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庆霖 邓思钰

许礼金先生

香港註册中医，山水画家。他的中医理论注重关注病患的心理负担，他的山水画作惯於呈现过去年代的风景，他在他的双重身份之中寻觅到巧妙的和谐一致性，将天与人、阴与阳、繁与简的道理注入到生活之中。在瞬息万变、错综纷杂的21世纪，他保持着一种近似古人的传统生活理念和一个现代人的安居方式，从容不迫地投入到了新时代之中。

平行生活

手执画笔时，他青年时代遥远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明晰起来，那时的山川、大河、葳蕤草木纷纷透过笔触的痕跡，湧现在柔软的宣纸上，一幅黑白分明的山水画逐渐成形。这是通过幻想重新拼凑的旧日风景，它浸润着药材铺里古朴厚重的草药香气，映入眼帘，沁人心脾。眼前的这名画家兼中医便是今天的受访者，许礼金先生。

在来到香港以前，许礼金先生是一名毕业於福建医学院的外科大夫，他的太太是印尼华侨也同样是一位医生，1974年，两人商议前往香港发展。他开始只身一人先到香港时，因人地两生、语言不通以及内地的专业文凭不被香港的医院认可等原因，求职屡屡被拒。後来他凭着从小对中医的兴趣，进入了一家中药药材铺工作，正式接触了中医。

因为先天过硬的外科医生功底，以及自身对中医的浓厚兴趣，许礼金先生很快成为了一名专业的中医师。两年後，太太带着孩子来到香港，一家人团聚，自家经营的药材铺也在这之後顺利开业。拥有了自己的店铺後，他虽然忙碌依然，但相对比较自由，进而对中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报读了中国画培训班。随着他逐渐掌握绘画的基础技巧，他的画家生涯便在这之後开始了。

出於自身的兴趣，许礼金先生专攻山水画题材，从临摹前人的笔跡，到构思个人的创作，四十年时间，他身兼画家与中医的双重身份，不仅从未乱了阵脚，反而在这两道看似迥然不同的工序中寻找到了和谐一致的共通点——同样根植於“阴阳”这道地基的传统文化的一致性。他使二者互相协调，互相渲染，並描绘出了一幅有关自己那生活於现代的传统生活的画卷。

医者仁术

“医者仁术，一定要让病人感到可靠，这很重要。从医者良好的态度，对病人的关心，都会在治疗之外有助病人病情的痊愈。”许礼金先生说。在他看来，好的从医者要让病人对病症的严重性有一个适当的了解，既不能避重就轻，也不能夸大事态，否则会横添病人的心理负担，影响他们的心态，不利於病情好转。“而且因为我以前学过西医，所以病人諮询时，西医方面的知识我也可以替他解答。要从各个方面让他对自己的病情有一个恰当的了解，不偏不倚，对他才是好的。”

如今，中医同样在时代前进的步伐中积极改变和创新以适应环境。“就好比过去，传统的中药烹制方法是汤煎剂，而现在已经研发出颗粒剂了。但我对新事物是持一个各取所需的态度，如果病人没时间自己烹制，就给他推荐颗粒机，一冲一泡就可以喝了；如果病人有时间，我还是会推崇汤煎剂。这也是一个侧重於心理问题的举措，两种药剂在药效上差别可能不大，但在心理上，需要自己烹煮的汤煎剂给人的感觉就会厚重一点，它不像颗粒机，清汤寡水的。这样，病人在心理上也会感觉药效更为显著，这更有利於病情的调理。”

只是近年来，高度发达的商品社会以及工厂的流水线加工愈发侵蚀着中医行业赖以为生的中药材的品质，这不利於中医药行业的健康发展。对此，许礼金先生不无忧虑。他讲到，一方面，药材商通过压缩成本提高利润，比如将植物的生长周期从三年压缩到两年半，这种行为便会影响药材的品质；另一方面，为提高加工效率所採取的处理手段同样对药品品质产生不利影响。比如，在过去，药材切片工序需要首先使用纯净水将晒乾的药材逐渐润湿，然後加工处理；而如今，会直接使用大缸水浸泡乾药材，以求方便快捷，大缸水的浸泡无疑也会导致药材有效成分的流失，对品质造成不利影响。儘管如此，许礼金先生依然坚守着一颗初心，从自身出发，确保药材品质，提升服务质量。

在中医理论方面，许礼金先生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认为中医和西医各有所长，是可以兼收並蓄的：“中医，重在调理，重在尊崇老祖宗的传统，讲究‘阴阳五行，天人合一。根据《脾胃论》的原理，人体五臓六腑，肾是先天基本，脾胃则是後天基本。养好後天的脾胃，身体才会好。所以，许多时候大家会感觉中西医在理论上存在矛盾，我不这麽觉得，西医主治急性疾病效果很好，中医重在调理身体，效果也很好，二者是可以兼容並蓄的。”

水墨丹青

通过使墨跡与纸面留白产生对比，行成黑白分明的强烈反差，中国画同样离不开“阴阳”这道概念。它背後直接连接着中国传统哲学“大道至简”的道理，有别於古典油画对色彩、工艺、构图等技巧的精妙追求，中国画在适当的留白中，注重衬託神韻，在山与河、纸与墨的水乳交融之中，塑造出某种难以被具体捕获的情感。

“我主攻山水画。在我看来，一辈子可以画好一个题材，这就足夠了。祖国的风景对我影响很大，当我自己构思一幅画作时，我闭上眼，一些我青年时代接触过的好山好水就会从头脑中湧出来，即使有关它们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但通过毛笔，我可以将这其中某些不变的气质描摹出来。那时，我的感觉就会很好。”许礼金先生说。

正如每个新手初涉一个崭新的行当一般，模仿前辈们的行为总是取得进步的好办法。许礼金先生也同样如此，自效仿临摹到个人构思，这条路跨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执著，我们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这个东西。你今天画不好，明天就垂头丧气，接着兴趣就丧失了。你必须意识到挫败的存在，然後不断地刻苦练习，一年後或者几年後，你再去看你过去的画作，你就能发现问题所在。这时，你的笔触、心境，便已经与那时不同了，你越来越老练，越来越灵活。但你还是要不断地、执著地画下去。”

任何一项工作都是与耐心之间的拉锯战。“认识”与“技巧”就在这道锲而不捨的勤学苦练中，逐步攀升到一個又一个崭新的台阶。而进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沾沾自喜，意识到进步的同时，发现自己的不足，並去理解不足，如此一来，进步才能常伴身边。

从医时，他针对病人的心理负担，适时送上一颗解病的药丸；而当他提起画笔时，他任笔尖遊走，思想飞翔到云霄之外。许礼金先生遊走在医师与画家的双重身份之间，並使二者的关係保持在和谐的共存之中，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