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恩

01.我从未有一刻意识到你在变老

美人小姐现在还在店铺里。我旷了半个小时工，提前回到家里来写这篇文章，其实我更愿意当成一封信来写给她，把我这些年隐晦的、不为人知的、不敢启齿的爱，都写给她看。

就在昨天夜里，美人小姐在洗手间洗脸，我趴在洗手间门口和她开玩笑。美人小姐伸出她的手，放在我面前，我只看了一眼，就微微哽咽——我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手的，手心干燥，遍布裂痕，白惨惨的一片。看完手心她又给我看手指，整整裂开指甲盖那么长一条缝。我给她拿了创可贴，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上床，睡觉。

那天晚上美人小姐走进了我的梦里。在梦里我和她吵架，因为一件小事闹得不可开交，我摔了东西，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那时已经晚上，我徘徊几圈便灰溜溜地坐在我家门口的台阶上，没过多久和出去找我的美人小姐迎面撞上。

然后，我的美人小姐哭了。

其实美人小姐很少哭，她一直是个特别坚强的人，可是我每次都能把她搞哭。之前我给她打电话说我要退学的时候，我在这边哭，美人小姐就在那边哭。

我知道，我一直都在让她失望，我一直都没长大，我总以为美人小姐还年轻，我总以为她永远都会充满活力。

于是我总是在忽略，时间这两个字，究竟有多强大。

我刚退学的那段日子，美人小姐在家里一句话都不同我讲，我也撑着面子不去找她，我们俩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后来有一天，美人小姐出去和同学吃饭喝多了，回来时满身酒气，见到我就抱着我哭，她说：“你知道妈妈今年多大了吗？妈妈今年都41了，再有几年就耗不动了，你到时候怎么在这个社会生存啊……”

时间这两个字，真的是个特别奇妙的东西，美人小姐轉眼间就开始长出了白发，眼角悄无声息地蔓延出一条条皱纹。

我作为女儿，却对此一无所知，还在肆无忌惮地拿着她一天一天不断在减少的生命，任性妄为。

她含辛茹苦养育我十几年，我却从未有一刻意识到她在老去。

02.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妈妈

退学之后的第一个月，美人小姐告诉我她想开个超市。于是没多久便张罗了起来，我坐镇收银，超市旁边租了一套不大的房子，我和美人小姐就住那里。

虽然我和美人小姐依旧穷，但我觉得，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充实的生活，还有最最重要的人。

超市位于一个离喧嚣的大城市极其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以后我和美人小姐的关系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她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按时上下班，会多冲她笑笑，闲暇时间就坐在超市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

升级为老板的美人小姐后来越来越忙了，早晨我经常看不到她，晚上很晚她才会回来。她一个人，拉着满车的货，再一个人，把它们卸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到货架上面去。

她的手就是那样变粗糙的，变得满是裂痕，变得伤口遍布。

自我13岁被父亲抛弃，美人小姐就把我护在羽翼之下。有时候母爱，真的就是这么简单，她愿意扛下这世间所有的责难与不堪，希望你能好，只希望你好。

03.在我心里，你最美，你一直都美

最近美人小姐总是问我她胖不胖，我半开玩笑地说她肚子上的肥肉都可以当游泳圈了。然后美人小姐就丧着脸，说她以后都不要吃饭了，我就在旁边笑她，其实吃饭的时候美人小姐跑得比我都快。

当天晚上我无意间看到自己的大腿，特别白痴地也问了美人小姐同样的问题，我说我是不是最近又长肥了呀？

美人小姐就瞅着我，环视几圈得出结论：“你都赶上我肥了。”

我噘着嘴不乐意，说：“毕竟我长得这么可爱，肥一点才正常对不对？”

美人小姐当时正在洗脸，闻言转过来看着我，突然问：“你看我丑不丑？”

我一蒙，连连摇头说不丑，美人小姐又特别忧伤地凑近镜子，扒拉着自己的眼角，扒拉了一会儿转过来，看着我说：“我怎么看着自己眼角皱纹特别多啊……怎么老得这么快……”我还没说话，美人小姐又朝着我说，“等以后有钱了我就去做个手术，就是可以去皱纹的那种。”

我耸肩：“那一定很疼。”

她哼一声，说：“疼也是以后的事，我明天先要去做个美甲，你看我的手，像不像老人家的手？”

说着美人小姐把手伸过来，我摸了摸，一片粗糙，说是老树皮都不夸张。

我把她推出去，顺手关掉洗手间的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趁着美人小姐熟睡，翻身抱住她。

在我心里，你最美，你一直都美。

晚安，美人小姐。

还有，我爱你。

编辑/张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