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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施漫游

2018-09-20贾桥

中国铁路文艺 2018年4期
关键词:土家棺材恩施

贾桥

宜万铁路没有修通之前,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溶洞。

听一个列车长讲,火车开通三个月了,恩施车站周围的山上,仍然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老乡。那里的民俗,那里的风景,那里的故事,就像火车的速度,唰唰唰地直往脑子里钻。

跟宜昌的朋友打電话:“我要去恩施!”“有目标吗,想去哪里?”“没目标,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

出了恩施火车站己是华灯初放。令人意外的是,满眼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灯火辉煌,一派现代化的大都市。“我一直以为恩施州是个小小的山镇呢!”当地朋友说:“原来州城确实很小,铁路修通七年了,扩大了五倍之多。”

正值国庆长假,酒店爆满。朋友安排我们住到了城外——土家女儿城。真是歪打正着,一脚先踏进了“土家寨”。

这是人造的“女儿城”,不大。灯光柔柔顺顺,沿着曲曲弯弯的小河沟,撑起错错落落的仿古楼,挤瘦了歪歪扭扭的街道,穿着红红绿绿的男男女女,像穿行在水草里的蝌蝌蚪蚪。

为什么取名“女儿城”?一问才知道,很久以前,土家儿女为抗争包办婚姻,自发地于农历七月初七这一天,在赶集的市上挑选心上人,久而久之,成了一种风俗,后来演变成了“女儿会”。

现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在这里举办一次盛大的“女儿会”一种最负盛名的相亲活动。女儿城的门楼两侧有一副对联:“天下女儿第一城,世间男子不二心”,足以令人遐想连绵了。

我们找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土家奶奶,听她讲“女儿会”的故事:“每年的七月七热闹得很,‘幺妹儿们(未出嫁的姑娘),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把背篓里的山货摆在地上,等着‘意中人来。小伙子也背个背篓,装作看货的样子,遇到中意的幺妹儿就搭腔。两个人要是投缘,就好了嘛,互定终身。这几年好些外地商人带走了‘幺妹儿……”

“土家女儿会”被现代人喻为“东方情人节”,“女儿城”成了名副其实的恋爱之城。

细雨朦朦,突然客栈的房头响起了锣鼓和歌声:天上有个鹊桥会,土家有个女儿会,地上情哥会情妹,情歌声声醉,木叶轻轻吹,篝火堆连堆,情侣对挨对……

露天的土家“戏”开始了,其中还有一个节目——“哭嫁”。

土家女儿结婚——“哭嫁”。俗话说:“人不伤心不落泪。”过去在包办婚姻制度下,女孩子总是作为牺牲品“卖”给夫家,她们的身心受到极大伤害。因此,出嫁之前要发泄,要数七数八,要摇肝动肺地哭上几天几夜。

久之,“哭嫁”成了土家人婚礼的序曲。哭的高潮在出嫁的这一天。哭是有规矩的,哭爹娘,哭哥嫂,哭姊妹,哭祖人;还有母女哭,姑侄哭,姐妹哭,舅甥哭,姑嫂哭;简直就是一场“哭”的盛会,甚至,不哭不热闹,不哭不好看。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舆论制约,哭得动听,哭得感人,人称这是聪明伶俐的好媳妇,受人称赞;哭得不好的,被人耻笑。所以,土家女儿出嫁时必须会“哭”。在婚礼上,哭是一种能力,一种友好,更是一种礼貌。

眼前的表演,哭而不悲,哭而似悲,哭中寓乐,似哭实乐,唱哭间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悠扬婉转,极富乐感。

住一个晚上,看一场演出,收获颇多。

利川是恩施州下面的一个县级市。方圆几百里山峦重叠,典型的高山县圃。这里的溶洞奇多,我们冲着世界第一大溶洞——腾龙洞来到这里。大得真是惊人,能容纳1000万人,全武汉市800多万人还装不完;洞口高74米,宽64米,飞机能直接飞进去;最高处235米,可建60层的高楼;洞长59公里,比恩施州老城区长出二倍之多。

从利川返回恩施的高速公路,不断地从一个个大山的肚子穿过去。当穿过7683米长的凉雾隧道时,朋友说,没修好时叫血湾隧道。这个隧道老出事故,有一次,突泥突水,天崩地裂,几吨重的挖掘机陷进去,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人们怪“血湾隧道”不吉利,改为“凉雾隧道”后再没出事了。隧道口写着中铁三局修建。

晌午,我们在路边选了一家停车方便的小餐馆吃中饭。

我去上厕所,进去一看,一面墙居然是山体的岩石,光光秃秃,正在往下渗水。我绕到房子后面一看,整个房子依山而建,大部分墙是山体。抬头再一看,不远处有一家,整个房子临崖负险,似乎悬空着。

从后面绕回前面,无意中发现一间屋子里停着两口棺材。我来到厨房,老板夫妇正在忙碌。我问:“那屋里头有两口棺材,为谁准备的?”老板指着老婆说:“这是我们的棺材本。”

“啥叫棺材本?”“木落归本,人死了棺材是最后的归宿。我们这里‘三十有副板(指棺材),看你好大胆。人到中年有备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来不及了。”

土家人死后,为了能到另一个世界过得更好,首先得有华丽的棺材。所以,会在中年时期,不惜工本,不惜血本,为自己准备一副漂亮的棺材。

老板今年70岁,老婆68岁。这两口棺材有5年了,他们每年刷一遍油漆,里面红色,外面黑色。我夸他们把棺材保养得这么好。老板开心地说:“谢谢您的吉言,我们死后,啥子都带不走,只有棺材带起走。”

几番交流,跟老板夫妇熟络了起来。

我问老板:“前面那家,为啥不修在路边而要建在悬崖上?”

“那个屋头有泉水嘛!”原来,山有多高水有多长,依水而建是生存的智慧。

我又问老板娘:“您结婚的那阵子,哭了吗,哭嫁的那种?”

“郎个不哭嘛!”“哭是假的,喜是真的。”我说。

夫妇俩不再接话,哈哈哈笑起来,手上不停地忙着活。我想打探一些哭嫁时的真实东西,没有得到。

老板夫妇极力向我们推荐摔碗酒,即,喝完碗里的酒之后,立马将酒碗摔碎在地上。这才知道土家族还有这么个风俗。可惜,我们换着开车不能喝酒。

喝酒干吗要摔碗?一连串的好奇,我们又不停地问起来。

摔碗酒起源于周朝。当年巴国兵乱,土家英雄巴蔓子将军,去楚国搬救兵。楚兵解救巴国后,要求割让城池。巴蔓子说:“将吾头往谢之,城不可得也!”意思是我把头割下来感谢你们,也不会割让城池!

割头之前,巴蔓子将军当众喝了一大碗酒,然后将酒碗举得高高的,猛地摔碎在地上,遂拔剑自刎。他重了信誉,保了国家,这种大义,天下少见。后人为纪念他,摔酒碗成了土家儿女上战场前的壮行酒。人们学他的豪气,学他的作派,学他的舍身取义,学他的决绝笃诚。摔酒碗成了土家人特有的习俗。

从恩施土司城出来已是傍晚了,这里的摔碗酒家一个挨着一个。大家嚷嚷着要喝摔碗酒,我们选了紧靠山边的“打渔杀家”。

简朴而热闹的餐馆有三层,大小餐桌都能安置,提供的是当地产的苞谷酒,42度,口感不错,60元一斤。摔一只碗,收费一元,摔得越多,店家越是欢喜。

没过一会儿,二楼和三楼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噼噼啪啪碎裂声,一浪高过一浪

非常有气势。我们的邻桌,居然有人喊“一百齐”!顿时,男男女女把碗摔得稀里哗啦,轰轰烈烈。这阵势就是一个激烈的、威猛的、果敢的壮美。

或许是受到了热烈气氛的感染,我们几个人一边尖叫一边将碗高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掷地有声,既豪情万丈又狂放不羁。酒没喝多少,碗倒是摔碎了不少,一清算75只。店主却说,摔吧摔吧,碎碎平安!

我想起他们的山歌:“皇帝老儿管得宽,管得老子想发癫。”山高皇帝远,想摔就摔,癫就癫一回,皇帝又能怎么样?

在恩施漫游,穿山越隧,每一段都是美景,每一段都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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