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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9-10废斯人

都市 2018年12期
关键词:生殖器手绘小说

废斯人

这是她点的第四杯咖啡,依旧往杯中夹了三颗方糖,或许是因为不安分的糖粒沾在杯沿,她反复用餐巾擦拭杯口,然后将勺子、杯子和杯碟摆放到满意的角度。她抬起头,望着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扫了她一眼,却有意避开了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最容易暴露心事的地方。她身穿大红色针织衫,艳丽得有些晃眼。从她走进咖啡馆到现在,她没讲几句话,一直很安静地喝着咖啡。

此刻,我有些尴尬,作为相亲的主角,我盘算着讲几个笑话好活跃一下氛围。来咖啡馆之前,我特意背了几段冷笑话,还搜集了时下热门话题。然而,见到她之后,我瞬间将这些东西忘了个干净。最后,我只好随便说了一句“天气不错”。

她说,就是有一点冷。她每喝一口咖啡,都会把杯沿擦拭干净。那种一丝不苟的样子像是举行某种神圣的宗教仪式。

冷?她难道在暗示我要有所行动,还是她已经厌倦了这场约会。要是相亲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她直接说同意或者不同意,气氛反而会轻松一些。显然她不想一下子亮出底牌,那样做太不矜持了。她繼续优雅地搅拌着咖啡,先顺时针三圈,再逆时针一圈,如此反复。她时不时动几下嘴唇,可能是在默念着搅拌的圈数。

“快立春了,你看!”我故意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窗外。

长江堤岸种着规整的樟树,无论何时望去都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象,一年四季也没有什么变化。樟树的前排种着樱花,正吐着白色的花芽,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一片片欣欣向荣的模样。

她说:“春天到了?居然毫无察觉。”她直盯着江堤的樱花,脸颊有了细微的变化。又继续说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校门口就有一株樱花树,每次都是骤然发现樱花开了,一刹那内心会生出些许感动……”她还想说什么,却戛然而止。

趁着她侧脸望向窗外的时候,我偷偷打量了她一番。她容貌姣好,与老气的穿着打扮完全不搭,特别是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目光温柔而灵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丝毫没变,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

我俩曾在同一所中学读书,那时,不仅是我,几乎所有的男生都很爱慕她。我们不在一个班级,相互并不相识。我大胆地向她写过情书,称呼她为“亲密的陌生人”。她大概都忘了,甚至不记得我是谁。

抛去过往的情愫不说。很快,我开始臆想她打扮时髦的样子,只需换上连衣裙、黑丝袜,形象肯定会提升一大截。不可否认,我是“外貌协会”的,这点从中学时期到现在丝毫没有改变,只有视觉兴奋才能刺激性冲动,就像雄孔雀开着绚丽的伞屏一样吸引着异性。我的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

“对啊,我家阳台开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红红绿绿的,热闹得很。”我说道。

“你种花?”她手里紧紧握着咖啡杯,又一遍问到我。虽然我是信口说的,但还是固执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种的都是容易成活的花草,不用特意打理,浇一次水可以管个十天半个月。”

“你种的难道是野草?”

我抬起头,刚好触到她的目光。她只是愣愣地望着我,我却看清了她的清秀眉目,如同触电一般,心跳加快。我的目光立刻落回到了咖啡杯上,喏喏地说道;“不知道是什么草,反正是植物。”

“你当上了设计师?”她似乎察觉到直接问职业有些不妥,又说道:“哦,我听别人说的,那人是我的好友,我们无话不谈。”说完,她赶紧喝了一口咖啡。

说是设计师,我其实是做挂历和贺卡的手绘,在淘宝上开了一家小店。多亏一群文艺女青年的追捧,我的手绘确实火了一把,赚到了足够养家糊口的钱。于是,我从包里拿出一叠精美的手绘送到她的跟前,这也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刚才还不好意思拿出来。

她的手指终于离开了咖啡杯,拿起卡纸,饶有兴趣地翻阅。

那些手绘都是我淘宝店里的热卖品,可以说是我的得意之作。我耐心地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划过一张张手绘,不自然地紧张起来,于是,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从进门到现在,她笑得不多,似乎有什么心事,如同一朵乌云漂浮在她的周围。

突然,她的手像是一只乱窜的兔子扑向咖啡杯,用力过猛,洒出了一些咖啡。我立马拿起纸巾准备为她擦拭,她神色紧张,摇手拒绝。

我有意瞥了一眼搁在一旁的手绘,最上面的那张是庆祝圣诞节的贺卡,画的是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大厦楼顶的边缘,伸开臂膀,似乎想要纵身一跃,而她的正前方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直观地看,那就是一幅“少女跳楼”的绘画,只不过进行了一番美化。当时,创作这一幅手绘的时候,我仅仅是想迎合伪文艺青年们的心理,她们偏爱堕落和希望并存的意境,可以随心所欲地赋予自己的个性和想法。手绘留的想象空间愈大,愈好卖,这一版手绘我卖了一万五千张。

她擦掉桌子上洒出的咖啡,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又拿餐巾擦掉杯沿的唇印,然后一板一眼地将杯子、勺子、杯碟摆放整齐。做完这些,她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了下来,轻声地问道:这是你画的吗?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又重新扫了一眼桌角的手绘。好歹我是美院毕业的。从专业角度来说,我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为了渲染气氛,突出效果,颜料以黑白为主,线条流畅,比例匀称,并富有一定的意境,即便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也算拿得出手。这幅手绘到底有什么问题吗?

通过餐具的反光,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焦虑。

她喏喏地问道:“你不会卖过这版手绘吧。”

我保持了沉默。

她低下头,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一圈搅动着勺子。旋转的咖啡越转越快,勾起了她无尽的回忆。她瞪着眼睛睃着我。

她到底要对我说什么。不合适?这三个字是我今天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我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自认为我有许多优点……”我心想,说出口的优点就不算优点了,比如,很多女人趴在我的身上不愿离去,这种事不可能通过见一次面就能了解到的。

她说:“额。”

“你叫李钝,钝角的钝?”无论如何我得维持气氛。中学时代,我曾以为“亲密的陌生人”有一个动听的名字。之前,我听说老同学佳思去派出所更名为曼丽之后,整个人自信了不少,有事没事就打电话央求着男友喊她的名字,曼丽、曼丽,叫得她的心都酥软了。相比之下,李钝这个名字和她的红色针织衫一样不搭。

“对,李钝,名字是爷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取好了。他瞧見我妈的肚子前尖后圆,认定胎里是个男孩,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孩。爷爷愣了半天,头也没回地走了。自然没有心情再费脑力取个其他的名字,干脆将就一下。”

没想到李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刚要开口,她立马打断了我的话,苦笑地说道:她也不知道她爸妈为什么不管她的名字,大概他们连自己都管不了,自然没有心思管她。

李钝一出生她妈就离家出走了。谁都不知道她妈去了什么地方,连个信都没有。李钝从小跟着爷爷和父亲一起生活。她爷爷是修大货车的,她爸是修小汽车的。天天面对着废铜破铁,她以为她将来也会成为一名修理工的。

哐哐,哐哐。李钝问我知道那种铁锤敲击的节奏吗?我就是听那种声音长大的。

我实在想不出来,文静而清秀的李钝抡大锤的场景。很明显她搅拌咖啡的节奏渐渐凌乱,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好歹也算笑。我以为她会有小酒窝,然而没有。

李钝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平静地向我讲述。直到上初中,她还留着短发,穿着牛仔裤。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穿过裙子,更没有一丁点女孩样,她周围一圈全是称兄道弟的男生,以至于她没有任何女性朋友。

那时,学校教学楼离厕所有一段五十米左右的小路,没安装路灯,一片漆黑。两节晚自习课中间有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李钝偶然发现,每到这个时候,女生都是结伴上厕所的,她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声音像脆铃一样响彻入耳,刺激着她。原来,上厕所是一件有讲究的事。李钝不怕黑,她想在那些女生当中肯定也有不怕黑的,然而,她们哪怕没尿也要结伴上厕所,这意味着上厕所代表着一种联谊、一种亲密的关系。而李钝被排除在外,没有女生找她一同去上厕所,男生又帮助不了她,她突然发现自己如同另类一样,无所适从。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孤独无助,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对结伴上厕所充满了幻想。

为了改变这种处境,李钝意识到必须行动。她的计划中的第一步就是笼络同桌佳思。李钝每天买一包辣条或者方便面送给佳思,毫无顾忌地对着佳思说着悄悄话,一来二往,她们俩关系处得不错。

佳思的情商高,在班上拥有不错的人缘,走到哪里都有说有笑,她当然知道李钝的用意。可是,每次到了去厕所的时间点,佳思都会故意疏远李钝,找借口和其他的女生结伴上厕所。李钝只有等待,百般讨好佳思,耐心地等待她主动约自己上厕所。一个月过去了,佳思一直回避上厕所的事。李钝实在忍不住,她找准时机,主动邀请佳思去上厕所,却被佳思一口回绝。佳思颇显无奈地对李钝耳语道:她们都说你是半个男的,和你去厕所,像是在男生面前撒尿,会被嘲笑的。

“男生?”我静静地望着李钝。从她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如同面对一泓波澜不惊的湖水。李钝匀速旋转咖啡杯,她说,那时,她开始察觉到自己的打扮和行为确实怪异,甚至格格不入。特别是男生肆无忌惮地与她打闹时,这种印象在她脑海里不断加深。

李钝的衣服都是爷爷去街上买的,爷爷每次嘀咕道,差不多就行。牛仔裤简单又耐脏,试一下大小就可以直接穿走,以至于李钝的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几乎一模一样。

在孤独的日子里,李钝越来越怀念她的母亲。虽然她从未见过母亲,但是从小到大听说母亲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那种漂亮让人有一种不好的猜想,母亲怎么会嫁给修车的?哪怕她离家出走,已经消失了十几年,这还是一个为人津津乐道的谜,时不时被人提及。有关母亲的物件,父亲烧得差不多了,还剩一张母亲的照片,被父亲藏在枕头下。李钝偷偷看过那张照片,母亲就像是海报上的女人,特别是那一袭白色的长裙和隆起的胸部,让李钝久久不能平静。

李钝像她的父亲一样,对这张照片彻底着迷了。只要待在家里,她时不时就要拿出母亲的照片端详一番,看久了,她觉得自己的五官跟母亲非常相似,自己也会变得像母亲那般柔美。想到这儿,李炖不自觉地摸了摸不断变大的乳房。

那时校园很流行纯情小说,每月出三期,在邮政报刊摊上买是10块钱一本。学校门口的小巷子有盗版的,无论厚薄都是一块钱一册。内容大多是那些模样俊俏被誉为偶像的人写的虐情文章,再配上一些时尚唯美的图片,很受女生的追捧。这些书刊在学校是明令禁止的。

李钝见到佳思的课本里总是夹杂着一小叠纸张。原来,为了方便阅读,女生们将整本书撕成几部分编号传阅,即便在课堂上阅读,也不会轻易地被老师发现。

李钝有些好奇,趁着佳思不在,她有意无意地翻出了小说,刚一打开,她立马就被一篇情爱小说俘获了。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脸颊火辣辣的,心怦怦地跃动,如同发现了一块未知大陆,她又好奇又兴奋。

等到李钝大段大段阅读文章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不是文字在吸引她,而是小说中那位英俊的男生,他有着温暖的笑容,以及优雅风趣的举动,更让李钝惊喜的是,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容礼。

在小说中,容礼意外邂逅了女主角,从此他眼里只有她一人。温柔而暖心的容礼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最终失去了生命。读到这儿,李钝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容礼为什么会做得这么彻底?

佳思回来了,她一脸疑惑地望着李钝,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笑着凑到李钝的跟前,耳语了一句。

李钝方才醒悟了过来,小说是小说,是假的,自己居然还流下了泪水。李钝先是一愣,深吸一口气,赶紧把书合上递给了佳思,头低到了书桌下,不敢看佳思一眼。李钝心想,她肯定知道了什么。

那段时间,李钝不断重复着写一个字———“爱”,这个在三四岁就学会书写的字,笔画忽然变得如此陌生。

“一个太孤独,两个正好。”李钝在脑海还原小说中的情节,一会儿扮演容礼,一会儿扮演女主角,尝试着感受分分离离的复杂情感,这就是爱吗?如果是的话,经过臆想还原的爱太真切了,真切得仿佛要了命。正因为小说情节的曲折离奇,李钝沉浸在错过、失去、离开一系列挫折产生的扭曲的快感之中,她逐渐享受着“爱”带来的纠缠、心痛、悲伤。

我端起茶杯,茶已经冷掉了。我不得已打断了李钝,询问她介不介意我喝点酒,暖暖身子。李钝静静地望着我,摇了摇头。

我问她,当时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说,那时,她幻想着容礼是自己的情人,活生生地出现在生活之中,腻在自己的身边,为此,她每天都亢奋不已。

李钝开始把全部的感情寄托在容礼的身上。她花了大量的时间,找出了所有能找到的纯情小说,统统阅读了一遍。同时,她故意将所有小说的男主角统统都当作容礼。这是一件残酷的事,她得接受所有男主角的缺点以及剧情的遗憾,在“爱”的纠缠之中,她的心被伤了一次又一次。然而,每一次小说情节的推进,感情的起伏转折都能激起她的兴奋与悸动,以至于令她乐此不疲。

有了容礼,李钝对“爱”的感受愈加强烈,她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首先,她蓄起了长发,摸索着扎辫子。李钝从时尚杂志上发现了一种复杂的盘头发的样式,她居然很轻松就学会了,照一下镜子,果然效果不错,她庆幸自己遗传到了母亲精致的五官,她由此喜欢上了照镜子。

李钝偷偷摸摸地在衣柜里翻出母亲唯一遗留下来的裙子,正是照片上的那一件白裙,她小时候就知道家里有这件东西,父亲嘴上说要把它烧掉,却一直舍不得动手。

李钝捧着裙子,内心复杂的情感无以言表,或许是母亲冥冥之中留给她的。李钝把牛仔裤卷成一团,像抡铁锤一样用力,将其扔得老远,直接将裙子套在了身上。

竟然如此合身,李钝欣喜若狂,她牵着裙摆不停地转着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像极了她的母亲,如同那张照片复活了一样。

邻居常说母亲是个美人坯子,父亲是走狗屎运才娶了母亲。李钝心想,或许容礼也会走狗屎运,某一天,迎着灿烂的阳光来娶她。想到这儿,李钝特别亢奋,乳房不自觉的有一种肿胀感,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李钝抛弃牛仔裤,改穿裙子,这在父亲看来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爱打扮的母亲,最终还是背叛了他,她本来是一个好女人,美貌使女人容易善变。但是,父亲也没有理由拒绝女儿穿裙子,她毕竟是个女孩,爱美是天性,更何况他一看到女儿,就会回忆起与她母亲的美好时光。那女人是那样的漂亮,又那样的无情,让他又爱又恨。最终,父亲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女孩總会长成女人的,随你。”然后转身继续抡他的大铁锤,把充沛的精力发泄在那堆废铁上。

从那会儿起,李钝热衷于打扮自己。有关打扮,小说的文字描述虽然简单,但是,那些时尚插图给了她很好的参考。她每次打扮的时候,都会觉得容礼就坐在身边,用温暖的眼神注视着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那该多么幸福。

李钝发现,邀她一同上厕所的女生愈来愈多。她们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纯情小说的情节。李钝阅读过市面上所有的纯情小说,她知道的故事也是最多的。女生们簇拥着她,央求她讲一个新故事。李钝特别能描绘那些凄美感人的细节。爱情,让女生们钦羡不已。

不久,李钝收到了一张手绘卡片,背面写了一首情诗,是隔壁班男生送的。因为是第一封情书,李钝对那位男生印象深刻。慢慢的,李钝收到的情书越来越多,只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认识他们,那些幼稚的男生没法与她的容礼相提并论。

我喝了一口楚乡酒,喉咙辣辣的,身子发热。我心里清楚,她口中的那位幼稚的男生就是我,或许她还记得我。

李钝依旧跟咖啡杯过不去。我建议她喝一杯热水。她拒绝了,她也想喝一点酒。我给她点了一份啤酒。她拒绝了,嫌啤酒的酒精度太低,喝了胀肚子。我只好给她点了一份红酒,这是她要求最多的一次。

她继续说道,她好奇佳思为什么一次都没有邀她一起上厕所。佳思对所有人都很热情,除了她。

李钝试图改变这种不和谐的关系,毕竟同桌是朝夕相处的人。她知道佳思只看盗版的小说,于是,她咬咬牙花光零用钱,在报刊摊买了三本最新正版的纯情小说。三十块钱能买多少辣条,她也不在乎了。

李钝兴致勃勃地将书刊递给佳思的时候,佳思却说,她不喜欢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低俗。

“低俗”两个字深深刺痛了李钝的心。她想不通有些简单的事为什么总不能如她所愿。如同她能察觉到街坊在背后碎碎地议论着她的母亲,她知道佳思是在故意骂她。容礼是低俗的吗?爱情是低俗的吗?李钝也不能回答。

上课铃响起,生物老师轻咳了几声才走进教室,她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保守大妈,最近生物课上到了生殖器官这一节,她要努力保持她一贯的权威和严肃。

课本上印着硕大的男女生殖器。女生根本就不敢翻到那一页,男生则不停地指着生殖器的图片,皮闹地开着玩笑。

按照以往经验,大妈会把生殖器的结构放在快下课的时候讲,好一带而过,糊弄过去就得了。今年她松了一口气,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实习老师。她准备把生物课最难的那部分交给年轻人,毕竟她读书那会儿,生殖器是不会印在课本上的。

从李钝的口中听到生殖器的时候,我努力控制住笑意,那是学生时代不可触及的词语,似乎要是不小心提起,就会得一种马上就死的病。但是,李钝为什么会对我讲这些事情?我很好奇。

我帮李钝倒了一杯红酒,她盯着高脚杯,始终不愿意接过杯子。我只好将红酒放在餐桌的中央。

李钝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咖啡杯上,杯底还有一小口咖啡。过了一会儿,李钝说道,正是在懵懵懂懂的年纪接触到了爱情,像是睡眼惺忪时遇见了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在上生殖器官那一节课的时候,李钝的手紧紧压着生物课本,她心里清楚那幅生殖器的结构图是在27页。一个月以来,她看过前面的26页,翻过后面的几十页,就是没看过第27页。如同有人在课本上树立了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禁止阅读”。越是禁忌,李钝的心越是痒痒的,越想瞧瞧那张图。

实在受不了这种诱惑,李钝鼓起勇气,翻到第27页,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就那一眼,甚至还没看清楚生殖器的模样,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到了耳根。

回过头,李钝忽然发现佳思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李钝顿时不知所措,她也顾不了许多,带上纯情小说就往厕所跑。那种感觉,像是做了一件对不起容礼的事。

第二天,李钝故意动作夸张地把小说夹在生物课本中。她想让佳思瞧见这个动作,好让佳思认为她昨天是在看小说,而不是别的什么。然而,佳思始终装作没看见,这让李钝有些失落。

几天后,李钝一进教室就发现佳思和女生们说说笑笑。大家一见她来了,骤然哑口无言,一哄而散。对于李钝来说,这是带有强烈羞辱感的尴尬场面。李钝猜想女生们议论的事情肯定与自己有关,不会是生物课本第27页吧?难道女生们笑她偷看了生殖器?想到这儿,李钝气得头发都直了,只不过当着佳思的面不好发作,她只能生闷气,狠狠地将第27页从生物课本上撕了下来,揉成一团,塞到抽屉的最角落。

新来的实习老师叫邓大郎,他戴着一个黑框眼镜,不修边幅,听说只有二十来岁,但看面相起码三十岁往上走。在大学,邓大郎第一次见到等比例人体模型的时候,他着实惊讶了。“呀呀呀,怎么不给它一块布,遮一遮羞啊。”

他刚一说完,女同学们就都笑了,争先说道:“把模型遮盖住,是不是要我们看你的呀,我们不介意。”几个大胆的女同学还上去拉扯他的牛仔裤。邓大郎顿时脸颊绯红,耳畔嗡嗡作响,他恨不得咬那模型一口。从那以后,邓大郎在课堂上一逮到机会,就开始大讲特讲子宫和睾丸,不是开玩笑地讲,而是一本正经地讲,他似乎想要证明他是一个很开放的人。然而,即便邓大郎解剖学得了满分,同学们依旧忘不了“遮一遮”的那个笑话,他为此大为恼火。

邓大郎初到这所初中,就代了生物课,还是生殖结构这一章,他觉得这是缘分。生殖系统对于他来说,太小菜一碟了,他只看了两眼课本,就上台讲课。

邓大郎熟练地在黑板上画出男女生殖器的结构图。然后,从阴茎开始,大大咧咧地讲了起来。只不过让邓大郎不解的是,下面的学生怎么这么闹腾。这可是他在这所学校的第一堂课,之前有过实习失败的经历,吸取教训,所以这次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撑下去。邓大郎一次次提高声量,终于撑到了下课,他赶紧出去找水,好润一下嗓子。

邓大郎一走,教室立马安静了下来。这时,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压力,每个人都忐忑不安。大部分学生选择低下头看书写作业,其实他们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教室里所有的压力都来源于黑板上两个巨大的男女生殖器。有人想去擦掉,却在审时度势,迟迟没有起身。离黑板越近,生殖器看得越清楚,谁都知道那是个艰巨的任务。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到生物课代表佳思的身上,她是课代表,她有这个职责。佳思的头低得更低了,几乎要趴在桌子上了,她才不愿意揽这种事,她怕会被人“津津乐道”。

在这种压抑的环境里,李钝实在受不了,她瞟了一眼佳思,起身一个箭步飞到讲台上,拿起黑板擦两三下将阴茎和卵巢擦拭得干干净净。李钝抖抖了黑板擦上的粉笔灰,大功告成。仿佛容礼在角落里看着她一样,李钝嘴角扬起了莫名的笑容。

“邓老师,那么有名,在学校可是无人不知啊。”我喝了一大口啤酒,笑着说道:“他不仅代生物课,有时还代化学课。”

李钝一口喝干了咖啡,杯子连同碟子一起放到了一边。她又重新拿起那张圣诞节手绘,说道:“对,邓老师!他身材矮小,我们都称呼他为邓大郎,最后连他真名叫什么都忘记了。他真是一个怪人!”

邓大郎的生物课纪律涣散,他常常控制不住课堂,被学生捉弄,因此教导主任批评了他好几次。再这样下去,邓大郎就拿不到实习的10个学分,他必须树立威严,给学生一点颜色。那天,邓大郎刚好碰到李钝偷偷摸摸地看小说,找到了发脾气的机会,他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学生被他的大嗓门吓到了。为了巩固效果,邓大郎把李钝藏着掖着的纯情小说统统搜走了,同时,他在李钝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纸张,打开一看,正是生物课本第27页的生殖器结构图。

邓大郎本想说些什么,话随着吐沫星子又吞回了肚里,他将纸团扔回桌上。李钝赶紧抓住纸团,紧紧地捏在手心。李钝本想为了容礼与邓大郎吵一架,正因为这团纸,她的心里一下子没有了底气。班上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感觉有一百个太阳炙烤着她,快要把她烤干了。李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邓大郎并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让她更加难堪。

一瓶啤酒我两三口就喝完了,环顾四周,并没有禁烟的牌子,我便拿出了香烟,见李钝没有什么厌恶的反应,我就抽上了一根,说道:“后来,邓大郎好像犯了点事,警察到处找他,那件事在学校闹得沸沸揚扬。”

李钝侧过脸,望着窗外的樱花说道:“那时也是樱花初开的季节。”

李钝的小说被邓大郎没收之后,她常常望着窗外的樱花,思念容礼。这种分离的感觉是她一直想亲身体验的,距离产生美,思念一个人的感觉太美妙了。李钝回想着容礼的一言一行,想着他的好,想着他的不好,身子就变得酥软软的,乳房也胀胀的。等李钝把这股劲过了,才鼓足勇气去找邓大郎要回小说。她心想:在外头待得太久,容礼会生气的。如同小说里的情节一样,这回她得主动去接容礼回家。

那天,邓大郎不在办公室,说是回宿舍了,李钝犹豫了一番,还是决定去宿舍找他。

我一喝啤酒就会打嗝,一串嗝打断了李钝,我尴尬地说:“单身男人的宿舍,岂不是脏兮兮的。”

李钝笑了笑,说道“:打开铁皮门,邓大郎的宿舍并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床铺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也是一尘不染。”

见李钝进门,邓大郎有些失落,他本以为来的是别人,随口就问:“你是来要书的吗?”

李钝点了点头。

邓大郎又说:“那些讲爱情的书对你来说的确不好,但是,如果你坚持要的话就拿回去吧。”

李钝听邓大郎说话的口气,就像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来。

李钝心想:容礼不好吗?他温柔体贴,又爱自己,又懂自己,心里住着这样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李钝一把抱过书本,准备离开。

“你喜欢文字吧!”邓大郎一屁股坐上床沿,床铺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很是刺耳。

“不,我喜欢理科,我家是修车的。”

邓大郎紧跟着说道:“看看你的样子,跟我年轻时真像,沉迷小说的那些故事情节。你是不是发现了它,我猜,你肯定发现了它。它神秘莫测又无处不在,对你来说,它很吸引人吧。”

它?毋庸置疑邓大郎指的是爱情,李钝的脸颊一下子滚烫了起来。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个容礼的容貌,这些是她为好几篇小说臆想的男主角。李钝从小就生活在男人堆里,男性对于她来说,不是亲情就是友情。爱情使她对男性有了不一样的认识,容礼让她感受到激情、幸福和美好,这一切像是一团火焰包裹着她,燃烧着她。那次,她偷看课本上的生殖器,并没有产生好奇之后的反感和厌恶,而是有一股激流从她身体的某个部分激发,并传递到全身,她那颗悸动的心仿佛要跳了出来。

一旁的邓大郎直勾勾地盯着李钝,他看穿了李钝故意隐藏在心底的事儿。

李钝敏锐地发现了邓大郎的异常。当邓大郎想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李钝大叫了一声,不。然后,她情绪激动地冲了出去。

李钝绝对不想与眼前这位大叔分享自己最美好珍贵的感情,她也不想被别人看穿心思。她怕被伤害,怕被不理解,哪怕一个不起眼的表情,她都会感觉到如同尖刀一样锋利。

李钝一出邓大郎宿舍的门,刚好撞见佳思。佳思并没有喊住李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离开。

李钝回到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将那张揉成一团的第27页撕得粉碎。

天渐渐黑了,江边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李钝静默地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我问她还要不要点一杯咖啡,她摇了摇头。

“所以,你被伤害了?”我的好奇心促使我引导李钝往后继续讲述。

李钝叹息地说道:“一周之后,邓大郎突然被两名警察带走了。”

这件事很快成了当地的头条新闻。在学校,学生们都感到不可思议。邓大郎从外貌看上去,是一个很本分的人,甚至有些笨拙。

班上有位同学的父亲是派出所的干警,他带来了一手消息。起先大家均认为邓大郎犯的是抢劫或者是盗窃罪,这些罪行与他的气质最相符。令大家意想不到的是,他的罪行居然是猥亵女学生,还是邓大郎前一所实习学校的家长报的警。

听到“猥亵”两个字,李钝有些出乎意料。她想起邓大郎干净整洁的房间,真看不出来他会犯罪。忽然,李钝反复回想起一个细节:邓大郎坐在床上,床铺上下摆动发出咯吱的声音。这种声音带有某种暗示,似乎在勾引着她上床。李钝的心被咯噔一下刺痛,她差点就掉入“狼口”了。而这个细节像是梦魇一般缠着李钝,在混乱之中,她看到了一张丑陋的面孔和第27页上傲然挺立的生殖器,她神情变得恍惚,不停地揉着眼睛,完全不敢想象另外一种场景。

为了逃脱这种不好的感觉,李钝尽全力回想着小说的故事情节和容礼的投足举动,心里这才好受一点。

那天,李钝在去学校的路上,被一名男生喊住,她对那位男生的容貌印象深刻,却始终想不起他的名字。男生吞吞吐吐说了半天,大意是他想要回送给李钝的情书手绘。

李钝有些惊讶,她收到过这名男生的手绘吗?完全没有印象,即便收到了,她也不知随手放到了哪儿。男生失望地离开了。李钝这才发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没有女生愿意同她一起去上厕所,以前关系好的男生也变得疏远了。李钝一下子紧张起来了,难道他们知道了什么。

李钝问了许多同学才知道,大家都知道她在宿舍单独见过邓大郎,还发出了尖叫声。大家怀疑她也是事件的受害者。

李鈍一下心碎了,她极力辩解那天邓大郎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很快,老师和警察纷纷找到她谈话,她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然而,她感觉到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整整一下午,警察重复地询问她一个问题。李钝一次次不耐烦地回答没有。她知道这个过程是徒劳的,她越说没有,似乎越肯定了她做过什么亏心事一样。李钝渐渐失望了,她开始沉默。

警察苦口婆心地讲着大道理,眼看李钝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摇着头叫她离开。

李钝回到教室,奇怪的是同学更加肯定她被猥亵过。警察都来调查过,肯定没错,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他们还联想到了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李钝生物书的第27页消失了,那可是生殖器官,还有李钝是第一个去擦拭黑板上的阴茎和卵巢的结构图,她一点都不畏惧,是不是见多了。这些事情都让同学们浮想翩翩。

有些同学怜悯李钝的处境,有些则猜测李钝的动机,唯一相同的是,他们当着李钝的面都保持着沉默,那种沉默有些诡异。

李钝除了默不作声,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瞄着她,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丑事。在这种环境里,她都快喘不上气来,要给憋屈死了。李钝在心中问自己,她是否失去了作为女生最宝贵的贞洁?得到的答案是没有。既然没有,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李钝拒绝承认她是猥琐事件的受害者,现在,她也不能否认了。

李钝回想,知道她去见过邓大郎的只有佳思,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佳思。李钝有意望了一眼佳思,佳思恰好抬起头,她们俩相互对看了很长的时间。或许认为移开眼睛即是认输,谁也没有移开眼睛。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最后一秒,佳思的眼睛颤抖了,尽管微乎其微,但是李钝清楚地看在眼里,她紧握着拳头松开了。

我放下玻璃杯,啤酒已经喝完了,我对李钝说道:“或许佳思并没有错,你单独见邓大郎是事实,27页被撕掉也是事实。她有可能是一番好意,怕你受到侵害。”

李钝点头说道:“也许吧,但是我无法不恨佳思。”

那天下午,李钝的父亲火急火燎地赶到学校,将李钝带回了家。正当李钝以为她可以解脱的时候,又一片阴云压在了她的头顶。父亲没有和李钝多说一句话,他把全部的怒气,包括对母亲离家出走的怨恨,统统撒在那条白裙上,泼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李钝没有阻止父亲,比起发泄,父亲的沉默更加可怕。她猜不到父亲在想什么,但可以肯定他没有往好处想。李钝发现她也解释不清楚所有的事,好多话她想说,却说不出口,全都憋在了心里。她洗了整整一上午的澡,她不知道自己哪儿脏,反正任热水在身上流淌。她也不确定能冲走什么,反正她尽力了。

从那之后,李钝就病了,既不发烧,也不咳嗽,仅仅四肢无力,只想躺在床上。连续一个星期,她一下瘦了不少。父亲继续修他的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他将铁锤敲得哐哐响,听得李钝头疼欲裂,她从未这样过。李钝又不敢叫父亲停下。

家里只有爷爷按时上楼给她送饭。爷爷见李钝这副模样,难免有些痛心,摇头晃脑地骂着那个王八羔子。等爷爷平静下来,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生男娃就好了。李钝装作没听见。

难道就没有人相信她吗?李钝紧抱着枕头,自问道,在这样的时候,为什么容礼连一个简单的拥抱都不能给她?容礼不爱她了吗?难道就是因为这些谣言,容礼会认为她不贞洁吗?再也不会理她,更不会娶她了吗?要是这样,这又算哪门子的爱情呢!

李钝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这是她连日来第一次哭,她之前受了再大的委屈,她都不会哭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她想她的母亲,如果母亲在她的身边一定会理解她的,她又恨她的母亲,为什么那么狠心抛弃她。

李钝擦干眼泪,她重新站了起来,把全部的纯情小说统统带到学校楼顶,一页一页撕成了碎片,往楼下抛洒。容礼永远离开了她,因为那些她没有做过的事,她的爱情完蛋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李钝一步步走向楼顶的边缘,楼下行人无几。那一种扭曲的快感又在脑海中浮现,她想要是从这儿跳下去,或许立马就能解脱,死亡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她快受不了了……

“就像圣诞手绘画的一样。”我咬着空玻璃杯说道:“少女跳楼的手绘打开了你的心扉。结果是你没跳下去,你是怎样解脱的?”

李钝说,当时,一辆面包车刚好驶过,她一瞬间想到了黑漆漆的修理间,耳边响起了哐哐的打铁声,那声音曾让它头疼欲裂,此刻却显得格外亲切。她又想到了物理,好多感兴趣的题目,她还没有动笔。她的确更喜欢理科。还有修车,当上一名修理工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李钝内心觉得不能这样落荒而逃,倒不是说要战胜谁,而是不能在人生本身面前溃逃,不能被自己所蔑视所不屑的东西压瘪挤碎。于是,她就这样忍耐了下来,跟谁也不开口。自己没错,错的是大家。

李钝剪短头发,重新穿上牛仔裤。在学校,她忽视掉那些不好的氛围和话语。每天按时睡觉,大口吃饭,好好上课,当然做到这一步她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以至于经常孤独一人,寂寞得找不到人倾诉。李钝默默忍受着这一切,一直持续到期末考试结束。

生物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李钝得了第一名,第二名是佳思,两人相隔10分,这10分正好是关于男性生殖器结构的那5个选择题。班上几乎所有的女生都把那5个选择题空着。当李钝上讲台领取成绩单的时候,保守大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放学后,李钝确认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她才拿出成绩单,任眼泪流淌。有了这番刻骨铭心的体验,人總是要改变的,她发现了生活的另一面,而且差点因此丧失生命,而这一切,她竟毫无抵抗之力。往后,除了战战兢兢、恪守规矩以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疗愈她的心理创伤,她再也没有勇气再去憧憬爱情了,生活就是这样,按部就班照着正常人的轨迹进行着。

我注意到了桌子上的红酒,我想她是不会再喝的,我拿起来,一口喝下肚,爽快。我借着酒劲说道:“抱歉,我那时听从了谣言,找你要回了手绘,但是,我一直是相信你的,所以才想请你将故事讲完。”

“我知道你在引导我讲这个故事,心中的话迟早要说的,刚好你可以代表我的青春。”

“所以,无论红色针织衫还是无框眼镜,都是你的伪装。”

李钝沉默好久才说道:“不,这场相亲才是。”

“你还要咖啡吗?”

李钝将圣诞节手绘倒过来扔在桌面上,说道:“咖啡不续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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