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君，何可人

（复旦大学张江研究院，上海201210；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上海201209）

比特币在安全运行了9年以后，支持它的区块链技术引起了市场的高度关注，同时也引爆了区块链投资和加密货币市场。而加密货币价格的蹦极跳跃和大量打着区块链名义实施集资诈骗行为的出现，又引发了人们对区块链的高度怀疑，市场的行情突然遇冷。如何克服前进路上的“坑”，充分发挥区块链创新应用对社会经济的推动，是当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技术还是应用：区块链行业处在什么阶段

除了以“区块链”为名义发币的诈骗行为大热表像之外，尽管区块链的技术创新一直在小步快跑，还是无法支撑商业化的大规模运营。由于区块链的技术思想是开源的，所以公链项目为行业贡献了大量的技术储备，虽然这些公链项目很有可能最后商业失败，但是他们对于区块链技术的贡献不可低估。

区块链行业应用的核心从大势上来看是社区，或者叫社群。这个应用还处于早早期，总体上还是一个实验阶段，与以往经济改革不同，并不是中心化的政府领导和实施的，而是由底层技术进步带来的经济运行方式的改变。2009年是比特币社区建立，这个去中心化的技术社区直奔加密货币而去；2017年开始，逐渐有了开源经济社区，也就是将区块链应用于经济。但是这些开源经济社区规模不大，经济模型比较简单。从全社会的角度来看，开源经济社区的出现，是经济运行的一种创新实验。对于这种实验，2009年的时候绝大部分国家、机构和个人是没有认知的，一直过了7、8年后，比特币稳定运行，才发现这个区块链技术居然能够稳定地用在货币上，也就是商品链条中最关键的那个商品上，这个技术才获得广泛的一点认同。

以太坊的出现，让这个技术有了应用于经济的可能和途径，用智能合约重塑经济至少在理论和算法上已经很完美了，但是广泛应用才刚刚开始。所以前美国银行业监管机构的主席Bair提出：我们正处于革命性的全球资产类别的萌芽阶段，但我们也处于如何处理和监管加密资产的监管思考的风口浪尖。

在这一场全球性经济变革萌芽的时候，有的国家设立了沙盒制度，即用监管例外制度对于创新从社会层面给予一个容忍度，即给创新一个展示和被评价的机会，然后择优，在英国的沙盒中只有70%左右通过了测试，最后监管机构支持了50多个项目。

二、公司还是分布式组织：区块链社群怎么运作

区块链本质是社群技术，通过改造生产关系对社会产生重大影响。服务全球13亿活跃用户的FACEBOOK之后，会有更大的人群运营技术需求，而区块链技术的出现顺应了这个市场需求。在区块链技术中，改变生产关系的是区块链的公链技术，大量的智能合约“种”在某个公链上，不可篡改，或者进一步开发出DAPP应用，使得经济活动的基础不是通过公司、企业制度之上，而是通过分布式组织方式维护和运营非常大规模的社群，社群运营不以股东的商业利益为导向，而是以广泛群体参与者利益为导向，这种新型的生产关系目前初见端倪，当人工智能技术进一步成熟，使分布式组织更容易运行，从而使社群经济有更大的提升。这种新型生产关系能够服务非常大规模的人群，

分布式组织从社区志愿者形式或者公司方式开始起步，逐步变成维护社群运转的一个团体，这个团体又因为人工智能的大范围应用而逐渐解体，没有中心化的机构，以“自组织”形式维护社群。理想的分布式组织实现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发展进程也很快。这种组织方式可以大幅度提高超大规模人群组织运作的效率，没有改变生产关系的最根本的，就是所有制。所以公链+DAPP形式的可编程经济发展并不是轰轰烈烈的“革命”，是一种社会经济生态的演化。需要注意的是，这种变化在法律体系中存在着合法性空间，如图1所示，在法律赋权的范围内，用契约精神为主导的生产关系调整方式会在社群经济和可编程经济中发挥重要作用。生产组织和分配关系的改变也必将带来新的法律风险，在没有制定法调整的范围内，还有一些自然法的指引，以及法律的原则，这个是在制定法出台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需要摸索的方向和准则。

图1 新型生产关系分析

三、通证还是金融：“币改”是一种什么改革

区块链有没有通证，都是区块链；通证有没有区块链，都是通证。区块链和通证不是必然联系。

“币改”派是坚持区块链必须带“币”的那一方。这种观点认为没有通证的区块链是被阉割了。“币改”的“币”不是货币的“币”，是通证，技术方案中有没有通证可以选择，有通证的区块链就好像是有孩子的婚姻关系，比没有孩子婚姻关系迭代了，增加了父子关系、母子关系、祖父母关系等等，整个家族开始改变，所以某种程度上看，通证是改变生产关系的关键。是否改变生产关系并不是落地应用考虑的问题，设计中是否带有通证由项目需求决定。

目前“币改”的一些项目是非法的，“币改”或是“链改”应该赋能实体经济，即他们发出来的通证必须是有能落地的实实在在的权利，空气币不是币改。有些“币改”套用了股改方式，通证跟股改很相似。但从目前来看，区块链应用走的是一条与金融不一样的道路，如果仅以“币”代替“股”，玩一个文字游戏，这个就是金融，如果没有执照，没有被许可，就是违法的。

无论在哪个合法的法域落地的币改本质上不应该是“股改”。目前很多区块链团队都是对标金融市场运作寻找自身的机构和业务定位，例如对标招股说明书，对标彭博社、对标资产管理，这条路要谨慎，要经得起穿透式监管。从对标开始起步无可指责，特别是数据分析、建模上。但是对标金融产品，那就是金融。美国SEC主席Jay Clayton在2018年8月7日的国会听证会上重申，他所看到的每一笔ICO都属于证券发行，SEC已经拥有执法所需要的监管权。2018年9月11日，纽约联邦法官裁定，美国证券法适用于对加密货币欺诈案件的起诉。

“币改”和通证经济，这些提法都把注意力放到“币”和“通证”上，没有区块链也可以有通证，有“币”；它们不是创新，创新的在于开源社区或社群在区块链上建立，产生分布式组织、自组织。所以注意力要从“币”转移到开源社区的建立。社区产生“币”，而不是“币”产生社区。所以“区块链社群经济”可能是比较合适的，符合大众认知的提法。即使在加密货币合法的国家，其存在的必要条件是创新，这个创新体系在很多方面，包括通证的设计，能进入沙盒的项目前提是创新，并不是因为要做持牌机构的业务才申请进入沙盒保护，必须要有实质上的创新，创新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所以币改要尽快从对标金融走到全方位创新的大道上来。

对于“币改”是否合规还有一个普遍适用的重要判断，先有社区还是先有币？也就是币的发行和币的流通场景，哪个在先？也有的是同时。虽然不是一票否决，但是先有币再有社区的这种模式非常危险。

四、零和还是共赢：如何看待“韭菜”

韭菜是区块链的网红词汇，指普通小投资人。这个叫法会引起很多争议。有几个原因，韭菜背后是零和博弈，违反了区块链技术思想，不是区块链想要发展的方向。区块链是分布式账本技术、加密算法、智能合约和共识机制等几个技术的综合运用工程。技术的组合中具有比较深刻的价值导向，用开源思想来最大程度避免重复研究提高效率，同时又能够自证清白和自证贡献；以算法为基石是为了求得最大人群的认知“公约数”，即算法是人类社会最认同的方法；去中心化的设计是重构“世界是平的”，反对中心化权威；用激励机制体现共赢博弈，这些价值导向直接指向了社会价值的提升。从本质上看，区块链的创新是要惠及普罗大众的，通过在社群的经济模型中加入普惠、慈善、互助、互证或共享方式，提升经济发展性状。

图2 区块链在社群应用中的社会价值导向

在社会价值导向下的区块链将开启开源经济社区的推广，用市场通联的方式变革原来市场经济的运行方式，谋求的是多方共赢，社区的参与人并不是为了“割”和“被割”，如果拉韭菜进场—割韭菜—再拉韭菜进场，这种模式将和ICO模式一样，已经并可能很快消亡。

我国为什么要禁止加密货币，最大的原因是加密货币市场没有监管门槛，没有消费者保护措施，绝大部分消费者参与投资是不适合的。但是普通消费者参与开源经济社区是有可能的。例如在粉丝经济社群中，本身社群中的币很好地在流通，在交易所交易，实际上给了粉丝经济社区的币流通的便利。从粉丝经济社区导流过来，其第一位的目的是在粉丝经济消费，而不是到数字交易所差价盈利。所以我们要培养更多的社区或社群粉丝。

五、标准还是随性：如何形成“区块链”的行业共识

处在实验期或者说早期的区块链行业一定要给自己创造生存环境，要避免“自伤”、“自害”。2018年初讨论区块链应用的3点钟群的有一些问题是很好的，对社会、经济、有深刻的思考，这个创新的领域需要有头脑、有智慧的一帮人共同努力。区块链行业经常出现“一鸣惊人”的一些言论，这种似是而非，为了自身商业宣传，类似洗脑的“意见”对行业将是一个伤害，我们的区块链还在婴儿期，需要更多呵护。

在区块链行业发展中，语境很重要。区块链行业中的一些言论都带有特定的一些调侃意识，大家都能理解，但是在这个圈子之外，就可能会引来比较大的误解，这种误解没有给我们解释的机会。这些意见没有被纠正，不仅给整个社会带来对区块链创新的质疑，甚至会影响行业内部，技术人员就会迷茫，都是傻子、骗子、都是韭菜，难道我们的工作是为了骗子和傻子？我们做的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为此，做一些行业自律的工作，首先从言论的自律开始。

行业共识的重要途径是做标准，除了技术标准以外，我们如何建立区块链应用的标准。相对于技术标准，应用标准的建立更难，每个行业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跟一些行业协会合作，行业不同，业务逻辑不一样，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无法形成应用标准，但是有一些行业共识，这个是最大公约数，也是底线，不能破。

法律的边界不要突破，区块链行业的风险主要来自于通证场景，如图3所示在通证场景中会出现很多的风险点，有一些可以通过合规解决，但也有一些无法通过合规，通过到海外经营避免，只能守住边界意识，这个是我们团队总结的很容易出问题的点。

除了这些点之外，还有一些高压线，例如不能去碰老年人和未成年人；不要将创新按到关系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上；预防群体性事件；这些事情一旦发生，那么再创新也没有用。

图3 区块链应用的法律风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