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听说从鱼肚河到陕西的路上有一帮土匪，领头的叫鬼三，见什么抢什么，除了劫财谋命，还挖心剖肺，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谁见过？谁也没有见过，都是听说的，但从此这条川陕交通要道，就没什么人敢走了。

也有不怕的，比如林奔，他这次就要走这条路。当然，不是他要走这条路，是他不得不走这条路。因为他父亲在陕南那边，被土匪绑了票，等着他拿钱去赎人。讲好了半个月，半个月一过，他们就要撕票。

半个月已是很长的期限了。一般土匪绑票，有五不绑：僧道尼不绑，郎中不绑，木、铁、弹、漆等匠人不绑，病人不绑，幼儿不绑。这叫盗亦有道。

林奔父子在陕南当割漆匠，这本是很安全的活儿，但却被绑了，还被勒索三十块大洋。看来，土匪也有不讲职业道德的时候。

土匪放林奔回去凑钱，因为路远，要翻越大巴山，时间才宽限到半个月。

这是1939年的秋天，三十块大洋可以买十亩林地。手艺人家能有多少钱？勉强度日而已。等林奔凑齐了钱，离最后期限只有几天时间了。如果不走这条路，就要多走两三天时间，那就赶不上了。不得已，林奔决定闯鱼肚河这条险路。这时，他堂弟林东归来，一定要陪他去，要把他安全送出鱼肚河那段路。

林东和林奔儿时是一对玩伴。现在很少来往，因为林东家是地主，林东从邻县的南坝中学毕业后，家里突然遭难，土匪杀死了他所有的家人，抢走了所有的财物，还一把火把林家烧成了灰烬。

从家里出发，第二天就要进入鱼肚河口。到了半边街，两人吃了一顿饭，攒足精神，准备闯险路。

一路上两人小心翼翼，对路旁的风吹草动都格外小心。

从翻界梁的黑石峡过去就是陕南了，这时路旁的一棵大银杉树突然倒下来，横在路中央。

两人猛地一惊，迅疾从腰间拔出砍刀。大巴山区尚武，目的主要是自卫。

两人还没有回過神来，从树林中就飞出几个人，不用问，他们就是土匪。

这时，从人群中站出个人来，半边脸上全是疤子，非常难看。

林东拱拱手道：请问阁下，什么山头？什么名号？

疤子哈哈大笑：我是鬼三，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好汉怎么选？

不能既不要命又不要钱？

土匪打劫，就如农民种地，工人出工，漆匠割漆，船工运货。不然我这么多兄弟吃啥？

真是混账逻辑。

就在大汉勃然大怒命人冲上来时，林东突然腾空而起，手脚并用，几下就把土匪打倒在地。这令林奔吃惊不已，因为林东只是一介书生啊。

林东上前，把刀架在疤子脖子上，道：你是鬼三？

疤子跪倒在地，求饶不止：好汉，我不是鬼三，我是打着他的旗号！

那谁是鬼三？

不知道，我只听说有个土匪叫鬼三，特别凶残，武艺高强，就想打着他的名号，结果走这条路的人全被这个名号吓跑了！

你不认识谁是鬼三？那今天叫你死个明白！

林东说完，把手臂露出来，上面文着两个大字——鬼三！

这下，林奔晕了过去。

当他醒来时，那些土匪全成了尸体，但林东仍在他身边。

奔哥，你别怕！他们该死，因为他们打劫的全是穷人。我只对为富不仁的家伙下手，挖心剖肺，每次都留下名号鬼三。可这伙人却欺世盗名，打着我的名号去干这种事，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林奔哪敢再说什么，只是匆匆离开，去救父命。

林奔父子仍然在陕南当割漆匠，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回到老家。

再打听林东，听说这人早在1945年被警察抓了，在河坝街砍了头。

鬼三？他真是土匪吗？

林奔心里有千万个问号，也只能憋着。

〔本刊责任编辑 姚 梅〕

〔原载《短篇小说》2017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