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根草

浙江杭州一对老夫妻朱荣林和王桂芳，拿出自己家的3层别墅，招募60～70岁之间的老人“搭伙养老”，在他们看来，经历过生活百态的同龄人，跟他们更“搭”。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别墅里的13位老人，过得其乐融融，和“老搭小”相比，“老搭老”也别有精彩。

杭州老夫妻发起“老搭老”

退休前，朱荣林是杭州瓶窑中学的英语老师，妻子王桂芳担任化工厂厂长。如今，两个人都70多岁，辛苦了一辈子，就想着能度过一个舒适安稳的晚年。两个孩子也孝顺，考虑到父母不愿住在城里，便在老家长寿村为父母盖了一栋3层高的別墅，屋前屋后共计500余平方米，装修、布置都按照老人的喜好来。每天早上，站在阳台上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朱荣林觉得自己的心态都变得年轻了。

可时间久了，问题逐渐暴露出来。别墅虽大，但在郊区，子女们在城里上班，只有周末才能回来看看，平时都是老两口在家，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周边的老年人没事还喜欢打打牌，可朱荣林和王桂芳却不愿意往外跑，一个窝在沙发上无所事事，一个对着电视机打盹。

渐渐地，朱荣林因为这一潭死水似的生活变得焦躁起来，经常和妻子说不上几句就乱发脾气，饭菜上也都是对付着吃，有时烧几个菜要几顿才能吃完，不仅没有营养，也不健康。

看着父母整日恹恹的，身体越来越差，两个孩子很着急，特意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希望能解决父母的养老难题。老大建议干脆把父母接到身边，别墅留着偶尔回来度假，老二建议轮流回到别墅来照顾父母，一人3个月。第二种办法虽好，但不现实，一天两天还可以，常年下来，不仅孩子们累，而且来回开车老两口也跟着提心吊胆。朱荣林叹了口气，对孩子们说：“你们忙你们的，我们会自己找乐子，有空儿你们多回来看看就行。”

一天，朱荣林在公园里跟几个老伙伴聊天，大家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养老的话题，有人说现在很多老年人为了排解晚年的寂寞，愿意把房子免费租给年轻人，只为了有人说说话，或者生病的时候有人能搭把手。

回家后，朱荣林跟妻子说了这事：“要不咱们也试试？你想想咱家房子这么大，招两个年轻人来，家里也有了活力，有人陪着咱们说说话，也不那么寂寞了。”王桂芳却不同意：“咱俩年纪大了，喜欢安静，年轻人爱闹，生活习惯不一样，如果把人叫来了，到时再叫人走，多尴尬。如果有老年人跟咱们生活习惯差不多的，能住在一起，这倒是一个办法。而且老年人在一起，彼此说话也能理解，饮食习惯也都差不多，比和年轻人住在一起好。”朱荣林一听觉得不错，便把这个想法跟孩子们说了说。两个孩子都觉得不错，社会上像父母这样不愁吃穿却晚年寂寞的同龄人有很多，把他们召集在一起，彼此陪伴彼此照顾，不失为一个养老的好办法。

2017年5月，朱荣林和王桂芳开始在当地一家报纸上招募“租客”，他们将租客对象定为60～70岁之间的夫妻，另外还设了4个条件：人品好、身体好、心态好、不计较。很快，应聘者络绎不绝。朱荣林和王桂芬的别墅装修精美，有很大的落地窗户，光线充足，从别墅的一层到三层，每一层都有3个房间，每个房间都配有电视电脑和独立的卫生间。别墅外面，更是自成一派，两亩菜地、一片竹林、一方池塘、几棵果树和鸡狗数只。这样美丽的田园风光吸引了不少老年人。短短一周，应征的租客就达到了100多对。朱荣林夫妻经过认真筛选留下了30对夫妻，之后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他们进行了“考察”。

考察的过程其实很轻松，要么是大家聚在别墅里聊天吃饭，要么是去旅游。谈天说地间，朱荣林和王桂芳便将租客们的脾气秉性摸了个大概。说话咄咄逼人的不行，性格太过孤僻不合群的也不行。最后30对应征者，只留下了4对。

2017年7月8 日，朱荣林夫妻和登报招募来的4对租客，正式开启了他们的抱团养老计划。其间因为一些突发原因，租客走了两对，又来了3对外加1位，别墅里固定人数为13人。父母有了陪度晚年的伙伴，孩子们的心终于放下了。

磨合中难免有磕磕绊绊

虽然秉性相投，但13位老人生活在一起之后，也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为了减少矛盾和摩擦，朱荣林夫妻让每位租客都签订了一份《结伴养老协议书》，具体内容包括：房租的缴纳，水电等费用的分摊，租客间的相处原则等。另外，协议书中还明确规定，每对夫妻每个礼拜要轮流值班，主要负责做早饭、洗碗以及一天蔬菜鱼肉的采购，菜单由大伙提前商量好。至于家里的卫生、门前的菜地以及中晚饭的烹制，则不需要值班人员操作，由朱荣林从每月收取的租金中聘请保洁、园丁和厨师，以保证大家的衣食住行。

虽然立了规章制度，但好景不长，矛盾还是发生了。平时大家吃饭都是一人两个碟子，一个碟子放公筷夹好的菜肴，另一个碟子用来吐残渣。有一次吃鱼，照例是女士优先，到最后转到苏伯伯面前时，清蒸鱼就只剩下了鱼头和鱼尾，中间鲜嫩刺少的鱼肚子空空如也，光有一副骨架横在中间。

苏伯伯有点儿不高兴，可又不好意思说，只好忍着。可次次轮到自己的都是残渣，苏伯伯就有点儿受不了了，生了一肚子闷气。那天吃完晚饭，苏伯伯找到朱荣林说：“今天这话说出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不说我又实在憋得慌，本来大家住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包容。我这个人，平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每次吃饭都是先人后己，可有些人吃饭专挑好菜下手，一点儿不顾及后面的人，一次两次就算了，每次都这样就有点儿不地道了，你想想咱们既然住在一个屋子里，也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是不是应该互相体谅？”

朱荣林听完，觉得苏伯伯说得没错，虽然这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嫌隙。几天后，朱荣林找了个气氛轻松的下午，谈笑着跟大家提醒说：“咱们是个大团体，不管做什么都要多替彼此想想，这样才能相处愉快，总不能好吃好喝的都顾着自己。”朱荣林说的婉转但意思明确，大家伙都明白。很快，多吃多占的情况就很少发生了。

除了聊天散步之外，屋子里的老年人都爱打打牌，朱荣林也很提倡，打牌不仅能增进感情，也能活跃脑子，为此，别墅里还特意增加了一间棋牌室。虽然是娱乐，但俗话说老人老了就是小孩儿，大家也有赌气斗气的时候。

一天，朱荣林正在看书，突然听见棋牌室里闹哄哄的，走过去一看，刘伯伯和三个牌友吵起来了。原来，刘伯伯打牌时总喜欢把打出去的牌放在自己边上，这样一来，其他3个人很难看到他出的什么牌，常常错失吃牌、听牌的机会。说了几次，刘伯伯还是不改，大家便不高兴了，语气自然有些冲。

朱荣林赶紧安抚大家，让他们中场休息休息，然后他把刘伯伯拉到一边，笑着说：“老刘，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打牌图的就是开心，如果惹得自己不开心，别人又不开心，那就没必要了，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这是小事，大家都不要往心里去。”刘伯伯听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以后我注意，其实我不是不愿改，就是他们说话的语气我接受不了。”朱荣林拍拍他的肩膀说：“平时大家伙说起你，可都是直竖大拇指，说你大气、性子好，这次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一句话把刘伯伯逗笑了，“打麻将风波”就这样迎刃而解了。

这都是小事，但十几个人住在一起，总有关系好的，也有关系稍微远点儿的，但私下建立“小团体”却是朱荣林和王桂芳严厉禁止的。

2017年底的一天，王阿姨因为家里有事，刚好又轮到她值班，便托付李阿姨帮她一下，下次她再跟李阿姨调换。跟李阿姨关系要好的钟阿姨知道后，怂恿李阿姨不要帮忙。了解到事情的前因后果，王桂芳觉得这事很严重，直接找到钟阿姨，对她说：“钟姐，您来之前咱们签过协议，租客之间要相互帮助、彼此包容，不利于团结的事绝不能做，我希望你能把这话放在心里。来到这个别墅之前，我们彼此都不认识，但既然住到了一起，就该像家人一样，如果你的家里人有困难，你能伸手不帮吗？”钟阿姨听了，羞愧地低下了头，表示以后绝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7个家庭组成幸福大家庭

虽然偶有矛盾，但13位老人住在一起，还是快乐居多。闲暇的时候，有的人会拎上鱼竿去池塘钓鱼，有的人喜欢在室内品茶下棋，有的人爱坐在门口的藤椅上读书看报，而二楼的棋牌室永远是笑声不断。如果在家里待烦了，朱荣林就带着大伙儿出去转转，看看山，玩玩水。相处久了，大家的关系越来越近，真的跟亲兄弟姐妹差不多。

有一次，李阿姨房间的凳子坏了，找朱荣林帮忙修理。正在看电视的马伯伯起身走了过去，将凳子拎在手中看了看，主动揽下了修理的活儿：“这点儿小事，我帮你修好。”说着，马伯伯从房间拿出工具，叮叮当当忙活开来，不一会儿，凳子就完好如初了。马伯伯将凳子还给李阿姨，转脸又对大伙儿说：“以后大家有什么家具坏了，都来找我，我干了一辈子木匠，这点儿事我还能做。”之后再有什么要修的，大家便请马伯伯一展身手，而马伯伯因为能发挥余热，每次都乐此不疲。

除了马伯伯，别墅里还有两个能人，一个是电信工程师徐伯伯，只要是关乎网络信号的事，基本都被徐伯伯包圆了。另一个是理发师廖伯伯，他差不多可以称得上男租客的首席发型师。谁的头发长了，谁的发型不满意了，叫一声“老廖”，廖伯伯便带上围布剪刀，麻利地支起一个临时理发点。“这边短点，这边留着。”大家在脑袋上兴奋地比画着，廖伯伯剪刀行云流水般剪出大家满意的发型。

2018年1月，冯阿姨在市区里办事，忽然被疾驰而过的电瓶车撞倒，腿部骨折。撞人后，电瓶车没有停留，“嗖”的一下消失了，最后还是好心的路人打了急救电话。急救中心根据冯阿姨提供的线索，立即给朱荣林打了电话。接到电话，朱荣林一行人便火急火燎地赶去医院探望。

老人们从偏远郊区辗转到医院的时候，冯阿姨的手术已经结束，她的爱人徐伯伯正在床边照看。徐伯伯原本和冯阿姨住在一起，后来因为店铺生意忙不过来，便很少去别墅。老人们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看到床上脸色惨白的冯阿姨，心里都很难过。

“老徐，你店里那么忙，能照顾老冯吗？”王桂芳问徐伯伯。徐伯伯面露难色，苦笑着说：“没事，我就来回跑跑吧。”王桂芳听后，把大伙儿叫到外面，跟大家商量：“老冯腿部骨折，医生说要卧床几个月，你们也知道老徐生意忙得不行，根本没时间，我的意思是让老冯回别墅休养。咱们人多，照顾起来方便，你们觉得怎么样？”“可以。”“我没问题。”“人多力量大，咱们这么多人照顾起来肯定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徐伯伯看着大家，感动得说不出话。

出院后，冯阿姨被接回了别墅，每天轮流有两个人照顾她上厕所、洗澡、吃饭。几个月后，冯阿姨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彻底痊愈。后来陆续有人受伤，冯阿姨都是最积极照顾的那一个。

目前，对朱荣林这些人来说，最紧要的问题就是医疗设施，因为别墅位置偏远，老人们遇到突发状况不能第一时间就医，只能等急救车来接。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都会慢慢解决，最重要的是大伙儿住在一起都特别愉快，不仅他们自己开心，子女们也都放心，有时周末谁家子女来探望，別墅里都像过节一样热闹。7组家庭在慢慢的磨合中，真正过成了一家人。

（文中人物除朱荣林和王桂芳外，其余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