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鱼

自从添了十二个孩子，猪先生家就有了一个习俗：每年开春，全家十四口都要去镇上的照相馆拍一张彩色全家福。

年年如此，这一年当然也不例外。

用了不到十天，新照片取了回来。

对着照片上欢欢喜喜的一家子，猪八姐忽然问：“我怎么笑得这么奇怪？”

唏哩呼噜看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问题：“猪八姐的嘴巴是不是有点儿歪？”

猪八姐大惊失色，拿起照片左看右看：“哪里是有点儿，我的嘴巴快翘上天了。”

听到猪八姐嚷嚷，大家都围了过来。猪姐姐们七嘴八舌，一会儿怀疑摄影师熊猫故意捣乱，一会儿又断定照相馆用了劣质胶卷。

猪八姐的脸气得红通通的，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我再也不想照全家福了！”

听到这话，猪爸爸和猪妈妈感觉事态严重。为什么呢？是他们不愿意让猪八姐把这个美好的约定变成包袱？当然了。可也不全是。他们像侦探一样取出放大镜，把照片举得高高的，看了半天。没错，唏哩呼噜的样子很帅气，他的另外十个姐姐姿态也很优雅。可是猪八姐，虽然笑得可爱，不过下嘴唇的确是歪着的，好像被一只魔手掐了一把。

猪八姐气鼓鼓地坐到水泥窗台上，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唏哩呼噜拽了拽猪八姐的衣角，猪八姐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回击他——敲他一个脑瓜壳儿。

大家都想安慰猪八姐。猪爸爸说：“出去走走吧，小八，午饭还早呢。外面的小河多明亮啊，这是春天才有的绿色的河。”

“我只看得见灰不溜丢的大石头。”猪八姐的语气硬邦邦的。

猪爸爸没辙了。

“小八，妈妈给你削个苹果吧？又红又大，很香很脆的。”

“我的嘴巴转告我，它一点儿也不想工作。”猪八姐这么说，猪妈妈也没辙了。

猪先生和猪太太决定带猪八姐去看医生。离家最近的，是刚开业不久的猫诊所。

第二天上午，猪太太带着猪八姐见到了猫医生。猫医生瘦瘦高高的，穿一身白大褂，笑声朗朗，走路生风。

猫医生听说猪八姐的病情以后先哈哈笑了两声，对猪八姐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很爱吵架啊，不然嘴巴怎么是歪的？”他一边让猪八姐张大嘴，一边在探照灯下小心探查。

最后，他下了结论：猪八姐的一颗牙齿长歪了，已经活动了。不过不碍事。

“牙齿掉了会长新的，放心吧。”猫医生肯定地说。

猪八姐听了不甘心，说：“脸都歪了不是很严重吗？我从来没见过谁的脸是歪的，除了我自己。”

猫医生哈哈笑了两声：“小猪挺有福相的，没毛病，别想那么多。”

“我过几天还要上台演出，我的理想是做一个歌唱家。大家都说我的歌唱得好听，声音优美清晰，高音像踩在云里，低音像从水下传来的。可如果我的嘴……”猪八姐伤心得说不下去了。

猫医生把猪八姐从椅子上扶起来，走过去打开诊所的门。离开之前，猫医生又安慰了猪八姐几句。

猪太太稍微安下了心。可是，猫医生的话并没有消除猪八姐的烦恼：“这个猫医生年纪小小的，我不相信他，我怀疑他医术不行。”

第二天，猪太太又带着猪八姐拜访了吉祥镇最有名的牙科医生大象。

大象医生检查之后说：“我不是那种成天板着脸说问题非常严重的医生，不过确实比较麻烦，搞不好将来发展成大小脸，那时候就晚了。简单一句话，还是戴牙套最保险，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猪太太听大象医生这么说，心又悬了起来，她要回去和猪先生商量一下，毕竟大象医生的要价高得出奇。

从诊所回家，猪八姐一路眉头紧锁。

一到家，猪八姐又坐回窗台上去了，猪太太则去厨房忙着晚饭。窗外温暖柔和的春风一阵阵吹来，猪八姐靠在那里睡着了，直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把她吵醒。

猪八姐走到院子里，看到唏哩呼噜正在起劲地敲打着什么。

“唏哩呼噜，你又在捣鼓什么呢？”猪八姐无精打采地问。

“我想帮你做个牙套。”唏哩呼噜的眼睛里闪着亮光。

“噢，谢谢你，唏哩呼噜。”猪八姐好像提起了一点儿精神，“我刚刚梦到自己一口牙都掉了，舌头伸在嘴外边，结果还被硬拉着上台表演唱歌，好像拉我的是一只猫。我刚一开口，底下的观众——好像是一群猫——开始大吵大闹，非说我唱得像狗叫……幸亏你把我吵醒了。”

猪八姐凑到唏哩呼噜跟前，他的发明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你還没看到铁丝呢。我必须先弯出一个奇怪的半圆……”

猪八姐纠正说：“你是想说‘复杂的半圆吗？”

唏哩呼噜使劲点点头：“对，弯出一个复杂的半圆，硬得像马蹄铁一样掰不开；然后用锤子砸出和你牙齿一样高高低低的形状，粘上一小块一小块的牙膏皮……再然后……就要你上阵了，把它戴起来。”

“这一定比大象医生的牙套划算得多。”猪八姐说，“唏哩呼噜，谢谢你用你的手工作品来安慰我。”

“我的发明不全是制作一个牙套这样简单。我和小狐狸商量过，他觉得可以用最普通的东西做出非常了不起的身体装置，商店里肯定见不到的那种。比如能让身体重量消失的上衣，穿上之后我们就可以飘浮起来，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还有几种特别厉害的，要是统统穿在身上，就可以把自己发射到月球上去，做大将军。”

“啊，这个，太了不起了………可是，现在我最想解决的还是牙的问题。”猪八姐指指自己的腮帮子。

“猪八姐，等你的牙治好了，我和小狐狸搞发明，你帮我们做试验。”唏哩呼噜信心十足。

“我喜欢温带季风气候，不喜欢月球。”猪八姐赶紧推辞掉。

经历了这一天，猪八姐耗光了所有的力气，没有吃晚饭，就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一起床，猪先生一家就看见唏哩呼噜和小狐狸在院子里忙活着。

猪八姐看到地上的几件工具问：“你们不是还在做牙套吧？”

“正是。”小狐狸介绍说，由他改进的牙套加了两个精致的开关，如果猪八姐不想说话，只要按下牙套两边的金属扣襻，她就绝不会再张开嘴。

看猪八姐一脸疑惑，小狐狸解释说：“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呀。如果你不想搭理谁，就和自己说话，不好吗？植物也有话痨，但是它们只愿意对自己说。有了这个发明，你也可以马上做到。”

猪八姐想了想：“我搞不清楚，有谁不能做到吗？”

小狐狸补充道：“锁紧以后，还能加快把脸拉圆的速度，一举两得。你知道，把一张歪脸拉圆，就像把一条歪理扯圆一样，是很花时间的。”

猪八姐抗议道：“我的脸没有那么歪。

“我记得你以前是一张圆圆的脸，像一个大蚊子包，对吧？”

猪八姐双臂交叉端在胸前，鼻子呼呼出气。

小狐狸知趣地打住话头，宣布告辞。他走到门口告诉唏哩呼噜：“你姐姐不喜欢我的发明，这没关系，我可以把专利卖给大象医生，能赚一百块钱。”

小狐狸走后，猪八姐对唏哩呼噜说：“我的牙万一修不好，还得买整整一副假牙装上去，那我的真牙就一颗也没有了。”

“那你更应该试试我们的牙套，肯定比你想象的好。”

“我不是担心你们做不好，只是你那个瓜蛋朋友让我不爽。你还是好样的，没错。”猪八姐安慰唏哩呼噜。

“八姐，先吃个苹果吧，吃完再试试我的牙套，保管好用。這个苹果本来是给小狐狸准备的，他没顾上吃。”

“好吧。我干吗要受牙的摆布，不敢吃东西呢？我必须给自己道个歉，对不起，我要开始大吃特吃了。”

谁知道猪八姐刚咬了一口，就停在那里不动了。然后她大叫着朝厨房跑去。

猪太太被这叫声吓了一跳，把刚准备下锅的土豆丝抛得满天飞。

“妈妈，我的牙掉了。天哪，我正在吃苹果，突然觉得苹果咬了我一口。

猪太太高兴坏了，她仔细端详着猪八姐的脸，然后说：“那个猫医生没说错，真的是这颗牙的事。”

“还是妈妈厉害，从一开始就看明白了，早吃了您昨天给的红苹果，不是早就掉下来了吗？妈妈天下第一。”

唏哩呼噜做的牙套最后挂在了猪先生家的墙上，成了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和全家福摆在一起。以后讲起全家福的故事时，大家都会想起这副牙套的来历。

每年拍一张全家福，猪先生家的习俗还在喜气洋洋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