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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来北往谁是客

2018-09-20范小青

长江文艺 2018年18期
关键词:中介费房东房子

□ 范小青

房租是按季预付的,一般在上一季到期的前十天左右,负责任的中介会主动打给房客,提醒快到时间了。房客也是懂规矩的,大多数按时付款,也有少数人会拖拖拉拉,但一般不会拖过一个星期,最多十天,总是会有一些借口,出差啦,忙啦,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啦,但并不是存心要做老赖,因为这是赖不出名堂的,赖出的结果,就是中介和房东一起扣下押金,换锁,把他的东西扔出去,很快这房就成了另一个房客的住所——这是合同中所约定的,合法合理合情。

这就是我的日常工作。现在人口流动越来越多,寻求租房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们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些,凡是地段、面积、价格等各方面都还合理的出租屋,出手还是比较快的。现在的人比从前更聪明一些,不会因小失大,同样一屋,你少要一百块和多要一百块,租出去的速度可是大不一样。

租金通常是由房屋租赁市场决定的,我们左右不了,我们只是希望人口的流动大一些,更大一些,因为他们每流动一次,我们就能赚一次中介费。

在这方面房东的心情比我们复杂,他们一方面希望流动不要太大,这样可以有稳定的租金收入,不用担心房子空出来租不出去,但如果长时间不流动,始终是同一个租客租住的话,他们想涨房租的想法又无法实现,这也是合同所约定的,所以他们心里总是在挠痒痒,左右为难。

至于房客,那就是南来北往、千奇百怪的了,他们的来路,我完全不知,他们的心思,我捉摸不透,我始终归纳不了他们的共同性。有一次我经手的一套房,一年中转了三次,前两次都是未到租期提前爽约的,我不仅赚了中介费,违约金里也有我一份,我不免向我哥嗨了一下,我哥说,你嗨翻了啦。

我辛酸地笑了。

这就嗨翻了?

听说有个中国富豪,半年内在美国加州买了三处豪宅,每套平均3000万美金,那中介才叫high呢,我翻什么翻。

还有一次租期到了,房客按规矩把钥匙交给我,我要进房间核查一下协议中登记的物品,防止有差错,拿着钥匙开门进去一看,我的个神哟,这哪里还是原来那个出租屋,分明已经成了个时装杂货铺,我粗略一打量,各式包包有几十个,五彩缤纷的腰带有几十条,整包的丝袜和内裤还没拆封呢。我赶紧说,你这样不行,你得收拾干净再走。女神倒也不反对,说,我知道了,我会收拾的。

我轻信了她,第二天,我再进屋的时候,发现她骗了我,我赶紧打电话给她,问她是否走了,她说走了呀,彻底走了呀。说这话时,她已经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了,正待关机,我若再迟几分钟,或许一辈子也联系不上她了。

为了清理她的这些存货,我可费了老大劲了,关键是不知道怎么处理它们,扔了吧,有点可惜,捡了去卖吧,也不知道哪里有人收购,我试着挂了一件到网上去,结果被人吐槽垃圾货尾货什么的,我也不敢再挂了。那就送人吧,可是我没人可送,我女友刚成了我的前女友,这件事使我看到任何一个女孩都发怵,我得远离女色,修复我受伤的心灵。

幸好我把这事情告诉了同事,我同事带上他们的男友女友蜂拥而至,帮我捡掉了一大半有用的垃圾,我这才打扫干净了出租屋,开始重新物色房客。

吸取了这一回的教训,在以后的租房合同中,我建议我哥加一条清洁费,如果房客搬走时,房间是干净的,两清,如果房客像前面那个女孩偷偷留下脏乱不堪的房间溜了,打扫卫生的费用得由房东负担,五十元。

有的房东比较好说话,经济条件又尚可,区区五十元,不计较,就写在协议上了,也有的房东斤斤计较,一分不让,我的房子给他住脏了,凭什么还要我付打扫费。他不无道理,但那该算在谁的头上呢,算我中介吗?当然啦,只有我是逃不脱的,我只要过个手,我就得承担责任。所以如果房东为了区区五十元清洁费,坚持不签,我就自认倒霉了,难道我能为了一点清洁费而放弃一套房子的中介费吗。

我们天天扯皮。这就是我的日常工作。这种日子很无聊,我总是幻想着有什么奇遇,让生活有点刺激,让好运降临。可是做梦吧,无论好运噩运,它都不来找我,老老实实安于现状吧我。

结果就出事了。

其实起先也算不上个什么事,就是到了交钱的日子,租客没有来交钱,这也不算不正常,一般耐心等两天就会出来的。可是等了好几个“两天”也没有出来,打手机一直无法接通。

其实也还好啦,现在社会上,一个人失踪几天也不算稀奇事情,可是房东担心呀,心慌得不行呀,房客莫明其妙地失踪,会不会把房子给拐走了?

可是房子一直在那里,那是拐不走的,但房、地两证,那可是随时可能被人弄走的呀。但那两证明明一直都在他自己手里捏着呢,而且他一直是深埋箱底的。就算当初到中介来挂牌出租时,也没敢把原件带来,据说自打拿到两证,他就一直没敢动过它们,现在听说房客不见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去看两证。两证原件安安静静地待着,怎么看也不像是假的。

可他心里仍然发慌,怀疑此两证已经不是彼两证,怀疑被偷梁换柱了。

我只好陪他去鉴定,鉴定结果这是真的两证,就是原来发的那两证,可他坚持不肯相信呀,拿着左看右看,满脸怀疑。那鉴定的人恼了,说,你若还是不相信,认为它们是假的,那你给我吧,我重新做两张真的给你。

他一听此话,再无二话,抱紧两证逃了出去。

两证的事情总算是平息了,但是房客仍然没有出现。

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用房东自留的那把钥匙开门进去看情况,作决定的时候,我心里就怦怦地乱跳起来了。

有人租个房子专门用来藏受贿赃款,现金堆了一屋子,据说最后检察官来查抄的时候,把房东吓晕过去了,我也得提前保护好我的小心脏,我可从来没见过很多的钱,若真是见着了,晕过去恐怕就醒不来了,所以那就不叫晕过去,该叫死过去了。

还有一个人,租房子就是为了杀死情人,最后果然成功,留下情人的尸体,走了。至今没有破案。这种事情,别说亲眼看到真实的画面,闭上眼睛一想我就腿软。

再有一个人,也比较离奇,租了房子从来没来住,也不放东西,后来问他为什么,他说就是喜欢有房子的感觉。一般人认为他有病,或者是给钱烧的,我比较敏感,我隐约觉得他是想做什么事的,不过没有来得及,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所以那一天我们闯进出租屋的时候,我是跟在房东后面进去的,我可不想有什么恐怖的情形让我第一眼看到,本来房子也不是我的,跟我没多大关系。要吓也不应该先吓到我嘛。

结果什么也没有,吓人的东西没有,不吓人的东西也没有,屋子里十分平常,根本不像人走了的样子,什么东西都在,连袜子还晾在卫生间里呢。

现在我虽然安心了一点,可我房东并不满意,他抱怨说,早知道应该听人劝的,人家都说小中介找不得,小中介不地道。我不服他,我说,地道不地道和中介大小没关系。他也不服我,说,怎么没关系,你中介公司总共才七个人,能介绍到什么守规矩懂法律的房客。我不知道他这不符合逻辑的离奇的想法从何而来,不过反正现在的人什么想法都有,我们不觉得离奇,也不觉得委屈,现在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再等一等。

我们又等了一些日子,他还是没有出现,这就等过了忍耐期了,房东决定换锁,重新出租。

房间里虽然没什么异常,但是又脏又乱,按照合约规定,房东掏出五十元清洁费给我,我接了过来,说我马上联系保洁公司。

其实这清洁费是我自己赚的——你们可别泄露了我的秘密哦,数尺男儿,怪难为情的。

我先查了电表水表之类,然后替他算了一笔账,他欠下的水电煤气物业费等等相加,恰好是他留下的押金,也就是说,如果这时候他是想提前退租了,我们扣下那押金,正好两不相欠,如果是这样,他不会一声不吭就走,提前退房,在我们这儿,很家常便饭。

但是因为他没有带走任何物品,不像是提前退租,虽然没什么贵重东西,但毕竟都是生活必需品啊,哪怕一根牙刷,也是天天用得着的呀。

我知道房东对房客的不告而辞仍然心有不甘,好像连带着怀疑我中介也有猫腻似的,所以打扫房间的时候,我十分细心,想多少找一点蛛丝马迹出来,还我清白。

我果然在床底下看到一张小纸片,上面有个电话号码,我照着打过去,是一个女的,问我是谁,我报了房客的名字,她也不记得,我只好说,我这儿有你的电话号码。她似乎立刻明白了,立刻骂了起来,狗日的,你害老子惹一身病,老子是靠这个吃饭的,你断了老子的财路。明明是个女的,一口一个老子,我请问道,你,你是一位小姐吗?那小姐说,你在哪里?老子找你算账。我吓得赶紧说,对不起,打错了。

小姐可没认为我打错了,通过查询我的手机线索,她带着人找到了我,我赶紧叙述事实,他们怎肯相信,我冤啊,不过幸好我还没被吓傻,我还够机灵,那纸条上留下的小姐电话号码的笔迹可不是我的笔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让我也写下那几个数字,我写下后,他们一一认真核对,小姐毕竟不是老太,眼明心亮的,不带诬陷讹诈,朝我看了一眼,就说,不是他,老子从来没接过长成这样的。

小姐还挑嫖客,逆天啊。

她倒是放过了我,可我还想从她那儿了解些什么呢,我说,你还记得那个人吗?他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吗?跟你透露过什么异常的事情吗?小姐喷我说,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我心理医生啊,我们的过程都是有脚本的,要根据脚本说话,就像接头暗号,我说我来自贫困山区,他说他老婆对他不好,就这样,最后两眼一闭,完事。

我算是逃过一劫。

但我也一无所获。

我继续打扫房间,我又发现东西了,是一个笔记本。可是一想到一个电话号码就差点害了我,我还敢看他的笔记吗。

可我贱呀,搁在桌上的笔记本没有惹我,我心里却痒痒的,老是想着去惹它,最后我还是犯了贱,去把笔记本翻了开来。

这是一本账本,记的都是些往来账目,真没什么看头,我简单地翻了翻,就想放弃了,但是在账本的最后一页,也就是他记下的最后的一笔账,却把我吓了一跳,这是一笔出售房屋的入账,出售的面积恰好就是他租的这套房子。

我隐隐感觉不妙,赶紧告诉了房东,房东立刻报了警,警察来了,东看看西看看,也不知道看什么,好像也没有看出什么来,警察说,这算什么事,你们报的什么警?

我说是人口失踪,警察不肯承认,反问我说,人口失踪?谁失踪?谁报失踪?你是失踪人口的什么人?我说我是房屋中介,警察气得笑了起来,说,没见过,人口失踪,一般只有家属报案、同事报案,朋友报案都很少见,中介报案,没见过。房东急着朝我翻白眼,说,不是报人口失踪,是报财物失窃。警察也同样不承认他的说法,人家只是记了一笔账,关你什么事,你的房子还在不在呢?房东紧张说,在,就在这里。警察说,那有没有人拿着两证来找你,说这房子是他的?房东更紧张说,没有,决没有。警察说,那不就得了,你的房子没有被卖,卖掉的不是你的房子。

其实即使警察不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房东心里不这么想啊,就算警察来过了,跟他说过了,他心里仍然放不下,好像脚底下的这个房子,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威胁我要把房子收回去,不出租了,我也不怕他,我中介过手的房子何止几百几千套,还在乎他这一套,但我这想法被我哥痛扁一顿,你只知道几百几千,你不知道千千万万也都是一加一加一加起来的。我只得回头再做房东的工作,房东说,要我继续出租可以,你得找到那个人。

大千世界,如茫茫大海,我上哪儿找他去?

当然还是有地方的,那个地方什么人都有,什么鸟也有,那个地方什么事都有,没有事也能造出事来。

我发了一条微博,简述了自己的遭遇,跪求诸位大虾伸出援助之手帮我找出那个人来。

我是有思想准备的,片刻之后,我被痛K的日子就开始了。

我无所谓啦,我又不是名人,不是土豪,不是官僚,屌丝一枚,说得好听叫中介,说得恶心点,那是专吃别人牙缝里的残渣。

很快就有一场关于黑中介的声讨专场,我隔岸观火,仔细欣赏,真是有理有据有观点,有血有肉有骨头。

我的真名被人肉出来了,我前女友也被人肉出来了。其实这事情跟她无关,我挺对不住她的,但是想到她莫名离我而去,我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谁说被黑中介坑害的屌丝不值得同情,我跟谁急,可是偏偏许多“黑中介”就是由我这样的屌丝组成的呀,亲们,你们应该左右为难才是,你们应该无从下嘴才是,你们一边同情屌丝,你们一边痛骂黑中介,你们对付的是同一个我呀。

你们到底要哪样?

因为早有充分准备,我一般不会被击垮,顶多装丫挺尸,我躲在暗处守候唾沫中的曙光。

曙光还没有出现,战场却不断扩大,战火不断蔓延,紧跟着房东就被提溜出来了。

被提溜出来的房东原来根本就不是房东,他小心守护着的那两证,上面并不是他的名字,显然他被吓着了,他主动过来找我,想向我说明情况,可我才不想听,只要他提供的房子确实是空在那里,只要有人愿意租住,我就能赚取中介费,只要我能够嫌取中介费,其他我还想要哪样?

他唠唠叨叨说的什么,我全没听进去,房子到底是谁的我没兴趣,反正不会是我的,房子到底是哪来的,我更没有兴趣,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天上掉下来的,都不关我事,但是他有一句话我听清楚了,他说幸好你们公司小,不规范,不严实,否则根本不需要用大脑,用脚指头一想也能想出来,两证上的名字和我这个人能对上号吗?

我才不必要把两证上的名字和这个人对上号,有什么对上对不上的呢,无非就是一个女性的名字罢,或者无非就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罢,再或者就是一个网名罢,这实在也没什么可惊奇的。

《还不是烟花样的人生》 齐喆 马赛克镶嵌 200×162cm 2016年

他见我全无好奇心,最后满意地跟我说,你看,我都这么说了,你仍然不看我的两证,所以我才会找你们做中介嘛。

他还真理直气壮啊。

可我还真不能跟他计较,一计较,他走了,找别的中介去了,我不得被我哥拍死?

接下来我哥也出事了。

警察找我询问的时候,并没有说我哥出了什么事,他们甚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聊家常似的跟我套近乎,他们报出我哥的名字后,又问我,他是叫这个名字吗?我“嘿”了一声说,我哥就是这个名字。警察一听我称他为“哥”,顿时两眼放光,哦,他是你哥哥吗?我的脸顿时红了。

其实我哥并不是我哥,他是我老板,我也从来没有当面喊过他哥,我够不着,我只是偷偷把他当作“哥”,好歹感觉自己是有靠山的。但是既然这个不靠谱的“靠山”被警察盯上了,我得赶紧撇清自己,我说,他不是我哥,他是我老板。警察并不相信我,我又说服他们,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我和他又不同姓,也不同乡,长得更是一点不像。警察这才放过我,只管追问我“哥”的事情。

后来我才知道,我哥被怀疑是一个网上通缉的逃犯,因为他和那个逃犯同名同姓还同乡。我哥被警察带走了,我公司顿时乱成了一团,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挺身而出了。

平时我们之间为了抢客户,互相打黑枪,使绊子,现在知道朝不保夕了,才暂时地团结起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把公司的业务正常运转下去,我甚至觉得即使没有我哥,我也能当上我哥。可惜好景不长,只过了一天,警察就打电话来让我们取保候审我哥。

我哥回来说,那照片上明明不是我,还怀疑我整容了,你们觉得我整容了吗?我们都不敢看我哥的脸,可我哥却敢盯着我看,说,听说你准备坐我的位子了?狗日的小报告还打得很神速啊,我以为我哥要炒我鱿鱼了,没想却因祸得福,我哥认为我对公司有责任心,不仅表扬了我,还提拔我当了中层。

即便是意外惊喜来临之时,我也仍然没敢看我哥的脸。

说实在话。一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哥是谁。

好在我哥的脸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工作,中介还是要介的,那个不是房东的房东的那套居室,也还是要出租的,寻找前任房客的事情尚未完成,但我有信心,我知道后续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的。

果然有人来了,是那位房客的父母,一对风烛残年的老人,因为听别人说有人在找他们的儿子,就知道儿子出事了,千里迢迢从乡下赶来,向我要他们的儿子。

我并没有猜想他们是来讹诈我的,他们都这么老了,老得都快不能用钱了,讹诈我真是没有意思的。

我倒是很希望能够从老两口那儿探听到这个失踪的神秘房客的一些情况,就像那次对小姐一样,我又多嘴了,我又多事了,我问他们,你们的儿子,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就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任何方面。但是老人家坚持说他们的儿子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他早年从老家出来以后,就一直没有回去,他们好多年没见着他了。

无语啊,这算是正常吗?

但是回头再想想,这又有什么不正常呢。

老两口可是对了号来入座的,这号就是一个村子一个名字一个年龄一个性别等等等等,反正,对上的就是他们儿子,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些内容和他们的儿子全对上了。可他们持着号来却没能入座,因为座不见了,他们十分悲观,双双认定他们的儿子已经出事了。我倒是想得开,我劝他们说,老人家,现在外面这么乱,重号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即使是同一个村子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年龄同一个性别,最后也不一定是同一个人。

只是老两口千里迢迢而来,难道就这么空手而归么,他们和我们都无法知道失踪的这个房客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儿子。我又出想法了,问他们要照片,他们立刻奇怪地反问我,怎么,我们自己的儿子我们自己不认得吗,出来找他还用得着带照片吗?

你能说他们说得没道理吗,真不能,他们说得挺在理的。

老两口其实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来的,说白了,他们以为是来收尸的,连后事的一些必需品都准备上了,结果并没见着尸,比原来的预想要强多了,我陪他们到那个房间里去看了看,还希望他们能够嗅出儿子的气味。

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这是不可能的。

最后他们手持着一个空号走了。

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又来过几个人,一个是他的老婆,一个是他的中学同学,还有一个是什么我都忘了,反正每听说有人来,我就接待一下,我也没有什么可兴奋的,因为找到找不到这个房客,和我的工作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们的计划有条不紊,其实也很简单,重新开始招租罢。

有一天我正陪一位客户去看房,接到我同事的电话,说,那个人回来了,他用原来的钥匙去开原来的门,开不开,就找到我公司去了。

我赶紧往回赶,两下终于见上了,他已经听我同事说了我们寻找他的过程,他笑着对我说,你们想多了,没那么多可能性,只是我记错了一个月,我以为到下个月初才付下一季的租金,至于我的手机打不通,是因为我出差的地方是个山区,没有信号,所以就这样了,无意中给你们添麻烦了,向你们道歉。

他这样说,你们以为我会相信他吗,不可能,因为我根本就不认得他,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房客。不过我沉得住气,并没有一下子揭穿他,我且看他怎么进行。

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竟反过来将了我一军,问我说,你们换人了?我说,换什么人?他说,换了你呀,我不认得你,你不是原来和我联系的那位嘛,那位离开了吗,你是替换他的吧?我说,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找的不是你,我找原来租住这个居室的客户。他说,就是我嘛。

他说的一切都是对头的,我无法从中挑剔出任何漏洞,我最后试验了一下,他手持的那把旧钥匙,能够开得了换下来的那把旧锁,这下子我有点蒙,我想求助我的同事,但他们怎可能知道,个人联系的客户,同事是不接触的,接触了会有抢客的嫌疑,所以我的同事并不认得我的房客。

我找房东,房东也没有见过房客,出租房屋的时候,房东没有到场,也不需要到场,他要的只是租金,现在房东看到房客把新三个月的租金已经奉出来了,他只管收钱就行,不用管房客的脸长成什么样。

房东把新锁的钥匙交给了房客。

他们都觉得这事情是真实的,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自己是假的。

事情就这么顺利地结束了,真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呵。

可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做的一个梦,我想尽快从梦中醒来对他们说,你们错了,他真的不是他。

但是我一直没有醒来。

或者我不是在做梦。

选自《人民文学》2014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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