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

一个淘气孩子，在学校和家长的双重压力下，超负荷地读到初中二年级。虽然他考试成绩优秀，分数排名靠前，但他的“高分”是靠考前押题和考时抄袭得来的。他知道以自己的真实水平肯定考不上高中，于是，初中没毕业他就逃离了学校和家庭，来到省城伯父家谋求生路。在伯父的细心引导下，15岁的他开始在社会上闯荡，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学习谋生本领。几年后，他成了享誉省城的钢琴高级调律师。他自学成才的故事，足以让父母们反思：读大学是不是孩子成才的唯一出路？孩子是否可以有多种选择？

负担太重，逃学到伯父家讨教出路

今年21岁的邹立伟，出生在湖南省岳阳市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只有伯父从部队转业后到了省城长沙工作，成为邹家唯一一个吃“国家粮”的人。于是，邹立伟的父母便经常以其伯父为榜样教育儿子：“好好读书考上大学，或者去部队锻炼，像你伯父那样吃国家粮，一辈子就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邹立伟自小比较淘气，不喜欢上学，爱跟小伙伴们在外面疯玩，经常惹是生非。为此，他没少挨父亲的打。随着年级的升高，学业负担越来越重，作业越来越多，邹立伟感到难以承受，他对学习慢慢失去了兴趣。他宁愿跟伙伴们上山砍柴，到田沟里捉泥鳅，也不想做那些枯燥乏味的作业。

到了初中，考试越来越多，成绩开始排名，学校定期张榜公布名次。本来邹立伟就感到压力大，父亲还要求他考试成绩必须进入班上前10名，否则就要挨打。为了少挨老师批评和父亲的打骂，邹立伟只好想办法把成绩提高，排名不靠前，但也不能太落后。邹立伟知道，自己的学习基础不好，想提高成绩只能在考试时搞些小动作：一是抄袭，二是押题。坐在他旁边的王俊是班上的优秀生，成绩排在全班一、二名。邹立伟就经常抄袭他的答案。为了让王俊配合自己，不向老师告密，邹立伟经常弄点小恩小惠贿赂王俊。王俊也投其所好，考试时总是想办法将写有答案的小字条偷偷塞给他。就这样，邹立伟的成绩每次都在95分以上，排名上升到班级第5名，并得到学校的张榜表扬。

读初二时，在一次段考中，邹立伟作弊被老师发现，被罚站留校。父亲知道后，对他又是一顿毒打。第二天，邹立伟就没去学校上课，跑到姨妈家跟表哥疯玩了几天。被姨妈送回家后，父亲逼着他去学校，他说什么也不去，瞪着眼睛说：“我再也不读书了，打死我也不去，再逼我就去跳河自杀！”父亲一听吓得不敢再逼他了，怕他一时想不开真犯傻走极端。

14岁的邹立伟无所事事地在家混了半年，心想再这样混下去不是办法。看到别人家的大哥哥大姐姐在外面打工挣钱，他很是羡慕，也想到外面打工挣钱。

2012年春节过后，15岁的邹立伟一个人乘长途汽车跑到长沙，来到伯父家，向伯父诉说了自己不想读书、想学门技术挣钱的想法。伯父对邹立伟突然逃学离家、独自一人来长沙找他先是吃了一惊，后来想想这也符合他的性格。伯父是个开明人，知道邹立伟不笨，只是不适合在学校读书。他认为，我国目前这种教育体制和培养模式，虽说大部分孩子能够适应，可有的孩子就是不适应，这与孩子的本性有关。比如，苹果树种子，你不能把它培养成椰子树，或者非要它结出柑橘来。邹立伟就属于不愿意在课堂上死记硬背的那种孩子。他离开学校，到社会上去闯荡，可能比在学校里读书更合适。于是，伯父同意了他的想法，让他在长沙找机会学技术，并希望他养成自学的习惯，不要把以前学过的文化课知识丢掉。

顺其爱好，伯父引导孩子接触社会

邹立伟非常勤快，在伯父家天天帮着做家务，没几天就学会了做饭烧菜。伯父高兴之余，对他说：“你别搞家务了，你肯定不喜欢当厨师。你到街上转一转，看喜欢学什么，就告诉我一声。”于是，邹立伟就天天跑到长沙的街头去看热闹。那时他还不懂电脑，既不进网吧，也不玩电子游戲，只到人多的门店去看别人如何做生意。

几天后，邹立伟对伯父说：“我看街上照相馆的生意不错，洗照片的活儿又不累，还挺时尚的，我想去学照相、冲印技术。”伯父说：“那好吧，我给你找找照相馆的朋友，看他们收不收学徒。”两天后，伯父把邹立伟送到荣湾镇一个熟人开的照相馆当学徒。

没想到两个月后，邹立伟就跑回来说不干了。他一脸愁苦地对伯父说：“老板只让我打杂、跑腿送底片外冲，有时也接待一下顾客，根本不让我学照相和冲印技术。”伯父说：“你知道怎样接待顾客，怎样跟陌生人打交道了吗？”邹立伟想了想，点了点头。伯父说：“老板不让你学技术，我估计是他觉得你年龄太小，暂时不让你学。但你这两个月并没有白干，你接触了很多人，也见识了别人做生意，这是以前你从没经历过的，这就是阅历。你还想不想干呢？”邹立伟摇了摇头，伯父也没有强求。

过了几天，伯父对邹立伟说：“现在电脑开始普及，你得懂电脑，为以后打基础，我送你去学电脑吧？”邹立伟点头同意了。随后，伯父又把他送到长沙市工人文化宫电脑培训学校学习电脑技术。

一个农村孩子对电脑除了感觉新鲜有趣外，其他都是一片茫然。但邹立伟心里明白，这次不能像在照相馆那样半途而废，否则他无法向伯父交代。他非常认真地听老师讲课，熟背“五笔字根表”，很快就对电脑产生了浓厚兴趣。仅仅半个月，他就学会了电脑打字和绘制简单的表格。一年后，他拿到了初级电脑操作技术培训结业证书。他揣着那个小本本到一家电脑打印社应聘，当了一名打字员。每分钟能打90个字的他，很快就成了打印社的骨干。他白天打字，晚上就复习从家里带来的初中课本内容。他还把伯父家里感兴趣的书都看了一遍，有时还花钱到书店去买书。他刻苦自学的精神，受到了伯父的表扬。

在打印社干了一年后，邹立伟对伯父说：“我觉得光打字没有什么前途，就是以后开打印店，利润也不高，满街都是打印店。我想再学一门俏一点的技术，将来能够有更大的出息。”伯父笑了笑，表示同意。

2013年底，邹立伟在伯父家翻书看，读到了伯父写的一篇报告文学，那是写闻名全国的农民钢琴调律师吴子桂的事迹。吴子桂30多岁靠自学考取了中央音乐学院的钢琴修制和调律专业，成为王德华教授门下年龄最大的弟子。两年后，他回到家乡长沙县，一边为全省钢琴用户服务，一边带徒传艺。2001年9月，在北京“中亚地区五国儿童艺术节”上，他带领徒弟们利用一个通宵，一举完成了100台钢琴的调律任务，创造了钢琴调律史上的奇迹，受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官员的高度称赞。

邹立伟虽然从没接触过钢琴，但在电视上看过别人弹钢琴。看人家弹钢琴时优雅的样子，还有那美妙动听的旋律，真是一种享受！他心里就有了想法，对伯父说：“我要跟吴子桂学习钢琴调律和维修。”伯父一听，摇了摇头。他担心侄儿文化太低，年龄又小，学这门高雅精细的“俏”技术没把握。不过他又想，既然侄儿主动提出来想学，试试又何妨？于是，他对邹立伟说：“只要吴子桂愿意收你为徒，我全力支持！”

苦尽甘来，当年逃学生成钢琴调律师

2014年春节过后，伯父开车将邹立伟送到吴子桂家。见到邹立伟这个满脸稚气尚未成年的孩子，吴子桂有些信心不足。邹立伟的伯父问他：“是不是大学毕业、会弹奏钢琴的人，才能学习钢琴调律啊？”吴子桂说：“那倒不一定，关键是人要有灵气，有乐感，且能吃苦。”邹立伟的伯父说：“这孩子聪明，也能吃苦，你就收下他吧。就算他学不成，我也不怪你。毕竟他年龄还小，别人学一年，他学两年、三年总能成吧？”经不起邹立伟伯父的软磨硬泡，吴子桂破例收下邹立伟这个年龄最小、学历最低的徒弟。

吴子桂带徒十分严格，实行半军事化管理，要求学员每天早晨6点30分起床，跟他跑步晨练。每天10个小时的学习，除了吃饭睡觉，不准离开教室。教学中，他只是画龙点睛地做个指导，全靠学员自己领悟和练习。钢琴调律技术主要在于掌握“音准”，对于每个键音的细微差别，要求耳朵能够听出来，听得精准，才能进行音准的调节。17岁的邹立伟硬是把自己当作成年人那样要求，收起所有的杂念，断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寸步不离地跟着师傅潜心学艺。他不懂就问，有时想到一个问题，半夜三更爬起来跑进教室捣鼓钢琴……

10个月后，邹立伟的伯父突然接到吴子桂的电话：“邹立伟出师了，调律和维修全部过关！”邹立伟的伯父以为吴子桂在开玩笑：“10个月出师，这怎么可能呢？一般人学习钢琴调律和维修起码得一年半至两年啊！何况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吴子桂解释说：“邹立伟是我所带徒弟中悟性最好、最勤奋、进步最快的一个。他潜力很大，我准备把他派到北京我儿子的钢琴调律中心去实习。”

邹立伟在去北京的前一天，来跟伯父告别，伯父才相信这是真的。邹立伟的伯父再次明白：只有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一棵苹果树自然会按照自己的本性结出苹果来，任何人想颠覆树的本质，按自己的意愿扭曲和拔苗助长，都是徒劳的。

邹立伟到北京实习的两年间，名为实习，实际上已经能够担当外派、独立完成工作。他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大街小巷和高档社区那些有钢琴的家庭。第一次上门服务，看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钢琴主人不免流露出疑惑的目光。邹立伟也不解释什么，拿出工具就干活。直到键音准确，音色纯美，圆满地完成任务，钢琴主人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才擦掉满脸的汗珠，舒心地微微一笑。

邹立伟没有满足已取得的成绩，他利用业余时间报名参加中央音乐学院钢琴调律与维修专业的委培深造，终于拿到了中央音乐学院钢琴调律专业的结业证书，以及全国钢琴调律专业委员会评定的高级调律师职业资格证书。在北京的两年，他不但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钢琴调律技艺，还熟悉了钢琴修制、二手琴进货、翻新、销售等行情，为自己创业打下了扎实基础。

两年后，20岁的邹立伟不满足当一名钢琴调律师，他要把钢琴事业做大，走进货、修制、销售、维修、调律、教学一条龙服务的市场化道路。在北京，钢琴服務行业竞争十分激烈，他不敢在北京施展拳脚，便在2017年春回到长沙。他先是跑遍了湖南大部分地区和城市，摸清了钢琴服务业的行情，建立了客户关系网络。紧接着，在伯父的资助下，他与人合作开了一家钢琴店，从调律和维修服务到二手琴翻新销售，都是他的业务范围。追求质量讲究信誉，成为他创业立身的第一要务。很快，他就打开了局面，生意逐渐红火起来。

2017年9月，邹立伟又开了一家连锁店，除钢琴外还增加了古筝、小提琴、吉他等其他乐器的销售和维修服务。同时，他招聘了钢琴、古筝、小提琴教师，开始招收学员，为学艺的儿童和报考大学音乐演奏的高中生服务。

2017年国庆节期间，中学同学王俊来到长沙，慕名找到邹立伟，向他诉说自己高考落榜的苦恼：“今年高考我离专科线差了20多分，家里要我复读高中，明年再考，可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想到你的钢琴店里来做事。”邹立伟说：“你的成绩一直很好，是班里的尖子生，怎么连专科都没考上呢？”王俊说：“高考前，老师和父母都向我施压，要我把高考目标定在清华和北大。我妈还说，考不上这两所名校就别回家见她。当时我的压力好大，天天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临考前又感冒发烧，结果临场发挥不好，考砸了！”邹立伟面露难色，说：“我这里需要有钢琴方面专长的人，一般人来了没事做啊！”听他这样说，王俊只好垂头丧气地回了家。

两个月后，王俊给邹立伟打电话，说：“我已经到东莞一家模具厂打工，热模成型车间温度很高，整天泡在汗水里，好苦啊！当初你逃学算是逃对了。当年我的高分和优秀有什么用啊！”邹立伟安慰他：“也不能这么说，我是不适合在学校里死读书。其实你是很会读书的，因为临场发挥不好才弄成这样。我建议你听父母的话，回来复读一年，明年再考，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的。”谁知王俊在电话中哽咽起来，悲观地说：“我真的对读书没有一点兴趣了，可是我总不能就这样打一辈子工吧。这样打工我吃不消，我该怎么办啊？”“那你吃点苦把做模具的技术学好，将来办一家模具厂，当老板。”邹立伟鼓励他说。“我向你学习，到时候你一定要帮助我啊！”王俊止住了哽咽。“好的，我一定帮你。不管怎么说，念在你当年从课桌底下递字条帮我抄袭的情分上，我也得报答你！”说完，邹立伟哈哈大笑起来。王俊在电话那头也笑了……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