黑暗中将进攻的矛头对准了南子。

记忆中,那个“高大”的进攻者,在夜色中挥舞着拳头,跌跌撞撞地向着南子的座位上走来,尽管有多人劝阻和拉扯着,据说这个疯子的拳头,还是落在了南子的头上。

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许多人事沉浮,幻影无踪,而柔弱的南子,在黑夜中的振臂一呼,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那一场闹哄哄的夜路下来,“乱目”中我们看见了一个在黑夜里,毫不惧怕的南子,一个激越而不孤单的女子,内心里包着一团炽烈的火焰,足以照亮一条荒寂的旅途。

似乎,这样的情形于南子而言是一次意外。其实,寡言而寂静的南子心里,一定珍藏着另外的湖光山色。就像她总是出人意料的着装一样,南子应该生活在另一些遥远的年代吧。她内心里的抵抗是无声而彻底的。不入乡,也不随俗,这样决绝的文字,也只有在南子笔下流淌出来。从诗集《走散的人》到长篇《西域的美人时代》,以及“精神病人系列”的文字,温情、深邃,澄澈而明净。南子跨过诗歌和散文的障碍,她在文字的这一场山水里,游走着,渐入佳境。

作为新疆的女子,或者,作为出生并生长在南疆的女子,南子身上集结了南疆以南,辽远而旷达的时光的情愫,漫长或者艰难的地域之上,是这个只会遵从于内心的人,有了一种不屈服,不盲从的坚定和自信。当然,也不会使得她在某一天变得轻飘和自以为是。即使她的文字早已经穿越了文学的序幕,她的血液里流淌的,依然是那一片寂寞大地的情愫。

南子最初是以诗人的面目出现的,继而散文和小说,文字日渐开阔和汹涌起来。有几年,我曾经担心过,南子在她供职的《新疆经济报》上,整版整版地发表一些所谓“纪实文学”的时候,我担心这样下去,会滋长了“纪实”的同时,而消磨了她的“文学”。这一方面,是由于职业的需要,另一方面,大抵也是生存的需要吧。但文学和新闻,毕竟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是一个世界的两个方向。许多从事新闻的文学人,慢慢地被“新闻”拖得越走越远,丧失了基本的抵抗和免疫功能,已经永远地回不来了。那时,我对南子担心的理由,也正在这里。所幸的是,南子回来了,义无反顾。甚至有过一点时间,她休业在家,去鲁迅文学院上高研班,去各地漫游。她回到了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世界里来,心无旁骛,善念无边。

我是什么时候认识了南子的呢?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或者更早一些。时光的流水,已经冲淡了许多东西,但南子身上的温婉和细腻却一直没有褪去,尽管有时是锋利的。

南子现在新疆一家报纸做副刊编辑。我不能说她主持的副刊是新疆最好的文学副刊,但我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一家文学副刊。多年来,她保持着对文学和世界的警惕和挑剔,她的生活不紧也不慢。有时候聚会,她会姗姗来迟一些,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有怨言,因为大家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南子在精心地修饰自己,她要几近完美地来呈现自己。

毕然的楼兰

历史有时候迷雾重重,幻象丛生,所以我们今天窥见的历史“真相”,往往也只是一些迷雾中的片段,或者掉进了一些幻象中的陷阱。因为历史早已烟消云散,那些鲜活的记忆早已经不复存在,而浩若烟海的历史文献里,则堆满了后人的臆想、揣测,和无以穷尽的历史想象。越是久远的历史,越会面临这样的尴尬。

毕然作品

而关于楼兰,以及由“楼兰”等历史符号所标示的“西域”图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被赋予了太多的“幻想”或者“梦想”。这或者不只是历史的尴尬,它也在说明,我们在面对历史时将会遭遇怎样的无助和无奈。可是,随着近年来新疆和西域文化热的兴起,一些粗制滥造的所谓西域解密、探险、玄疑读物,在金钱和名利的双重裹挟下,纷纷登场了。这些所谓的解读西域的书籍,往往因为写作者缺少了一分对历史的敬重和担当,也由于一些写作者和出版者的急功近利,使得那些东拼西凑、复制粘贴的东西大行其道,不仅败坏了读者的口味,也与这块土地最基本的历史面貌相去甚远。

作家毕然

近读毕然的《楼兰密码》(花城出版社,2011年6月),觉得毕然的这本书,是一本做足了功课的书。《楼兰密码》分别从楼兰的渊源、坐标、地理、生灵、秘境以及多元文化等九个章节,从西域历史的大背景中分离出来,成为相互独立而又互为依存的楼兰叙事。忠实于史实,又不囿于史实,一个女性作家的生花妙笔,讲述一桩桩古老的往事,变得温婉而生动。

我之所以说这本书是一本做足了功课的书,首先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本诚实的书,而不是一本投机取巧的书。毕然在写这本书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自己笨拙而又辛苦。但是,正是这样的看上去“笨拙”的劳动,才使得这本书在今天看来是如此得扎实而丰富,而不是那种轻飘飘的、徒有其表的花样文章。

其次,我觉得毕然还是一个有心的女人,她把女性的细腻和柔美在这本书里也表现得几近完美。不仅仅只是这些浩如烟海的资料的搜集和整理,还有那些和文字相得益彰的图片的遴选、甄别,还有那些天衣无缝的手绘插图,都彰显了作者独到的审美意趣和文学素养。她的文字是简洁的、洗炼的甚至是精准的,在叙事历史事件的时候,她的文字里满含庄重和敬畏的语气,她没有匆忙地加进去自己的抒情和想象,而是愿意和读者一起,停留在历史的深处每一个时刻,感受那一分历史的悠远和苍茫。这样的书写,我想是恰当的,也是适度的。作为一个后来者,我们其实看不见那些古老的天空和尘土,我们的眼睛里一片黑暗,那些光明,是历史自己打开的。

楼兰是远的,也是近的。那些穿越了西域大地的千年时光,那个古老的国度,那一片废墟上的流沙和荒草,其实都在向我们诉说着一种别样的楼兰。

我说的当然是属于毕然的“楼兰”。经由她的这本《楼兰密码》,毕然解构也重建了一个自己的楼兰。不管历史的纷乱和谜团还将继续持续多久,楼兰的面孔是否会变得愈加清晰也未可知,我只是想说,历史有它自己的湮灭,或者呈现的逻辑,楼兰也一样,那些不曾被我们拨开的迷雾,一定是遵从了这样的逻辑。

毕然完成的这本书,无论是对于千古迷踪的楼兰,还是对于漫长而广袤的西域,我想,这只是一个开始,还远远没有结束。

疏影红花

魏红花的这本书《随时能与美相遇》,是一本散文集,其实我觉得把其称之为一本随笔集或许更为妥贴。这许多年来,我们遇见过各种各样的文字,就像我们从来都不缺乏人生的经历一样,这许许多多的文字打着各式的旗号,也是“蛮拼”的,各种奇葩的包装和雷人的称谓,在纷繁的文学和名利场里,从来就没有寂寞过。所以魏红花的这本书是简洁的,甚至看上去有些简朴。我想说的是,这样一本看上去简洁甚至简朴的书,确是一本至情至性的真诚之书,有血有肉的饱满之书。

首先,这是一部由女人书写、充满了女性视角和女性思维的性情之书。随便翻开书中的一篇文字,你都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些文字中的“女性意味”,这不仅是我在新疆看到的许多男性作家的书写里少有的,也是一些女性作家至为稀缺的一种感动。身在职场,作为一位职业女性,魏红花当然也不能游离这个纷繁的时代,她的经历、感受和思考,当然也无法与这个时代的万千勾连脱开,唯一的区别是,魏红花作为一个作家的思考从来没有缺席。我能够相信,在许多濒临崩溃的时候,是文学这一方舟摆渡了她。

作家魏红花

魏红花作品

因而你在魏红花的这本书里,不仅看不到爆裂的心绪,甚至也很少怒气和怨气。她在文字里娓娓道来的是生命的飞翔,人性的至美,感动、感伤着的也都是那些隐蔽在这个世界角落里的芸芸众生,所谓苍生浮云,一个女人面对这世界的所有困惑和苦难,都在魏红花的笔下,流淌出文学的甘醇和甜美,同样那些至真的情爱,心灵的芳香,也都在魏红花的笔下,找到了自己的秩序。无论是《感月吟风多少事》还是《浓香吹尽无限意》等专辑里,都能找到魏红花作为一个女作家的灵动和细腻以及对这世界最为温柔的打量。

除了作为一个女性作家,对人生、世界的通达、关爱和包容,魏红花的文字,还为我们还原了一个作家的精神世界里,最为质朴的善良之心。《施爱静悄悄》《好脾气是人生的一笔财富》等篇章里,作家内心里那些最为柔软的心事和回忆,无不是以善良的底色来过滤人生的。其实,真诚的表达是有许多方式的,而文学需要的恰恰就是发自心灵的那一种。我们很难想象一个作家缺少了真诚的表达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也很难设想一个作家的心底里抽去了善良的基座,所建构出来的文字的大厦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古今中外,类似的“文学建筑”早已经不鲜见了。但是古往今来,那些感天动地,甚至至今还在感动着我们的那些前人的作品,不正是善良和真诚结出的硕果吗?

我无意于把魏红花的这本《随时都能与美相遇》散文集,与那些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去比照,我只是觉得,对于真正的文学写作,真诚的态度和善良的心底有多么重要。从这一点上来说,魏红花做到了。她的文字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指引,没有去着意构筑宏大的叙事,也没有为自己的文字添加许多绚丽的外衣,她的文字朴实无华,直抵人的心灵,因为,这些文字是从心灵里出发的。与其说我感动于魏红花的这些文字,毋宁说,我被这些最为质朴的叙述和表达感动着,被这些来自于另一个人心底里的清澈和明亮感动着。

接下来,我想说说魏红花文字里的另一种特质。正如我在前面表述的那样,除了女性角色的身份认证之外,魏红花的文字无疑是有质感的,她的文字简洁流畅,甚至是澄澈和明亮的。其实魏红花的文字里还有另外一种不易被人察觉的亮色,那就是从文章的构思到谋篇布局,都充溢着诗意的灵动和古意的优美。或许这和作家多年的古诗词修养不无关系,也和一个人骨子里的性情分不开。在作家魏红花的文字里,这些弥漫在字里行间的诗意和空灵,恰恰构成了这部书所昭示的那样,《随时能与美相遇》的最大可能。因为美,总是会与美不期而遇的。这是一个诗意传递和弥散的过程,也是一次心灵被倾诉和聆听的过程。所以我们在魏红花的书中,我们见到的是她的真性情,听到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声音,没有比在一本书中去认识一个人,走进一个人的心灵让人感到安慰了。

作家曾丽萍

感谢红花。正如她在书中自序里写到的那样,“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这是一种文学的境界,也是一种人生的境界。

无处躲藏的黑夜中的光亮

秋日高阳,落叶繁华。在漫无边际的南疆盆地上,在微乎其微的小地方皮恰克松地,犹如我在这个人生的中年所见到的景象,一切都是平静的,饱满而宽阔。在整个秋天里,我几乎望不见大地的沧桑和苦难,我遇见的,是这片土地的平复和包容、舒展与坦荡。其实,在更多的时候,我们还真的无法走进一片土地繁复的历史深处,而所有的努力,也只能是我们在不断地、一点点地靠近她的内心而已。我想,曾丽萍的组诗《时光,疾速驶过和布克赛尔的夜空》,大抵就是在这样的情境里完成的吧。这些诗行在和布克赛尔的夜空掠过,也在诗人的内心里疾速划过。

这些年来,曾丽萍的诗歌大多是关涉心灵和记忆的低语,关涉生命和青春的回眸,还鲜有这样一个地域来命名。而和布克赛尔何其有幸,这一次,尽管她在诗人的笔下,呈现的是一个夜晚的颜色,却拥有一抹无处躲藏的黑夜中的光亮,在和布克赛尔寂静的夜空里划过。

这是一个怎样的夜晚呢?《在远方,遥望着远方》这首诗,基本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永远的远方,我们已经没有了故乡,没有可以让灵魂驻足歇息的家园。漂泊者的眼睛里,每一个远方,都没有抵达,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远行。就像曾丽萍在诗中写道的那样:“大地,写满了辽阔的忧伤”。我们遭遇的这个世界,我们栖身的这一片土地,早已经先于我们“写满了辽阔的忧伤”。就像“一只雄鹰俯下身打量这渐渐荒芜的人间”一样,在万物的边疆,正如一首歌中唱的那样,我们只剩下了孤单地站在这舞台。而此刻,无论是对于一个女人或者对于一个诗人而言,除了孤单的命运,我们无依无靠。接下来,当我读到曾丽萍写下的“在远方,孤独地望着远方”的时候,这个在幽暗夜色里,独自承受命运的女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黑夜里的光亮,总是无处躲藏的。就像我们命运里无法赎回的孤单和尊严一样,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抹黑夜里的光亮,或许并不是唯一,也不会是我们全部的命运,重要的是,在和布克赛尔的夜空里,在你凝神瞩目的那一个夜晚,这一抹光亮如此耀眼。这些黑夜,因为诗人“短暂的远方”而变得弥足珍贵,也因为一道别人不易察觉的“光亮”的到来,而深刻进入诗人的记忆之中。我愿意相信,这是一道触及了诗人灵魂的光,这是一个覆盖着诗人命运的黑夜,在远方的远方,你无处躲藏。

和布克赛尔是一部史诗,拥有足够漫长的人类史遗迹,也有着惊心动魄的卫拉特法典所构筑的游牧和征服者的故事。废弃的宫阙,残破的城墙上,时光才是她最好的注脚。只是,在诗人到来的这个夜晚,我们还无法顾及到那些大时代和历史的关怀,那沉陷在尘土里的宏大叙事,或许还需要一些另外的时光来撬动。我在曾丽萍的诗歌中遇见到的,是一次基于这种陷落和浩淼中的,一次“微小的别离”。一首小诗里的秘密飞翔:《那将要飞上云端的》/那将要飞上云端的/是星空下关于准噶尔古城的一个秘密。/恍惚的。清晰的。/突然而至的/由来已久的。/短暂的。恒久的。/一个秘密。

是呀,这些短暂而又恒久的秘密,“是星空下关于准噶尔古城的一个秘密”的使命。没有人可以窥见诗人将要或者已经经历过的这一场“别离”,但是经由这些决绝而巧妙的诗意表达,诗人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内心的“嘱托”,无论是那个作为情感依托的准噶尔古城,还是那个飞上了“云端”的人,这一场“秘密的突然而至又由来已久。作为一首保守了秘密的诗歌,这首小诗成功地完成了自己别离”,都充盈着诗人丰富的情感和诗意的情怀。或许这是一次伤感的别离。然而在我看来,又何尝不是一次人生的远行?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都会珍藏着这样一些“秘密的飞行”,而诗意地抵达,才是我们的生命得以完美和值得回味的唯一理由。

经由曾丽萍的诗歌,我在遥远的南疆秋日里,再一次感受和重温着和布克赛尔的秋天,那些草原、古城,和旷远的夜晚。我想过曾经踏勘过的那一片辽阔土地,在这些时光里,疾速划过的和布克赛尔的夜空。有多少个夜晚,我们经历过的绚丽和喧哗,都已经在时光里沉寂了。我想说,如果只剩下了这些远方,这些掩埋在心底的秘密的飞翔,其实一切还为时未晚。

曾丽萍的诗歌是明亮的,她以黑夜为背景,炫目而不奢华。她用诗行咀嚼生命里的苦难,用一个人的坚守,完成了自己缓慢的书写。她的书写没有足够强大的“规模”和数量“堆积”,而更像是一片孤寂的荒野,沉着而冷峻。当然她还需要一些更热烈的迸发,更深切地挖掘。

这个秋天,我偏居于南疆一隅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乡间风物,简朴粗朴,眼睛已经变得很笨拙了。有幸读到了曾丽萍的这一组诗,顿时眼目一新。惟愿我的这些胡言乱语,不会使曾丽萍和她的诗歌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作家张赫凡

隐现的荒原和内心的远方

准确地说,这是张赫凡公开出版的第二本书了。当我写下这个拗口的题目时,我内心里隐现的是那一片亘古不变的野性荒原——卡拉麦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当时被称之为“戈壁女孩”的第一本书《野马重返卡拉麦里——戈壁女孩手记》,应该是十年前的2005年出版的。那么,时光匆匆,十年的时间,这个当年的戈壁女孩,是如何在这本《野性的呼唤》的诗集里,重新回到那一片精神的荒原里来的呢?从戈壁、荒原、野马,回归到都市、家庭、母亲的角色转换中,这个女子内心所经历的惶恐、无奈,撕裂和蜕变,我想,都应该在这本诗集里寻找到答案了吧?

与十年前的那一本“野马日记”相比,这部以诗歌方式呈现出来的,依然是张赫凡魂牵梦绕的“野马”和“荒原”,依然是她内心里的那一片辽阔的远方。与普氏野马多舛的命运和坎坷的身世一样,在远离故乡100多年的野马回到它们的故乡准噶尔荒原——卡拉麦里一样,戈壁女孩张赫凡的命运也是被这一群野马改变和修复的。那是盛满了一个女孩的花季和羞涩记忆的青春年代,而她却告别了都市的繁华和喧嚣,在一片万古的荒原里,与一群游子般的野马“恋爱”了。不管她此前经受了命运怎样的击打,这一刻,她孤身来到荒原的时候,面对一群重回故里的野马,似乎是孤独的,就已经不再是这个青春少女的美丽花季了。

缘自于一个女孩的荒原守望,张赫凡的“野马之书”,取得了不俗的社会反响,甚至因此获得了团中央的“五个一工程”奖和“梁希林业书刊奖”。一时间这个面庞黝黑、表情羞涩的女孩,成为各大新闻媒体聚焦的热点,各种采访、追踪,和“深度报道”让这个从戈壁走出来的女孩子有点儿茫然无措,在上过了“鲁豫有约”等电视节目之后,似乎在时间的洪流里,这个羞涩而腼腆的女孩从人们的视野里一下子消失了。

我想说的是,在长达十年的时光里,这个不甘于命运的女孩,随着“野马基地”工作和生活环境的改善,她也像所有的女孩和女人一样,拥有了自己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完成了自己做母亲的使命。所不同的是,这个倔强而不屈服的女孩,就像她曾经为之献出的青春和爱情一样,她不曾舍弃的,仍然是那一片消融了她青春和美丽年华的亘古荒原,那一群让她一次又一次触摸到原始野性和灵性之美的普氏野马。所以张赫凡的精神世界里,经由一群野马和荒原构图的野性和诗意,从来就不曾消弭过。所以有了《爱的野马,奔驰在黄昏》《久违了,野马》《荒野十二朵》等诗篇。

在《致野马》这首诗里,张赫凡为自己的诗歌作了一次很好的诠释:

如果这是一场场风雨

这一场场卷走我好梦

这一场场凉透我灵魂

的风雨

是为你的出现而来

又是因为你的出现而去

那么我愿意

愿意让

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猛烈地将我的全部摧毁

张赫凡作品

然后

在你那里获得

灿烂的新生

在我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宿命。那些不可预测的事物,那些秘密的远方,早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了。如果说《致野马》是作者的一次心灵自白,那么,在下面的这首诗里,就是一次“诗意的栖居”了:

卡拉麦里广阔的原野上弥漫着泥土的香气

草儿披着露珠还带着朦胧的睡意

风儿轻声细语

蓝天拥抱着大地

一轮金色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一轮金色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

这是一个迷人的早晨,也是一个惬意的早晨。泥土和阳光,露珠与草叶,轻风细语和辽阔的蓝天,一切来自于荒野的景象,都是如此清新,令人想往。正如绝望和寂寞并不是荒原的全部一样,青春和绚烂也同样会在一个孤独的灵魂里绽放。

美,是一场掠夺。在一些我们不经意的瞬间里,那些夺目而去的惊鸿一现,常常会是我们一生的遗憾。这些“视觉的风暴”,来自于我们的眼睛,更来自于我们的人性深处。正像张赫凡在《淡淡的暮霭中,我看到一对野马相互依偎》这首诗中所描述的那样,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发现,那些朦胧的诗意和感动,全都隐匿在我们生命的“深处”,有时是你发现了她,有时是她发现了你。

张赫凡的诗歌不事雕琢,她也不善于经营所谓诗歌的技巧,她的这些诗歌书写,发乎于心,源自生活,呈现着生活本来的面目,所以读来粗砺中透着鲜活的生活原貌,就像我们吃过的那些乡下的粗粮,口感和味觉,都是地道的原生态。

其实,我还想说的是,张赫凡这些诗歌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她出版了一部诗集,或者说她选择了诗歌这样一种形式来表述了自己的生活,而是作为她身后和心灵深处那一片浑厚背景的辽阔荒原,那一群流浪了百年之久的野马群。我想说,这些背景的颜色,才是张赫凡和张赫凡诗歌真正的底色。

没有野马的荒原是寂寞的,而没有灵魂的马群也同样是单薄的。张赫凡用自己的青春时光,用她和这些野马朝夕相处的岁月完成了这些诗歌。就像她在一首诗中写道的那样“野马的体内有一条笔直的路”,那里有她隐现的荒原和内心的远方。

隐匿的画者

作为画家的张艺,对于生活在她身边的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大多数时候,我所熟悉的张艺,永远保持着“生活”的脸庞。友善、倔犟,埋首于日常繁杂和永无穷期的工作之中,使你很难把这样一张面孔与一位兼具才情和个性的女画家联系起来。

除此之外,我还想说,这个素食主义的女子,还有一腔侠肝义胆。多年来,游离于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的张艺,冷眼旁观这个世界,尘世繁杂,浊利滚滚。她做生意,却不以利益的最大化为目的,所以她所承担的诸多重要或者重大的“文化工程”,夜以继日,昏天黑地,其实也只是微利或者是“无利可图”。

画家张艺

早些年,她在乌鲁木齐文艺路上的工作室里,宽大的茶海边,总是高朋满座。聚会者,多是书画界的“文艺”人士,除了张艺娴熟的茶艺,在这些纵横四海的朋友们“大话”之余,人们似乎并没有在意张艺的存在。除了招待这些啸然而聚的朋友们,张艺和她的小伙伴们,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设计制作,出版印刷,她做的是一家文化公司。

只是在隐约间,会有人半信半疑地说出张艺若明若暗的画家身份,也总是被她匆忙的身影一掠而过。于我而言,对于张艺的画家身份,我是深信不疑的。只是在更多的时候,我们鲜有机会欣赏到她的作品而已。

最近的一次,我在文联的一间办公室里,无意中见到了某个大型画展撤下来的一批作品。在一些精致装修的画框间,虽然我不敢贸然品评,但多年养成的坏习惯,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貌似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我是过路人,纯粹是“看风景”而已。在一些知名和不知名画家的作品面前,我想,我一定是有过一些停留的,可是我见到的大多是一些熟悉的面貌,和我个人记忆与期待里的美学样式,没有太大的惊喜与落差。

我知道这些精美的作品,是那些经年累月的艺术家们才华和心血的结晶,我决然是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臧否的。我只是凭着自己粗野的艺术嗅觉,在艺术家们的丛林之间,进行一次自以为是的穿越而已。这些年来,同画家们的交往想来也是不少的,有幸与艺术家们铺纸研墨,目睹过一些大作品于笔墨间的酝酿与生成。熏染日久,便养成了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看那锦绣画卷、万千山水,在才子们的挥洒中渐行渐远。

而我将要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铺展开来的山水。画面上山势奇俊,飞瀑悬垂,而林木苍翠间,山岚飘散。近处是一面弯曲的湖水,间或有三两枝跳动的枝叶,在画面里隐去了。删繁就简,却意蕴丰满。我在这山水里停留了很久,才想起来要看看画家的落款,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见到张艺的一枚闲章。如若不是刻意寻找,你很难确定这是谁的作品。

我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张艺的身上,是一点也不奇怪的。和她尘世里匆忙的身影相比,作为画者的张艺,多数时候是隐匿的,以至于她的画家身份令人生疑。但这丝毫也不影响张艺成为一位优秀的画者。和大多数飘泊异乡的艺术家一样,张艺在新疆的生活里,全然是一幅行走中的画面。她把远在万里之外的故乡停放在别处,心灵的故乡,却一直在外游走。

大山水的故乡,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在嘈杂的人群和记忆的风景里,画者张艺,还有一处隐匿的远方。

(本文图片由郁笛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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