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啸松

1 石槽村是个渔村。老丛生在这儿、长在这儿，用他的话讲：“我眼瞅着，这里一点儿一点儿地变。”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恍惚了那么一下。“今年冬天海风大。”老丛揉了揉眼。

2 老丛经营着一个商店，四十多年前还是供销社的时候老丛就在这儿了。后来承包，就到了今天。“这儿啥都没变。”老丛鼓捣着那把锈迹斑斑的秤。一天都没啥顾客光临，柜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扣子、针线和泛黄的作文本。

3 老丛喜欢听歌，年轻时候就喜欢，攒了满满一抽屉的磁带。中午吃完饭，老丛总是要听上一会儿。商店朝南，阳光直直地铺满整间屋子，热气把炉子上的壶盖顶起落下又顶起，打着节奏，老丛摇晃着脚尖。柜子上的双卡录音机正唱着邓丽君的歌。

4 老丛家里有一小块儿地。在海边有地也不稀奇，地没啥收成也不奇怪。老丛手里搓着奇形怪状的苞米，嘴里还哼着刚刚听的小曲，听了几十年也没记住词儿的那首歌。太阳斜了下来，屋子里没刚刚那会儿暖和。“搓完的苞米棒子正好可以烧火。”老丛嘀咕着。

5 “一到这个点儿就犯困。”老丛还不敢睡，睡也睡不着。斜在椅子上眯着眼，打起了呼噜。“打呼噜我也没睡着。”老丛年轻时候就倔。今天风大，没啥云，空旷的窗子外，煞白一片。逆光勾勒出的老丛的轮廓可是比年轻时圆润了不少。

6 在以前大家都叫他小丛。后来有了小丛，他就叫老丛了。再后来有了小小丛，小丛还叫小丛，老丛就变成了老丛头儿。他不咋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叫了也不吱声，眼睛就没离开过婴儿车。

7 风没那么大了，老丛出去抱柴，准备烧火做饭。没人问过他为啥叫“淑馨商店”，老丛也没讲过。没一会儿，烟囱上就泛起了一片橘色的烟，一点点地晕开。

8 屋內，夕阳最后一丝光，斜斜地搭在桌子上。挂钟滴答滴答。不知道啥时候翻开的本子，又或者一直也没顾得合上。老丛这一天毕竟太忙，进货进的那些个黄酒，一大半都让他自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