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蓄

气球

1945年，成都《大众航空》杂志曾刊登了一篇来自1944年苏联《小火花》杂志的文章——《第一只气球在俄罗斯》（洗泅译）。该文提到：“1784年2月9日，莫斯科的一只热气球升空试验，目击者称，苏旭夫门外的原野，预备做气球试验的空旷地带，吸引了全莫斯科的人们的眼光，试验场外头甚至停着几百辆装着仕女的马车，然而当巨球向上飞升，它的腹部竟然烧烤起来，气球偏离了路线，渐渐消失不见……”

至1891年开始，俄罗斯开始建设气球师团，用于军用气球作用。19世纪末，俄罗斯气球师团已分为情报部与要塞部两个部分，分工合作。在此期间，气球部队已留意情报工作，1896年曾成功测试航拍侦察任务。

一般人认为，相较俄国，日本地处亚洲，一度与中国同样面临西方压力，气球发展有那么早吗？其实在1876年，西南战争的田原坂之战中，平叛军队便用气球去侦测鹿儿岛士族反政府武装。之后，日本开始广泛应用气球从事情报工作，而且海军、陆军也相继开始了研制气球的工作。到中日甲午战争（1894～1895年）之时，日本方面已有用气球侦察的打算。

中国民众对热气球也不陌生。开埠以来，传教士出版的报刊密集报道欧洲国家试飞热气球的消息。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当年8月22日，法军一个气球队飞临天津大沽实施侦察，此间又曾飞临北京直隶，后来还顺便留下了一本画册，名日La Chine A Terre Et En Ballon。该画册现已出中文版，名为《百年沧桑：法国军官从热气球上看中国》。

距离八国联军入侵仅4年后，热气球再度飞临中国。借由日俄战争，气球以观测、侦察为名，再度在中国人心中留下屈辱记忆。

情报战 气球队

甲午战争后，日本强迫中国订立《马关条约》，割取辽东半岛。俄、德、法三国利益受损，出面干涉。日本被迫把辽东半岛归还中国，由此恨透了俄国。1904年，日本举全国之力发起对俄战争。不过，当时的日本国库仅可维持一年半左右，必须速战速决。

日俄战争期间，俄军的基本装束。骑马者为俄第一萃圜司令官梅因多夫男爵。堡远镜边是总参谋部参谋。剩下的那个是来自普利奠尔斯科骑兵团的骑兵。画面背景有一具气球。

日本先将眼光聚焦在大连地区，出动联合舰队对旅顺港的俄舰进行偷袭。仁川海战后，日本陆军从朝鲜新义州渡过鸭绿江，攻击驻中国安東（今丹东）的俄军，再经瓦房店、普兰店、金州，形成对大连、旅顺两地俄军的合围，逼迫俄军退守旅顺港。

旅顺，是海角一隅——出海口由天然狭长的老虎尾半岛做掩护，周围群山环抱，具有天然的军事要塞特征，也即是如此，俄军开始加强陆地、海面的防御，而日军想要占领这里，必须知道这里的军事情报。于是，日俄战争中激烈的隐蔽情报战，开始了。

“还辽”以后不久，日本便盘算卷土重来，在撤军时就潜伏下大量间谍。一些日本人从小生养在中国，能讲一口流利的东北话或胶东方言。他们经常打扮成中国穷苦农民，甚至不惜从事苦力差役，给俄方修铁路、要塞，甚至去掏大粪。这些情报源源不断地发往日军司令部。

周家屯附近放飞的臼军气球。拍摄时间是1904年8月22日午后。这种长条状的气球在旅顺也出现过。

辽阳战场上的俄军气球。全部出自1905年出版的画报中。那时战争刚结京不久，

感受到压力的俄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在旅顺围城战不久前，海岸防线附近的中国居民已全部被驱逐。同样，在陆地防线，中国居民不仅被驱逐，庄稼也因妨碍视野、容易隐蔽敌军而被烧光。中国人的房屋更是被俄军火炮轰击，或者全部推倒，形成开阔地，防止日军隐蔽。同时，俄军加固了分布于旅顺各山间的要塞，围以电网，甚至还有陷坑。此时，中国苦力若要出入赶工的要塞，必须凭借俄军签发的出入证，方可通行。

6月上旬，刚刚丢失了金州扇子山（南山）的俄军在旅顺放出气球。当时关注日俄战争的《东方日报》报道：“五月初五日（公历1904年6月18日）烟台电：旅顺俄军，自失南山之后，备轻气球十数具，已由俄将司多塞督同将校演习纯熟，以使探察敌情。”而这次在旅顺出现的气球队，并不是一家孤证。6月21日，《时报》也有报道：“旅顺口俄军用气球升至空中以探日本军情。然有数次因海风甚大不能成功。”

8月间，日军预备对旅顺发起进攻时，并不满足已经掌握到手的旅顺情报，也放出气球侦察“敌情”。可惜效果却不如人意，因为气球最高只能升到600米，不能看清旅顺口全貌，也无法摸清俄国人的位置。最关键的，是当时的枪炮很容易将气球打下来。要知道，日本人放飞一次气球，在当时成本高达100英镑，而收获寥寥，可想见其心理落差极大。

同时，异形气球也出现在旅顺。这是旅顺要塞被围困以后的事情。9月，“旅顺俄人近来新用一种轻气球其式宛如一袋，其中满贮轻气（氢气）……日本军舰上之人曾望见其发放多次，其意殆欲侦窥日本海军之举动也。”这款气球后来在辽阳战场又再次出现。

旅顺战场上的俄军气球队。此时在气球上的三人自在探测敌情并用“电话”向地面汇报敌情，有趣的是，在《小巴黎报》刊登了这张版画不久，《巴黎画报》又刊登了日本气球队在气球上观测旅顺敌情的插画，不知是否是日俄之间宣传竞争之举。

当时，英、法、德、美各国，日俄交战双方，以及无奈中立的中国，都对战争有连续报道，其中的重点之一，便是新式武器的应用。飞升的气球虽然算不上最新式武器，然而直接在广阔的中国领土用于军情侦测，使用频率之高，世界尚无先例。

俄国气球队

1904年，梁啟超所办的《新民丛报》曾翻译了一份详细的俄军驻防的情报文件，当中对于俄国的气球队有这样的描述：“俄罗斯当时有气球学校及相关的教导电气技术学校，同时还有6个要塞轻气球队，同时隶属于工兵部队。”

梁启超介绍的俄国气球队，属东西伯利亚军团。其组建与俄军重视气球在情报学中的应用不无关系，也与活跃的俄国航空学家柯万科（Kovanko）上校有关，日俄战争爆发前，他在彼得堡附近负责一个气球研究中心的运营。1904年8月1日，尼古拉二世视察了这支部队，极力赞赏他们的工作（重心在于以气球获取情报），因此命令成立东西伯利亚地区气球营（下辖两个团），柯万科上校为长官。气球共有11个军官，618名士兵，各类马匹287匹。他们于8月从华沙附近开赴中国，于当年10月间到达，参加了蒯顺战役、辽阳战役以及沙河战役。

至于最早到达东方战场的俄国气球队，并非柯万科上校的部队，而是从海参崴出发的海军气球师的一部，军官为：上校博古里亚（Poqulia），上校博得比亚德（Podobiad），奥勒任斯基（Olerinsky），还有麦兹（Mez）。

频现气球的辽宁战场

辽阳是中东铁路的枢纽。日俄双方在辽阳会战前后大量补充兵源，俄军气球队也是在辽阳会战期间到达战场的。根据不完全统计，俄军这时频繁放升气球飞艇，侦察日军情况：

日人绘制的旅顺港详图。

7月29日，日俄大石桥会战前后，俄军气球飞临日本第12师前线上空。双方炮击不断。随日军同行的英国陆军中将、高级巴斯勋爵伊恩·汉密尔顿（LanHamilton，K.C.B）描述，俄军这次收获的不仅是错误的情报，高高飞升的气球像美国的摩天广告牌一样醒目，气球一飞升，便“飞上天堂”，效果甚微。这位陆军中将跟随的正是黑木为桢的日本第一军，他们从仁川登陆开始，便一路猛进，其麾下包括近卫师团、第2师团和第12师团。跟随日本第一军的欧美各国武官共14人，正是他们在战后的记述，得以复原当时的战争场面。为什么时至今日，对日俄战争中国战场的描述，外文资料比中文资料丰富？这就是重要原因。

从大石桥开始，到辽阳会战、沙河会战、奉天会战，双方集结几十万大军对垒，如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预演。俄军节节后退，凭借坚固工事，步步为营。8月23日，日本第一、二、四军进攻辽阳，当时《新民丛报》连载的《日俄战纪》写道：“俄军之在海辽大道方面者，其防守线自首山堡南方标高九十九高地，经新立屯高地、亘方家屯东方高地，防御工事周备细密，以大军团统之，俨然飞鸟不落之势。”以至日方频频放飞气球至俄阵观望。

辽阳会战时，双方经常互放气球到对方阵地侦察。“8月29日，俄军放轻气球监视日军之举动”，当天，正是双方交战的激烈时刻，俄军气球队几次飞升上空，引导俄军炮火攻击日军，“日本中央军（野津道贯之第四军）受数十门大炮之狙击，战斗最烈，损伤最多”。至8月30日，“日军第二、第四军在辽阳南部发起进攻，对战东西伯利亚第三军阵地”，“日本右翼军（黑木为桢的第一军）之左纵队以是日凌晨向孟家房攻击。直至午后三点钟，未能夺得阵地。而俄军兵力，且次第增加，其中央军派遣之一纵队以午前六点钟，向早饭屯南方高地始炮击，屡获小胜。”“而炮火覆盖的日军阵地，半小时内便有几百人的数亡。”“至十点钟，俄军大队自辽阳方面来援，午后兵力益增，凡为二师团以上其炮数五十门，日本中央军之派遣纵队濒于危急，只死奋战。”“其二则方家屯及新立屯方面是日之朝，日本中央军之主力及左翼军（奥保巩的第二军）之一部向于此方之俄军，开始攻击。然直至午后五点，暮色苍然，犹未得破俄阵。其三则首山堡方面，日本左翼军之主力亦以是日凌晨运动着手，至午前十一点钟，占领大赵家台附近战线。向于首山堡西方高地之俄军，开始攻击。以地形不利，俄军用轻气球俯瞰射击，日本一联队长大队长各一人战死，副司令官小川中将参谋官野口少将负重伤，日军之损伤惟此方面为最。至午后四点半钟，日军益濒于危。”

此后，日俄两军的气球在战场上变身寻常之物，且在夜半时分也曾放飞，观测敌情。不过当时的气球飞升高度较低，容易被地面火力攻击，氢气制造也非常不方便，渐渐从1905年退出战场。那时，俄军在中国的陆路战场已无胜算，手中最后一张王牌——第二太平洋舰队，也将在对马海峡覆灭。

被外敌战火荼毒的中国，倒是传来了好消息。江西子弹厂监督曾昭吉制造氢气球告成的新闻在《申报》连日刊登。目睹列强瓜分国土的志士，岂能坐视不理！

这，也许象征着中国的转机与希望。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