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

三年前，我在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当心理顾问，非常注重观察员工之间的沟通模式。在一次公司会议之后，我听到了公司经理老宋和员工小吴这样的互动过程：

老宋：这个项目就靠你了，它对我们公司发展意义重大！

小吴：啊，经理，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我，我刚来没多久。

老宋：没事，大胆去干吧，你这么年轻，学东西快。

小吴：可是，我真挺担心的，好多合同中的东西我都不懂。比如付款方式、税点等。我怕搞砸了。

老宋：怕什么呢？公司什么都是现成的，合同你照着文本来就行了。我相信你，没问题的！

小吴：谢谢经理，我一定努力！

我为小吴捏把汗，便悄悄跟进着这个项目的进程。小吴果然拼尽全力，跑细了腿，磨破了嘴，终于让合同签成了。可到该结算的时候，小吴正准备庆贺自己大功告成，没想到老宋却对他发飙了。

老宋：小吴，怎么回事，对方现在要发票，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得多缴20万的税！

小吴：这个……我不懂，付款方式和发票都是按公司的范本走的。

老宋：不懂你要问啊，要学啊， 年轻人办事就是不靠谱，好好的事全砸你手里了。

小吴：……（沉默：不是你说按合同范本走的嘛！）

我立马意识到，这是一个升级版的沟通游戏。游戏开始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位民主、鼓励下属的好领导，以及一位因为被信任、被重用而激动，并努力工作的下属；游戏中间，我们看到的是悠然自得的领导和辛苦打拼的下属；游戏结束时，我们看到的是气急败坏的领导和沮丧、委屈、愤怒的下属。

在这个情境中，游戏的发起人是老宋。我们看到的表面事实是：下属给公司造成损失，领导焦虑。但实际上，我们看不到老宋在“避免损失”这件事上有什么实际的努力和行动，他只是指责、抱怨下属。

老宋内心的声音是：“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遇上这么不靠谱的下属。”其潜台词是：“我这么信任你，给你这么好的机会，你却让我失望。”

其实老宋开始是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的，给新进公司的年轻人创造机会。造成损失后，他又扮演了“受害者”角色，觉得是小吴办事不周密才出现纰漏的；然后他指责下属，很快转变成“迫害者”，让下属承担所有责任。

玩这种游戏的老宋有着极度的不安全感和对自己强烈的不认同。他不认同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不相信人际关系的安全。他认为自己只要犯一点错误，上级就不喜欢自己了，所以不敢承擔任何责任。

老宋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问题的。因为他内心有强烈的恐惧，所以必须牢牢穿着自己的盔甲，强调自己是完美的。同时，由于他本身又善于伪装，在别人面前惯以好形象出现，所以人们对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小吴心烦意乱地向我问计，我告诉他：跟老宋沟通是需要花心思的。因为老宋很善于表现，且位置比较稳固，所以想法单纯的下属往往“哑巴吃黄连”，性格太直率的下属又会正好“落入”其游戏套路中。

我劝小吴：“你最好的办法是取其精华而用之，首先也要扮演一个好形象，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任老宋发飙，你只管点头称是，让他把火气撒完；其次，要在工作上划分清晰的界限，节奏要慢，工作要细，保证做一步对一步，把握不准的事，多问多请教，小心无大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要清晰地了解自己的工作能力，不要因领导的“鼓励”而忘乎所以，接下超出自己工作能力的任务。”

《弟子规》讲：“事非宜，勿轻诺。苟轻诺，进退错。”一旦接下了不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务，无论进退都是错的。如果迫于形势，必须接下这项工作，也要尽量争取有利的资源。

由于玩这种游戏的老宋很难自我觉察和调整心态，所以要改变这种沟通状态主要靠小吴自己。小吴吃一堑长一智，在以后与老宋相处中，他学会了量力而行。对于承接的任务，他考虑每一个细节，对于有疑问的地方，逐一列清单向老宋汇报。

有一次老宋又让他签一个项目合同时，他及时提醒财务经理付款方式、发票开具时间要在合同中进行约定，并对进度款的税点问题召集专门人员开了碰头会。他把琐事都承担下来，不给老宋增加任何工作量，老宋自然没有拒绝他的理由。就这样，这个项目在小吴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进行，直到整个项目圆满收官。

回顾这个历程，小吴颇为感慨地对我说：“幸亏有你的提醒指导。假如当时老吴发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怼回去，那我刚入职就落个顶撞上级的名声，这对我的职场生涯可不利啊。虽然那个项目被老宋指责搞砸了，但是我从中收获了不少经验教训，也在公司赢得了好名声，值了。”

如今小吴已经成为公司业务骨干，那款职场游戏便成了让他终生难忘的“见面礼”。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