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 媛

张大娘前些日子因心肌梗死，不幸去世了。其实就一会儿的工夫，她因为病来得太突然，身边偏巧没有人，没能及时拿到急救药，结果造成了猝死。不过，张大娘的老伴儿袁荣心里最清楚：与其说她的死是心脏病所致，不如说是疑心病害了她。

本来，张大娘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和袁荣都有不菲的退休费，也有自己宽敞的住房；她的一儿一女都很有出息，先后从名牌大学毕业后，儿子在北京娶了媳妇，女儿在上海成了家，并都有了下一代。儿女混得这样好，张大娘很骄傲，她觉得她在家功劳最大。的确，她是一个强势的人，能干，家里外头一把好手，这么多年，买菜做饭，缝补浆洗，样样包揽，惯得丈夫、孩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家里和在单位里一样，“有为就有位”，张大娘受累最多，因而话语权就大。她在家从来说一不二，孩子们从小不敢跟她顶嘴；袁荣性格温和，暗自享受着“不劳而获”的成果，故张大娘说什么，他也不计较。

一年前，在孙子出生后不久，她便和袁荣一起来到北京，想一方面帮助带孙子，一方面享受天伦之乐。不过，在儿子家待了不多日子，她就跟儿媳吵了起来。原因是儿媳是一个新潮女孩，性格爽朗，穿着打扮很暴露，张大娘老两口来北京时，正值夏天，儿媳也不考虑有公公在场，在屋里只穿一条真丝吊带短裙扭来扭去，张大娘很是看不过眼。她几次提醒儿媳再加点儿衣服，儿媳回答说：“都是一家人，怕啥？天太热！”上班走时穿得很性感，张大娘也看不惯，心想，这么招摇，要是哪个男人一勾引，多容易红杏出墙啊！于是很不放心，让儿子提防着点儿。还有，张大娘看儿媳花钱如流水一样，很是心疼，比如，儿媳买个背包就三千多，她便对儿媳说：“虽然你们赚得多点儿，可也不能这么糟蹋钱，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哩，应该精打细算。”儿媳顶撞她说：“也不让您掏钱，您干吗要干涉呀？”噎得张大娘喘不过气来，背后跟儿子念叨。儿子在跟媳妇沟通的时候，不知怎么一言不合，小两口吵了起来。儿媳哭着抱孩子回了娘家，临走撇下一句话：“你妈啥时走，我啥时再回来。”儿子见媳妇离家出走，也火了，指责母亲管得太多，使他们小两口反目。

张大娘一看，敢情是嫌弃我呀！干脆走吧，别在这碍眼啦！于是跟袁荣一合计，去了上海闺女家。女儿女婿远接高迎，腾出大屋让老两口住，他们住小屋。在女儿家住了几天，一切都还好，只是女婿不爱说话，数张大娘背后说“简直像个榆木疙瘩”。女儿对她说：“他就是这么个人。不过，什么事心里有数。”果然，女儿女婿歇班儿的时候，开着私家车拉老两口去上海周边的景点儿游览，第一次就去了周庄，参观了那儿的古迹和明清民居，让老两口开了眼。不过，回到家后，女婿一件事让张大娘大为不满，原因是女婿将汽油费、景点门票钱、饭费甚至买冰激凌的开销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而这小本子就放在了桌子上。张大娘看完，火“腾”地就蹿上来了，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女婿，就去问了女儿。女儿替老公辩解道：“您看他这个干吗？他就这习惯，什么事怕忘了，都记下来。跟您没关系。”张大娘怒火冲天地说：“你还替他辩护！你当我是傻子？他这明明是让我出钱！”然后掏出1000元，“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拿去！老娘我有钱！绝不会白吃白喝你们的！”女婿正在厨房做饭，一听这个赶紧出来解释：“是我们主动带您去玩儿的，怎么会找您要钱？要是想要钱，您从一住在这儿就收您的住宿费了。”张大娘一听更火了，嚷道：“怪不得人们都说你们上海人会算计，我这回可真是开眼了！好，好！你也别收住宿费，我明天就走。”女婿脾气也上来了，说：“您还让不让我们说话啦？您爱走就走。”女儿急了，冲女婿嚷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然后又埋怨老妈说：“您怎么变得疑心病这么重？简直都没法跟您交流了。”张大娘一看，得，闺女家也不能待了，赶紧回自己的老家。

张大娘老两口回了德州自己的家。她心脏不太好，一路上感觉胸闷、憋气。到了家，越想越生气，觉得这辈子累白受了，养了两个白眼儿狼。袁荣说你这两年脾气越来越大，要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不爱听，又跟袁荣闹，袁荣只好不理她；逼急了，袁荣便躲她，到公园里散心，任她一个人在屋里反。

袁荣爱好京剧，正好借此机会跟众票友在一起欢唱和交流。

谁知张大娘并没有任他这般逍遥，有一次，当他正和一位女票友对唱 《沙家浜·智斗》时，张大娘突然出现了。她上去就跟那女的撕扯了起来，大骂人家“破鞋，勾搭男人”。袁荣一边跟女票友道歉，一边拉着张大娘就往家走。路上，袁荣郑重地对她说：“你是有病了，马上去医院！”张大娘说：“你才有病呢！我伺候了你一辈子，你有良心没有？想赶潮流找‘小三’是不？告诉你，没门！要这样咱弄个鱼死网破。”死活不去医院。袁荣也没辙。

回到家，张大娘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继续跟袁荣闹。袁荣怕邻居笑话，只好又躲出去。没过多久，张大娘忽然感到心前区针扎般的痛，她想上药箱里拿片药吃，怎奈腿脚不听使唤，迈不开步；她想喊人，无奈嘴里发不出声音。不一会儿，她眼前一黑，整个身躯像根棍子一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待袁荣在外边待够了回到家时，张大娘的躯体早已经冰凉了。有诗叹曰：

老年情志宜常疏，

莫使疑心生刻毒。

古训从来蕴教益：

礽随宁静祲随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