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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圆桌

2018-10-23

三联生活周刊 2018年41期
关键词:普鲁斯特朝天椒福尔摩斯

追寻作家的足迹

文 贝小戎

图 谢驭飞

假期的第二天,我们一家去苏州的黎里古镇游玩,因为听说镇上的街边卖一些南方的特色小吃,大肠套着小肠的套肠、油墩子、辣脚……镇子的旅游开发好像刚刚起步,街头的店家做生意时都不怎么着急,不会热切地叫卖(当然也可能是怕外地人听不懂苏州话)。老街有两公里长,除了小吃铺,还有锡器博物馆、击退土匪战斗的原址、柳亚子纪念馆。柳亚子纪念馆里有一副柳亚子手书的对联,“少年虽亦薄汤武,许身何必定夔皋”,据说是龚自珍的诗句。

如果让我主动去拜访某个作家的故居,在上海,可以去张爱玲住过的常德公寓,或者钱锺书住过的辣斐德路。《纽约时报》有一个栏目叫“文学履途”,每期邀请一位作者,让他们前往自己钟爱的文学大师的灵感之城旅行,探索城市是如何激发这些杰出作家写出旷世佳作的。你要喜欢纳博科夫,要去的不是他的祖国,而是纳博科夫24万公里的收集素材之旅经过的地方,“《洛丽塔》一书中的地理风貌仍然历历在目,不仅有亨伯特的远山、燕麦山、无情峰,还有康菲小屋、夕阳汽车旅馆、铀光别墅、松涛旅社、天边旅社……”但美国剧作家威廉斯所熟知并热爱着的大部分罗马——20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性开放、无拘无束的罗马——已然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麻木的连锁商店、旅游陷阱和银行支行。

海明威在全球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其中马德里在他心中有着很高的位置。马德里的博廷餐厅在橱窗里放了一张海明威的相片,并摘录了一句《太阳照常升起》中关于这个餐厅的句子。附近一家餐厅也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在门口挂出一个大招牌,上面写着:海明威从来没在这里吃过饭。

美国导演威廉·弗莱德金是一个普鲁斯特迷,1977年他娶了一个法国女演员,每天晚饭后她先用法语把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读给他听,再翻译成英语,弗莱德金喜欢上了这部小说,十年间他每天反复读这部书,还读了所有关于普鲁斯特的传记和论文。80年代末他探访了普鲁斯特住过、写到过的地方,如巴黎丽兹酒店的普鲁斯特套房、普鲁斯特上过的中学,这个学校的档案馆还保存着普鲁斯特13岁时写的一些短篇小说、一些用拉丁语和古希腊语写的科学论文。

弗莱德金说,普鲁斯特住过的地方是他的灵感之源,但在公园、路上、镇上的教堂里、故居里找不到普鲁斯特的创作技巧,“它存在于他的天赋之中,他知道一切都是相互关联的——我们走的路必将把我们带到同一个地方,我们内心的某个地方。普鲁斯特给我们的启发是,要去观看和欣赏我们生活中所有好像是微不足道的地方、事物和人物”。

我的同学倪爷

文 摇摇

图 谢驭飞

去年10月,单向历是“宜黄金时代……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的那天,参与岗位培训的报刊类主编同学们,穿梭在中国知网大楼里,午后的斜阳照在我的同学倪爷的脸上,他迎面一笑,皱了一池秋水。倪爷又笑:“一笑已皱秋池水,再笑天下尽成冰。”我们开赌他北大师兄的身高,他笑意隐隐:“领导的身高是秘密,不可赌。”

入夜,坐地铁,倪爷依周易而断地铁,是地天泰卦。因为地铁拆开了,就是地金失。土生金,而地金失,则不能生水,故安泰,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男女的故事。

冬至将至,一阳生,倪爷决定把微信头像换成书法作品。倪爷是易学界书法最好的,是书法界易经最好的,所以他在纸墨相发、心手相畅之时,挥毫写下“倪爷”两字,意谓“你家儿子就是爷”。写到爷的繁体字“爺”最后一笔竖下来,恣意流淌着肝胆、阳刚里,有擒有纵,有收有放,够爷们。

记得日本书法家井上有一写过60余幅“贫”,表示一种“简朴生活的规笺”,也是“知足者富”。有人说那“贫”看上去“像一位笠翁正往左边走,孤独的身影让人怦然心动”。倪爷的“爺”同样有形有灵。有人说他写得风华带骨,左耳像扭身谛听。他便笑:“趴在传统的柴垛中,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冷身,才修身。倪爷除了在曼陀罗花案上涂色静心,还吃过五年素。他举起汤勺的姿势,仿似晚清书法家何绍基的回腕。倪爷干煎鲳鱼时举起锅铲时更像,悬臂回腕,将鲳鱼煎得嫩酥,而鱼骨上的红丝犹在。当油锅上空回荡起他的歌声“红脸的关公战长沙”时,简直是豪气冲天了。

将这碟干煎鲳鱼置于一张书写“巫妙”的宣纸上,仿佛奔流之气、静默之息都有了。倪爷出生于中医世家,深谙古之巫者必知医,巫妙则有妙手回春之功。他本来一心想读中医,但是高考成绩却好到上北大。席间,有美女笑问:“我吃饱否?”他便认真地为她切脉,说:“脾胃之气足,就是吃饱了。”

色如聚沫,生如迷城。其实,荤心弄墨也罢,素心弄字也罢,倪爷言之凿凿,倘若写不出顾盼生姿的好字,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笔墨纸水之外,阳光、空气、明月、清风、美景、佳人这六大要素俱到,哪怕是在残纸上排云布陣,也可以心笔相应、自成面目。

倪爷移步立心、翻掌成诗:“半管紫豪写春色,一文玄气断天机。”或者,在微信朋友圈发:“你是一条在我手心/呼吸的鱼……呼吸吧,我的鱼儿/我还有血液/供你游淌。”

忽而一年。这个正午,海鲜池里的章鱼攫住他的眼球。他不禁伸手触碰章鱼卷曲的长爪,惊奇地笑,手指被吸附了。那举手投足间的眼神和笑容,都是我们初涉世时拥有的美好啊。

感知季节变换的方式

文 欧阳宇诺

图 谢驭飞

我一个曾在新加坡当演员的好友,一度非常想念北京的秋天和冬天。强劲的大风、纷飞的落叶、光秃秃的树干、蓝色的天空、飞舞的雪花、街头的烤红薯、小店里的糖炒栗子、空气中冷冽又甜蜜的气息……常年住在新加坡那样一个圣诞节也需要防晒霜的国家,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了。

我的另一个朋友是着装及社交生活上的精简主义者,对于北京四季的变换她从来不需要大动干戈。常年穿短袖T恤、牛仔裤、滑板鞋,早上从公寓车库开车前往公司车库,下班后从公司车库前往餐厅车库,吃完晚餐,从餐厅车库回公寓车库。公寓、公司、餐厅皆是恒温,窗外艳阳高照或大雪纷飞,都与她的体感温度无关。顶多冷了加件机车皮夹克,热了就把它脱了,这也算是现代城市生活的高效便捷之处。而对于我这样一个喜欢购物的人来说,四季变换是进行服装搭配游戏的完美契机。

美国作家E.B.怀特在《春天的报告》一文中说:“从来很难说清,经历乡下一段短暂的欢阗后,重返城市,有哪些印象会保留下来。今天早上我发现,呈现在我脑海里的最生动的记忆,是小孙子和他给阳光晒黑的妹妹闲逛后回到厨房的门前,手中是牧场留给他们的纪念——她满面微笑,拿几枝紫罗兰,他表情严肃,郑重其事地攥紧一把蒲公英。孩子们把春天严实地留在他们棕色的小拳头里,而成年人对春天将信将疑,他们把它留在心里。”

紫罗兰和蒲公英是春天带来的植物馈赠。但如果你像我一样,住在没有阳台的公寓里,还是一个植物杀手,那么房间里就没有什么能够让人感受到四季变换的植物。那样的植物多半都不好养。只有数盆绿萝,放置在各个房间,它们四季常青,不需要精心伺候。每个周末,我用推车将它们从卧室、衣帽间、储物间、书房、客厅、餐厅、厨房收集起来,推往浴室,将它们放在浴缸里排列整齐,用淋浴喷头给它们洗个痛快的凉水澡。放置20分钟后,再用推车依次将它们复归原位。绿萝在不停地生长,蜿蜿蜒蜒,仿佛乐佩公主的金色无尽长发,只不过它们是绿色的。但如若你指望单纯通过观察它们来推测窗外的季节,那你会失望的。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朝天椒可以让人感受到季节的变化。朋友送了我一盆绿嫩柔软的朝天椒小苗,慢慢地,它们变成了细长的植株,结出白色的花朵,然后长出绿色的辣椒。某一天,你会发现,它们变成了鲜红鲜红的朝天椒。整个过程跨越几个季度。用这样鲜艳美丽的朝天椒来装点餐桌,效果堪比那些插在花瓶里的鲜切花。不过有一次,我急着出门,以旋风般的速度从那盆朝天椒旁经过,之后,杀手包砸进花盆,一株朝天椒的细长腰杆被截成两截。那天我一直精神恍惚。下班后,我以旋风般的速度冲回家,拿出胶带,给朝天椒做了一个“接骨”手术。不出所料,手术失败了。这件事可以列入我人生中“每每想起,都想流泪”的事件前列。

不说话的真朋友

文 孙欣

图 谢驭飞

人类厌恶沉默,就像自然厌恶真空。人多的场合,一旦出现片刻的沉默,就会有人争先恐后地说话,有如水泵活塞上升时,水也会随之上升,填满空间。水填充真空是因为大气压力,人们填充沉默是因为社会压力。可能在言语喧嚣的场合,所有人在说什么才真的完全不重要了。一旦沉默下来,人们脸上的表情就已经说了太多。

所以总有那么一种人,在冠盖往来的场合显得特别重要,因为他们是最好的真空填充剂。他们可以一张嘴招呼八方风雨,几句话笼络所有人。来往宾客面对他时都是他的朋友,背过身去以后就是他的谈资。毛姆的《刀锋》里描写的美国人艾略特·谈波登,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人。“言谈滚滚,相貌堂堂,满面春风,一团和气。”有他们在,旁人才可以暗暗松一口气,少说两句。各国的有闲阶级都发展出了一套套言不及义的传统艺术,可能因为他们有太多光阴需要扎堆儿消遣,食肠酒量都有上限,只有话语是无边无际的。中国古代的有闲阶级消遣场合,不仅有歌舞吹弹,还要配备清客篾片。言谈是一种艺术,贵族不必精通,只需赞助就可以了。

彼此真正熟稔和了解的人才能安于不说话。张爱玲在短篇小说《等》里写一个推拿医生,在接待两个病人之间休息一下出来吃点心,把嘴上的香烟递给太太,太太接过来吸着;医生吃完了,香烟又还给他。夫妻俩并没有说一句话,默契得却好像两块嵌在一起的拼图。战争年代的上海孤岛,齐心合力把日子过下去的柴米夫妻才能这样。电视里的夫妻间,一旦要把生活放在一边,坐下来谈一谈,分道扬镳就只在下一个镜头了。不谈话的夫妻之间,哪怕是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也是达成了共识的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兩个人不用说话就知道对方的想法,才说明了解深厚。福尔摩斯观察华生独自默坐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报纸上社论的想法。从这一点来说,华生常常气恼福尔摩斯太过傲慢冷漠,其实是因为他对福尔摩斯的关心不如福尔摩斯对他的关心那么多。福尔摩斯是华生的不必说话的真正知己,华生却在福尔摩斯之外还有自己的生活。

到了智能手机年代,面对面的场合不准拿起手机被礼仪专家宣传为新时代的社交铁律,可惜铁律的生成就是因为太多人宁愿在喧嚷的社交场合看手机也不愿投身参与填充真空的无聊举动。看手机的人往往在忙着进行他们自己喜欢的人际交流。真正特别熟的朋友之间,一人一杯啤酒同时各看各的手机也不是冒犯。别看他们没说话,俩人说不定正在转发彼此的微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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