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连环

春秋时期虞国人百里奚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他的出身、籍贯以及真實姓名在历史上都有分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穷。他年轻时是放牛的，一直到30岁才攒够钱成亲，结婚没多久，就生了一个儿子。

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后的人生也大抵如此了：自己放牛把儿子养大，儿子接着放牛娶媳妇，儿子再生下儿子、接着放牛。当一眼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甚至是子孙的未来时，人一般会有一些惶恐，继而做出选择，安于现状或改变现状。

幸运的是，百里奚是后一种人。

百里奚给自己的孩子换着尿布，在熟悉的气味中，他猛然惊醒：自己混日子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儿子，再不努力，难道让儿子接自己的牛绳？不行！为了儿子的未来，自己也要告别过去，努力拼搏了。于是，他告别妻子，决定出门寻找人仕的机会。

百里奚在出发之前，对当时的各个就业单位做了判断。

郑国陷入衰败，在走下坡路；鲁国重传统，排他性很强；卫国很乱，宋国从来就没安定过……百里奚觉得这些用人单位中数齐国的发展势态好，而且齐国国家大，经济发达，需要的人才也多，去那里应该很容易找到工作。

带着这份憧憬，百里奚踏上了去齐国求职的道路。到了齐国后，百里奚发现齐襄公是个大忙人，今天跑到鲁国约会，明天跑到郑国砍人，后天又纠集同伙攻打卫国，没两年，还把齐国老冤家纪国给灭了。而且齐襄公这个人骄傲自负，自信天下第一，一人能搞定一切，对人才引进工作并不热心。

百里奚在齐国晃荡了一段时间，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也花光了，只好从事了一项具有悠久“历史”的职业：要饭。就这样，百里奚一路要饭要到了宋国的国土。在要饭期间，他碰到了及时雨大哥蹇（jian）叔，这个人是个小地主，家里有口余粮，看百里奚要饭也要得很精神，觉得他不是普通的丐帮中人，连忙把他请到家里，请他沐浴更衣，又端出饭菜招待他，最后提出：先生就不要四处流浪了，在我这里将就一下吧。

百里奚打着饱嗝，消化着久违的饭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从此，蹇叔管吃管住，百里奚管聊天，这样悠闲了数个月。一天，百里奚突然跑来告诉蹇叔，自己要走了。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蹇叔感到奇怪。百里奚一脸兴奋，说自己的机会来了，齐国发生内乱，齐襄公堂弟弑杀齐襄公，正处在组阁阶段，急需人才。只是，百里奚的眼力比较差，只看到了工作，没看出老板是否可靠。

好在关键时刻，蹇叔给他分析了齐襄公堂弟名位不正，而且外面齐襄公的两个亲兄弟还在，跟着齐襄公堂弟一定成不了事等一系列因素。百里奚的一腔热情被这几句话浇得透心凉，彻底打消了去齐国谋职的打算。果不其然，第二年，齐襄公堂弟就被杀了，跟着他胡闹的两位吃瓜大夫等人全部送命。在向蹇叔表示钦佩之余，百里奚并没有打消继续找工作的念头，齐国不行，还有其他单位嘛。

没多久，百里奚又发现了就业机会。他再次兴奋地告诉蹇叔，自己准备去周朝的洛邑（今河南洛阳）：“我听说周庄王庶子王子頽喜欢养牛，我正好有这方面的特长，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百里奚倒不是吹牛，他确实是这方面的专家。之前，他在齐国碰到某著名养牛人，还得传了一本高级教材《相牛经》。

这一次，蹇叔没有理由劝阻，并主动提出愿意跟百里奚一起去洛邑。

两位结伴来到洛邑后发现，王子頽确实喜欢养牛，急需放牛的专业人才，于是，他不但录取了百里奚，连蹇叔的工作也一并安排了。只是，这次百里奚的眼力依旧没好到哪里去。没多久，百里奚就被蹇叔告知洛邑太危险，我们还是回宋国吧。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又要离开？给个理由！看着百里奚一脸的不情愿和迷茫，蹇叔只好再次耐心地帮他分析：王子頽为人浮躁狂妄，自己是庶子却深得周庄王的宠爱，在春秋时期实在是高危人群。

听完蹇叔的分析，百里奚权衡之下只好沮丧地离开洛邑，又跟着蹇叔回到宋国。十年后，蹇叔的判断得到验证。周庄王去世后，王子頽伙同国内的几位大夫以及下岗厨师发动叛乱，最终，郑国君主出手干涉，杀掉了王子頽和他的小伙伴们。要是百里奚在，死亡名单上只怕也要加上他了。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百里奚消失了，大概也有一点儿心灰意冷的意思。而机会还是不期而至。

这次不是他找蹇叔，而是蹇叔主动跑来告诉他，赶紧收拾行李，我们去虞国。百里奚听到去故国猛地一震，不禁悲从中来，儿子已经长大了吧，老婆也已经变老了吧，而自己还没有任何成就，真是惭愧。可很快，百里奚就高兴起来，因为蹇叔说自己认识虞国的大夫官之奇，官之奇是虞国的执政，有他介绍，一定能给我们安排工作。那还等什么？再不出发就老了。

这一次没白跑，在官之奇的安排下，两人顺利进入虞国的公务员队伍，都吃上了皇粮。可这样的快乐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蹇叔又皱着眉头来找百里奚。 “不会是又让我离开吧？”百里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蹇叔点点头：“虞君贪得无厌，我们在虞国迟早要倒霉，还是趁早离开吧。”百里奚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告诉蹇叔，自己要留在虞国。

这时，百里奚已到花甲之年，他已经没有资格人生豪迈，从头再来了，而且，他的家乡就在这里。到虞国后，他回过自己的家，可人去楼空，寻不到妻儿的消息，待在虞国，至少还有可能与妻儿重逢。这一次蹇叔没有勉强，互相道了珍重之后，这对好友分道扬镳。

又过了数年，宫之奇也走了，百里奚依然选择留了下来。不久，晋献公灭掉了虞国。虞君被活捉，百里奚更倒霉，成了俘虏，被晋献公当作滕臣（地位跟陪嫁丫鬟差不多）塞到女儿的嫁妆中。这一年百里奚已经70岁了。一个70岁的大夫竟然沦落到陪嫁丫鬟的地步，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了。

百里奚实在不堪受辱，半路上趁人不备逃了出去。可天下之大，还能去哪里呢？虞国被灭，百里奚当初没听蹇叔劝阻，如今也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了。无奈之下，百里奚开启了流浪加逃亡的生活，继续为自己的没眼力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