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伟

相传明嘉靖二十二年夏天，戏曲家魏良辅从太仓来到昆山客居，钻研南戏北曲精髓。陆杨镇横娄村青年梁辰鱼听到这一消息后，异常兴奋。原来，梁辰鱼酷爱剧本创作，最近完成了一个剧本《吴越春秋》，他想把这个剧本给魏良辅看，他知晓魏先生精通昆山腔，所以渴求魏先生幫忙把这剧本配上昆山腔推出来。

思前想后，打听到魏良辅住在镇上红楼客栈，梁辰鱼终于鼓足勇气，在一个雨后的上午，来到客栈拜访魏良辅。还没等他进入客栈，就见一个年轻伙计从屋里走出来，他忙上前行礼，开口问：“这位小哥，请问魏先生可在客栈内？”

小伙计上下打量梁辰鱼，回道：“魏先生今天一早就出去了，你要找他的话就傍晚来吧。”梁辰鱼想，魏先生是大忙人，那就傍晚再来吧！

傍晚，梁辰鱼来到客栈，那位小伙计见了他，笑着说：“魏先生还没有回来，要不你明早再来吧！”听到这答复，梁辰鱼有些失落，唉！魏先生真是个大忙人，看来只能明天早上再来找他了。

第二天清晨，梁辰鱼早早起床，匆匆吃了点儿东西便赶到客栈，想不到又遇上那小伙计，他对梁辰鱼说：“公子，魏先生昨晚回来很晚，今天一大早就收拾行囊走了，好像说要回太仓南码头。”

啊！魏先生走了？梁辰鱼忐忑不安，难道我与魏先生无缘？想到这儿，他一把拉住小伙计：“小哥，你说，魏先生走几个时辰了？”

小伙计想了想，“这个，大概有三个时辰了。不过，估计船还有一个时辰才开，你如真有急事的话，可以到正阳桥那边去找找，或许还来得及。”

一听有可能找到魏先生，梁辰鱼撒腿就往正阳桥边跑去。见他跑了，小伙计微微一笑向红楼内院走去。待走入一间屋子时，屋子里三位男子正在谈笑，一中年男子正是魏良辅，另外两位是苏州洞箫名手张梅谷、昆山著名笛师谢林泉。

小伙计走到魏良辅身边，小声道：“老师，您这样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啊？梁公子来了三次，老师都不见，莫非您和他有过节？”

魏良辅接过话头：“你可不能如此猜度，我这是在试他的耐心。”

“您原先认识他吗？”小伙计疑惑地问。

“我虽不认识他，但对他的才情也从谢贤弟处略知一二。不是我有意怠慢他，实是想看看他的为人处事，我们做学问的就得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恒心。”这时，谢林泉说道：“良辅兄，要是梁辰鱼这小子在正阳桥边找不到你，不会跳河吧……”

张梅谷插话道：“谢老弟说笑了，我估算那梁辰鱼现在已到正阳桥了。良辅兄，要不就派学生把他叫回来吧！”

嗯，是差不多了。魏良辅把一手抄本拿出来交给小伙计，然后对他又交待了一番。

再说那梁辰鱼，气喘喘地奔到正阳桥码头，发现这里人来人往，匆匆人流中，哪里有魏良辅的影子。到了这时，梁辰鱼才想起，哎呀！魏先生长什么模样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到他啊！想到这儿，他忙大声叫起来：“魏先生，魏先生您在吗？”

叫了半天也没人答应。梁辰鱼累得瘫坐在地上。想想失去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魏先生，又想到三次上门拜见，都没有看到魏先生，不由心头一酸，眼中的泪水差点儿掉下来。不过他还是强忍泪水，高声叫道：“魏先生，魏先生你走了吗？”

“来了，来了，魏先生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令梁辰鱼激动万分。他站起身循声望去，啊！原来是那个客栈小伙计。

小伙计跑到梁辰鱼跟前，满头大汗。梁辰鱼一把抓住他的手，“原来您就是魏先生啊！好年轻。您见了我多次，却不肯接待我，您是不是在考察我啊？”小伙计哈哈一笑，然后把一本书塞到他手里，说：“公子，你弄错了，我是魏先生派来找你的。这个给你，魏先生回来了，他让我来叫你回去见他。”

一听这话，梁辰鱼脸露窘色，忙向对方拱礼致歉，“对不起啊！小哥。”接着他看了下手中的书，原来是他写的《吴越春秋》草稿。这书不是被谢林泉借去了吗，怎么会在小伙计手中？难道谢伯伯和魏先生认识？想到这儿，梁辰鱼忙问：“小哥，你不是说魏先生要回太仓吗？”

听梁辰鱼这样问，小伙计哈哈哈笑出声来：“公子，苏州洞箫名手张梅谷、昆山著名笛师谢林泉现都在魏先生那里，他们是故意让你三次拜访都扑空的，我隐约听到说，这是要你体会剧本中范蠡寻找西施的真情，因为作品中你有几处细节还没有把握到位。”

梁辰鱼闻听羞红了脸，问小伙计：“小哥也看过我的剧本吗？看来魏先生对小哥也很友善。”

小伙计笑嘻嘻地说：“实话告诉你，我是魏先生的学生李生。”

啊，原来如此！梁辰鱼欣喜万分。

到了客栈，谢林泉一见到梁辰鱼，便向他行礼，说没经他同意就冒昧地把他的剧本给了魏先生看，请梁辰鱼海涵。

梁辰鱼谦逊地回礼，感谢谢老师把剧本给魏良辅过目。

魏良辅、张梅谷、谢林泉重新看了梁辰鱼手中的正本，魏良辅大大地夸耀了《吴越春秋》写得好，然后指出其中的不足及可以更加突出的部分。梁辰鱼听了魏良辅的教诲后，决定重新写，加强描写浣纱女西施与越国大臣范蠡恋情的故事情节，然后把剧本名改成《浣纱记》。

一连几天几个人都在红楼聚会，对老昆山腔的传统戏曲唱法进行加工整理，可就是找不出一个主腔调。

这天深夜，梁辰鱼回到家，躺在床上难以入睡，想着白天魏老师说后天有事要去太仓，他急啊，怎么办呢？魏老师要是去了太仓，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回来，得赶紧把女主角西施的唱腔定下来啊！想着想着，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他似乎听到“咦啊啊”有女腔歌吟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从天边飘来，又好似在他枕边吟唱。梁辰鱼感觉这声音好听极了，似乎钻入了他心中。正想叫好时，却看到魏老师带着张梅谷、谢林泉从他身边走过，他激动地大声叫了起来，一下从梦中惊醒。看看窗外，发现天已大亮，回味着梦中情景，再侧耳一听，怪了，屋外边果真有“咦啊啊”的声音传来。

梁辰鱼起床，踱步到窗前，发现在院子里有个木匠师傅在做红木梳妆台，他这才想起来，梳妆台是父亲给母亲的寿礼。梁辰鱼走出屋子，听到“咦啊啊”的声音更真切，原来是从木匠师傅这边传来的。梁辰鱼好奇地走上前，发现木匠是在用木贼草蘸水研磨红木梳妆台，那细腻的“咦啊啊”便是这样发出的。梁辰鱼感觉这声音越听越好听，心想，这调好听，我去把三位老师请来。想到这儿，他忙起身准备去红楼，刚要走，只见魏良辅三人走进院来。

魏良辅一听磨红木妆台的声音，当场拍手叫好，马上在原来单调的弦索、鼓板伴奏，加入了笛、箫，后又加上了笙和琵琶，创作出一种格调新颖、委婉舒畅的新唱腔，那唱腔“咦啊啊”听起来十分细腻，他把这调称为“水磨腔”。

几个月后，经过剧团的排练，配上昆山水磨腔的《浣纱记》在太仓南码头演出了。启口轻圆、收音纯细，转候押调、字正腔圆的音律及唱词与故事情节令人耳目一新。《浣纱记》一炮而红，梁辰鱼因此一鸣惊人，成为一名优秀的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