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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俗生活

2018-09-08李路平

安徽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恐惧公交

李路平

地 铁

对于生长于内地的我来说,地铁应算是一个新鲜事物,当我打算谈论地铁时,其实想谈论的是关于出行的交通问题。

当初在学校时,困于经济压力,也受限于当地的经济水平,出行追求的是实惠,也即经济成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学生的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时间,所以在那段日子里,只要可以顺利地去到目的地,然后顺利地返回就可以了,我很少去计算其中的时间成本。而在一个二线或三线城市中辗转,最经济实惠的交通工具无疑是公交了。

就拿南昌来说,我毕业后去了南昌的红谷滩新区工作,当时的红谷滩与其他区的连接就是公交和的士,的士一般在我們人数较多时,会考虑乘坐。我当时特别喜欢去江西师范大学老校区文教路上的拾得书屋,每逢周末没事,便会带上零钱去坐公交。红谷滩在赣江西面,而拾得书屋在赣江东面,之间虽然隔着一条江,但距离并不算得上很远,因为当时还没有地铁,所以我时常在单位宿舍小区门口上公交,一路上摇摇晃晃,经过八一大桥后在象山北路换乘另一趟公交,在省图书馆或电视台附近下车,再走路到拾得书屋。周末清闲,没有急事,路上花费一个多小时,也不怎么心疼烦躁,如果可以在书店买到几本喜欢的书,那这样的一次出行,就可算圆满了。因为红谷滩往下就是新建县(现在是新建区),周末坐公交从新建到南昌市区的人特多,所以有时候挤不上车,也常常换乘别的公交,辗转回到红谷滩的宿舍,不过那样子通常会带着一个坏心情回家。后来通了地铁,我再也没有坐过公交,也因为地铁的缘故,那些很长一段时间想去又嫌太远的地方,在开通地铁没多久,便都去过了。

算起来,南宁比南昌的地铁通得要早。当我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工作后,想办市民卡,就是为了坐地铁不用排队购票。一个人时,我也会骑一下共享单车,既可以随处看看,也可以活动一下久坐的身体,两个人之后,为了不拖延时间,就先骑车到地铁口,然后再乘地铁去见面。不准时往往意味着不可靠,而我并非想在别人的眼里成为不可靠的人。对于这里的公交,我也是不排斥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读书时去绿野音乐节,凌晨零点多散场后,和朋友从会展中心下来,居然还搭乘到了一辆回学校的公交车,空荡荡的公交车行驶在空荡荡的大路上,心里有一种恍惚的愉悦感,仿佛这辆公交就是我们的专车,可以带着我们去到任何地方。当然现在也不像学生时代那样节俭,打的的时候也很多,但大多数时候是因为累了,或者太远而且附近没有地铁。

怎么说呢,地铁几乎可以说是时间成本与经济成本计算的最佳选择,我愿意坐地铁去万象城的西西弗,也愿意坐地铁去广西大学和广西民族大学,毕竟坐公交得花费两倍甚至更多的时间,我也逐渐学会了把时间花在更应该花的地方,而不是或焦虑或烦躁地花在路途中。也许是脱离校园之后,我也跟上了生活的快节奏,虽然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过一种散淡清闲的慢生活,然而,这不就是生活吗?

生 鱼

在南昌那一年多,我和同事虽然买了锅,但都是只能煮面那种,遇到要做菜,只能简单地煎个鸡蛋之类的。回到南宁后,开始租住在一楼,阴暗潮湿的环境无疑影响了心情,大半年没有置办做饭用的炊具,后来搬上了二楼,时不时有阳光照落在阳台上,心情也慢慢好转,趁着“双十一”买了一套炊具,放了一段时间,才开始做起饭来。

因为单位有早、中餐,一般晚餐不想在外面吃了,就会买些菜回来做。一个人吃,通常做的不多,一个青菜,外加一个半荤半素的菜,当然有时候也想吃肉,就会来一个全荤菜。买菜的地方也有两处,不赶时间就去建政菜市,赶时间就在租房附近的超市解决,刚开始的时候我去菜市比较多。因为一个人,总是喜欢热闹,而建政菜市也是一个生活区,可以算是城中村吧,居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是外来人员,而且年轻人居多。下班后,拥挤在菜市的小巷子里的,大都是年轻人,这里在称青菜,那里在剁排骨,这里在询价,那里又在扫码付钱,处处都是生活气,感觉特踏实。

当然我的鱼也是在这里买的。我总觉得超市里的鱼不新鲜,它们在那些小玻璃缸里游动着,抓出来也不动弹几下,奄奄一息的感觉。菜市里的鱼反而不一样,鱼贩在摊前摆一排塑料盆,灌上水,把各种鱼丢进去,时不时就能听见水响,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条鱼蹦出来,在潮湿的地面呼吸着。他们极少吆喝,估计是不愁卖吧,等到你走近,问了要什么鱼,才会把价格报上来,买不买随你,不强求。

以前在家,都是做儿子,买菜做饭从来不用操心。有时候父亲闲下来,逢到圩市上街,买回了鸡或鱼,就会在场院的红石上磨刀,红石质地绵软,所以磨一会儿,刀面刀背都是红乎乎的,像蘸了一层酱似的。每每这个时候,我的耳朵都要被这种声音吸引,不是说磨刀的声音有多好听,而是心里清楚,估计待会儿又有事儿做了。总是会这样,父亲磨好了刀,不多久就会叫我一声,要不就是杀鸡时让我帮他抓一下鸡脚,要不就是要我给他递个碗,杀完鸡清理内脏要用到。其实我做这些事情总是有些犯怵,刚刚还是活蹦乱跳的东西,转眼就垂头丧气,没有生息了。

可能是文科生的缘故,难免多愁善感,可是生活并不因为你多愁善感而给你一副慈祥的脸庞,有时候它就会让你面对血淋淋的场面。每次在餐桌上,总是会被母亲做的鱼汤吸引,可是在菜市,面对水盆里游动的鱼儿时,内心矛盾得无以复加,首先面对的当然是没有勇气自己杀鱼,其次才是暗自思忖自己有没有那样的手艺。母亲做的鱼的味道仿佛犹在唇间,而要自己下手结果一条鱼,实在又敌不过骨子里的小矫情。每次路过鱼摊都会驻足,总是看看不说话,后来渐渐有了勇气,试探着问老板鲫鱼或者鲈鱼多少钱一斤,这样问了几次又不买,让我自己也感觉尴尬。直到前两个月,我才终于在摊前站定,指着盆里的鱼说,我要这一条。老板过来用手将它一把捞起,操起地上的一根木棍,猛地在鱼头上来了几下,闷响过后,原本扭动着身体的鱼也没有了动静,然后放在砧板上去鳞、去内脏,两三分钟就装袋递出来了。有的老板没有闷棍,捞起鱼后直接摔在地上的也有,同样也是闷响,但在我的心里,堪比晴天霹雳。

这样说也许夸大其词了,但每次买鱼,我都要把头撇向一边,当作没有看见,也没有听到,只是这样并不能骗到自己,因为每一次我都在心里,为自己的贪婪和杀生忏悔。

读 书

读书于我而言似乎无话可说,可是读书于我而言似乎又无话不说。

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还是与我的职业有关吧。毕业之后,我进了出版社工作,那是一个文艺出版社,和我所学的专业很符合。记得当时出版集团招聘面试,两个求职者一起进去,面试官看了我的材料,只问我一个问题——是否能够处理好工作与写作的关系——然后就专心问另一个人了,后来两个人出来,一同进去的那个人说,你一定没问题。当然结果也确实如此,我不仅进了出版社,据说还进了里面最好的那个部门,就是编辑一份大型文学杂志,是我理想的工作,虽然也编书,但没有其他部门忙碌。

应该说,我的工作与生活就是围绕着书刊在运行着,哪怕回到南宁,成为一个专职的杂志编辑,我的桌案上是工作上的参考书和校对稿,橱窗里排列着心仪已久的书,有的是第二次第三次购买,因为原来买的由于工作变动,全部打包放在乡下的家里了。如此浸濡已久,书在我眼里就会像时时呼吸的空气一样,满目皆是又满目皆无,随手拿起又随手放下,它很占地方,但在嗜书的人看来,那些空荡的角落,还是觉得自己买的书太少了。

我的阅读趣味也因学习与工作的变化,而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在学校,因为专业的缘故,自己买的和从图书馆借来的,大都是诗集与诗歌研究专著。那段时间对诗尤其着迷,每周去唐人文化园里的旧书市场,即使烈日当头,假如看见一本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出版的小开本或窄开本国外诗人的诗集,或者市面少见的诗歌著作,那种兴奋劲儿,恨不得让所有朋友都看见和羡慕。后来参加工作,尤其回到南宁成为一个小说编辑后,我的热情便从诗歌转向了小说。以前把读小说当作休闲,现在当成工作与休闲,甚至比以前陷入得更深,自己也尝试着写起小说来了。因为有了收入,从前太贵不敢买的书现在也敢买了,因为做过书对装帧也有要求,所以总是选那么几个固定的出版社,要么就买精装书,太大的开本还是接受不了。

读书让我的生活一直处于一个相对平静的状态,虽然算不得是岁月静好,但在有的朋友眼里,已经有了迂腐的样子。我的自我感觉,是在文字里找到了栖息之所,一个比现实世界更为开阔的所在,它的时间相比现实世界也许流动得更为缓慢,但也更从容。阅读也是旅行,有的人走遍了世界上的千山万水,有的人体味了书籍中的古今乾坤。读书也许会让一个人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但绝不会让一个人越来越自闭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也不会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高傲变得目空一切,读书只会让一个人更清晰地找到自己,看清自己,找到自己要走的那条路,并在路上坚定不移。

书籍和世上其他的东西一样,都在默默地等待着无限的少数人,就像一条支流遇见另一条支流,一支芦苇遇见另一支芦苇,一束星光遇见另一束星光。虽然你看我拿着书的样子像很孤单,但我在无形的同类中间,手握的也许是宇宙,也许是未来。

恐 惧

恐惧人人会有,就比如我。我把恐惧分为直接恐惧和间接恐惧。

我所谓的直接恐惧,就是那些让你一看见就会惊慌失措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或是有了洪荒之力般一跃而起的恐惧,就比如我,在这一类恐惧里有两种东西会让我有这样的反应——一种是雷电。我天生害怕打雷,尤其是小時候有种极端恶劣天气,我们那边叫盔面龙挂纸,一年两次,每一次都是阴风怒号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中,大树和房屋时常有劈断和刮倒的。我躺在房间里的床上,感觉房间里的柜子和床板都是一颤一颤的,连同着我也抖动不止,直到现在,我总是很理解晴天霹雳的感觉;另一种就是蜘蛛和蜈蚣那样的小虫子,每次遇见都会惊慌不已,生怕它们落到了身上,或者爬上了腿脚,一段时间都会让我不安。比如最近,我从出租房的二楼下来,在一楼楼梯间看见一条巨大的蜈蚣趴在水管上,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战战兢兢看了很久,终于去角落里扒拉出一根木棍,打一次跳开来一次,最终把它打得模样难辨时,才发觉自己微微发抖,头脑空了半晌。最后安慰自己说,不打死它,咬到人就麻烦了。

也许这样的行为对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来说,也太不男人了,可是人身上总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它可能会让你意识到,也有可能让你永远意识不到,你也许很难接受,但最后总要学会相安无事。我所谓的间接恐惧,类似于心理学上所说的潜意识里的恐惧,就像对未知死亡的恐惧,以及对可能发生的一切的潜意识恐惧。对于像我一样常年漂泊在外的人来说,间接恐惧更多的是对故乡父母亲人的恐惧,也许用恐惧这个词来概括这种情感并不准确,有的人更愿意把它叫作牵挂,或者想念,只是于我而言,也许恐惧更为恰当。我的父母已经五六十岁了,这些年传来的消息,都是腿脚受伤或者风湿疼痛的问题,尽管自己慢慢独立了,但心里总有那么一块地方,时时牵系远方,总是盼望着故乡传来的消息是好消息,父母身体健康,阖家幸福吉祥。然而游子的心,又怎么可能真的被这样的消息说服呢,内心深处那丝丝震颤的,不就是恐惧吗?

可能对于“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领会,归根结底还是自身的不够强大,无论是外在物质基础的支撑,还是内在精神强力的支撑,某个部位总是显得力所不逮,让我感觉到心虚。

去年夏天的某个晚上,我和女友来到邕江边吹风,散步。那一段江堤修建了三层休闲走廊,最底下一层就挨着江水,很多喜欢夜钓的人,下班后就来到这个地方安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夜光浮标,最上面一层就是沿江大道,高高在上,江景一览无余,很多人都在上面倚着栏杆。我和女友站在上面远眺了一会儿,就往下走来到江水边,走走停停地看着那些垂钓者,走了一段后,我打算从第二层走廊折返回去。这一道走廊相较于其他两道更为特别,因为加了廊檐,那时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又没有装灯,所以光线异常昏暗。起初我拉着女友毫无顾忌地往前走着,直到越走越暗,身边没有其他人了,我有些心虚,盼望着再走几步就有往上下两端走的口子,可是没有,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女友似乎并没有觉察到我的紧张,仍然一路上平静又有些愉悦的样子。等到我们走了一大段路,还是没有要走完的样子,也没有看见口子,我开始慌了,试探着商量要不要往回走,可是前后都有一大段路要走,最后两人决定走下去,走到头再往上拐。

后来我们又走了一段时间,我想那段黑暗的走廊有几公里吧,我们在底下只遇见三个人,其中一个不知道在黑暗中做什么,另外两个是情侣,沉迷于卿卿我我,直到我们经过才发觉。这次恐惧让我意识到了什么,它和我以往的恐惧并不相同。如果说之前所说的恐惧都是囿于自我内心的话,这次的恐惧却并非如此,因为我已经不再仅仅是我自己了。我和女友构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的关系,我在这种关系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同理她也如此,倘若我在她面前显露出不可信任的恐惧,那我们的关系,估计也像那次经历一样走到尽头了。

当然并不是说,男人没有恐惧的余地,恐惧之余,我所想的是,怎样的恐惧才不会让我们举足不前,让我们彻底失败。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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