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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的语言哲学

2018-08-28沈洋洋

北方文学 2018年20期
关键词:言说庄子哲学

沈洋洋

摘要:《庄子》一书是中国哲学史、思想史、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煌煌巨著,东晋郭象称之为“百家之冠”,(1)清人金圣叹更以“天下第一奇书”许之。(2)不仅是一部发想无端的哲学著作,也是一部词意相接、磅礴浩大的散文著作,其语言构思巧妙、驰骋天外,既有“道不可言”之妙,又有“自然之言”的神笔,其中“言”与“道”的哲学内涵一直是我们研究的主题,也是我们把握庄子思想的核心。本文便以《庄子》为文本对象,探讨庄子的“言”与“道”的哲学,这也是庄子独特的语言哲学。

关键词:《庄子》;“道”;哲学语言

现代语言学多认为语体是适应不同交际功能、不同题旨情境需要而形成的运用语言特点的体系。不同的文本语境要求选择和运用不同的语词、语法、语调,形成自身适用的语言系统、语言修辞和语言风格,由此而构成一种文体特定的语言。且郭英德教授也认为:每一篇文章都有自己的系统,更有一整套自成系统的语词和独特的语音、语义、句法等修辞手段,形成各种文体独特的语言风格。(3)这既是审美的需要,也是文章的一种表现方式。同时,文本的内涵与思想也需要特定的语言来表达,比如小说就应采用细腻生动的叙述性语言,诗歌的简短而又言尽意远,散文精炼准确,文辞稍松。而《庄子》作为一部思想遥深的哲学著作,同时也是一部具有鲜明文学色彩的先秦散文,又兼有诗歌、小说、散文、赋等文体的早期特征,这样复杂而又兼具哲学的一本著作又有着怎样的语言特征呢?

《庄子》一文构思巧妙,想象奇特,善于运用想象、夸张、比喻等手法塑造一系列恢诡谲怪的形象,借以阐发其哲学思想。清人方东树在《昭昧詹言》卷十二《李太白》中说:“大约太白诗与庄子文同妙,意接词不接,发想无端,如天上白云卷舒灭现,无有定形”。在《庄子》中,同一意境下的文章层次与所要表达的内容往往变幻不定,比喻之中含有比喻,不仅有词意相接、逻辑严谨的论述性语言,也有语意变化、跌宕跳跃的诗性语言。文中发想无边的文辞与想象,既有散文的自然流畅、气势磅礴,又兼具哲学著作的抽象与内涵。从表面上来看,庄子笔下所写驰骋天外、怪生笔端,给人一种神秘浩大不可捉摸之感。而从本质来看,其语言系统又具有内在的逻辑性和一致性,用庄子所说的“道”便可统摄在一起。“道”也是其语言与精神之间的桥梁,不仅是庄子所要追求的精神境界,也是庄子统领其文的一个核心,几乎所有无法用平常的看法来疏通的哲学深思我们都可以用“道”来解释,并且通过“道”,我们会发现庄子笔下独特的哲学语言,进而探讨庄子的语言特征以及其“道”的内在联系。这也就是说,我们想要谈论《庄子》的语言特征,就一定要了解庄子的哲学之“道”。

庄子认为“道”普遍地内化于一切事物之中,因而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能体现“道”。庄子的语言是用来“释道”的,其思想全在于“道”,“道”是《庄子》全书之旨归,也是其语言的灵魂所在,所以《庄子》一书的语言也是其“道”的哲学之体现。本文以《庄子》为文本对象,探讨其哲学性语言,以及“道”是如何内化于语言之中的。依据《庄子》一书中“言”在文中的运用,以及庄子对“言”发表的主要言论,主要分为两个方面论述,一是庄子所说的“道不可言”,二是结合其“道”所要表达的“自然之言”,这也是后来学者以及研究庄学的人对庄子的“言”的主要看法。

一、“道不可言”

在《庄子·天下篇》中,大约有一半的筆墨都在论说“言”,由此可见,“言”在庄子的眼中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庄子以“道”观物,眼之所见、心之所达而集于笔下的言便是“道”。大多数人认为庄子的“言”是要表达一种“道不可言”的境界,这么说有点难懂,我们或许可以从“道”与“言”的关系角度来理解。在《庄子》中,多次出现“不言”一词,但这里并不是简单的不可言说,而是要用“无言”代替“有言”,使有限的语言具有无限的意义。这里的“无言”也就更近乎“道”,也更接近庄子的精神境界。一方面,“道”的无限是有限的“言”无法表达的,庄子说“道”是“无”,但并不是不表达。时晓丽老师在其《庄子审美生存思想研究》中说:“‘言是不可执着于有形,也不可执着于无象,‘可言和‘不可言都是限于物的一偏,言论周遍,则终日言说都是‘道。”这里所说的“不可言”也说不能片面的理解,不可简单为表象所染。庄子独特的言说方式是建立在他独到的见解之上,其理论依据是他的“道”之哲学思想,也是其文中所说的“逍遥、自然、无为”,所以“无言”是一种随意而不约束的言语,是跟随庄子人生哲学的一种“言”,是不受外无约束的“言”。我们在理解的时候一定是要与其哲学思想相联系,才能真切地感受其语言之精髓。

庄子在《秋水篇》中说:“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致者,不期精粗焉。”(4)通过物的粗大与精细来讨论言意是否能达,而最后表明言意也不仅限于此。庄子的“道”是由“意”来把握的,也就是说“道”不仅仅限于粗细之域了。人们可以言说讨论或者意识到的东西要限制于“形”与“象”等物质世界,而作为“道”这种言不能论、意不能达的境界则不可凭借数量和外物来获得。因此,在庄子看来,这种意义上的“道”是不可言传的,是不受具体物象所限制的,也就是《知北游》中所说的“道不可言,言而非也”。

另一方面,庄子并没有简单地把语言作为其思想的传达工具,而是寻找这两者之间的共通点,让我们通过语言去感受到他所要表达的精神世界,而不是看重他的言辞表象,他认为思想的语言表达存在一个界限,有可清楚言说的东西与不可言说的东西。因为由于主体“成心”的存在,会容易介入自己主观的看法与思想,进而导致他人无法真正的体会其“道”。“道”强调的是自然而流露,发乎天然。庄子认为“道不可言”的原因是“道”无为自适,而“言”大多时候有成心与己见,“可言”与自然无为相悖论,故而“道不可言”。其次,庄子也并没有完全地强调“道”不能言说,有时会出现不得不言,既然不能完全地不言说,就必须在“言”上深究。所以又在这个基础上指出我们要破除“名”与“形”的禁锢,使之成为自然的、无心的语言,这种自然无心之言便是“无言”。从“不可言”到“无言”,这也是庄子对“道”这种精神境界的追求。

二、“自然之言”

《庄子》一书中的“道”无为无形,更不是具体之物。它是天地万物产生与存在的根源,谓“生天生地”。所以“道”也就超越物质世界的局限性而具有恒常性,并且在本质上是不同于作为具体存在的“物”的,是超越语言主体的感性与理性认识之外的,所以用“言”来对它描述则更会模糊不清,故而庄子便用“道言”去论说,这就是集于《庄子》全书的“自然之言”。

庄子对“道”的解释其中就有指事物的自然本性,就如同他回归于自然的人生理想一样,也不过是对作为宇宙总体和宇宙根源的“道”的回归。而本文的“自然之言”也主要是从其“三言”中的卮言来论述。庄子首创“三言”之论,而现今也有不少学者研究庄子的“三言”,但就如同庄子的哲学思想一样,“三言”至今也无所定论。尤其是“卮言”。相比较而言,郭象的“自然之分”的解释和成玄英的“无心之言”更为学术界以及读者们接受。而本文更偏重于郭象的“自然之分”,也就是“卮言”即“自然之言”。这样解释既抓住了“卮言”所表达的内在涵义,也合于庄子本意。在《庄子·寓言篇》中说“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5)借用郭象注解的来说,庄子行文,语言中含有重言,重言中又含有寓言,并且用“卮言”解释他的言论并不是偏漏的,乃是无心而自然流露的。张默生说:“‘卮是漏斗,漏斗是空而无底的,你若向里注水,它便立刻漏下,庄子卮言的取义,就是说,他说的话都是无成见之言的“自然之言”,正有似于漏斗,他是替大自然宣泄声音的”(6)。

其次,“和以天倪”之意可理解为合于自然的分际,这也符合庄子的哲学观。庄子认为真正的生活就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他所发表的言论自是“自然之言”,不以刻意,不见成心。其“言”是“体道”的一部分,而怎样做到更接近于“道”呢?那就要通过语言,通过这种自然而然并且随心而出的一些语言让人们体悟。就像《庄子》一书中出现了很多发想无端的寓言和意象,甚至是一些熟悉的古代名人也以不同的形象展现在我们眼前,这并不是庄子毫无章法的随兴而写,而是遵从于“道”,遵从于“自然”。

“道”是《庄子》全书的精神纲领,也是其语言的统帅。“道”的无形和不可见的特点客观上决定了“道不可言”,进而又导致了《庄子》语言的言不盡意,以及贯穿全书的“自然之言”。“道”的缥缈无边,“言”的意出尘外,二者紧密相关构成了庄子的语言哲学。文中境界开阔的哲学思想,想象丰富的寓言故事,夸言万里的语言风格,都细腻得表现出了“言”与“道”深奥玄妙,也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可见《庄子》实为先秦文章的典范之作。

注释:

郭象《庄子序》,见郭庆藩《庄子集释》,《诸子集成》本,上海书店1986年版。

白本松《逍遥之祖》,河南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57页。

郭英德《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430页。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729页。

转引陈鼓应《庄子今注今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版,第730页。

参考文献:

[1]郭庆藩.庄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05.

[2]白本松.逍遥之祖[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95.

[3]郭英德.中国古代文体学论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6.

[5]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6]王运熙,周锋.文心雕龙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7]吴承学.中国古代文体形态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8]王夫子.庄子解[M].长沙:岳麓书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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