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鸣／河南师范大学

一、前言

《政府工作报告》是我国的重要公文，内容涵盖对前一年的工作总结、当年工作任务以及政府内部的工作内容等，由各级政府发布于该年度的人民代表大会上。其中由我国中央人民政府在“两会”发布的政府报告内容更全面也更具权威性，故而最受关注。

随着中国的国力增强，国际影响力也日益提升，各国对中国政府政策信息的关注度也相应增加。因此每一年度的“两会”《政府工作报告》成为各国媒体、政府及群众了解我国政府工作重要的“一扇窗”。

为使我国的政策信息能够正确、无障碍地传达出去，对《政府工作报告》的外译也势在必行，目前我国政府文件多被译为英译本。而作为多个国家、地区及国际组织官方语言的法语，也应视作我国对外联系的重要语言桥梁，并应视作《政府工作报告》外译的“第二语言”进行相关的翻译研究。

本文参照新华社所出法语译本，通过释意理论的角度对《十二届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具有中国特色的词汇进行法语翻译分析，包括成语、经济政治类名词等，从而为中国政府文件的法语外译提供新的研究思路。

二、释意理论简述

释意理论是由前巴黎高等翻译学校校长赛莱丝科维奇女士提出的翻译理论。虽然释意理论起初是主要针对口译提出的翻译理论，然而它后来也被广泛应用于研究笔译，从而形成了一个新的翻译流派——法国释意派。

释意理论的主要观点倾向于交际学派，认为翻译是一种交际行为，在交际中语言只是工具。因此在翻译过程中，翻译的不是语言，而是语言传达出的信息，翻译在重要目标是诠释意思。

一般认为翻译有三个层次：语义层次、句子层次及篇章层次。这三个层次可被理解为：逐字翻译、脱离语境和交际环境的句子翻译、语言知识同认知知识相结合的篇章翻译。因此释意理论将前两者称为语言对译，将后者称为篇章翻译或翻译。因为释意理论的核心是把语言意义和非语言的意思区分开来。译者所要传达的的不只是单词单句的语言符号意义，而是讲话人在整个篇章、整个话语中所表达的非语言的意思。此外，意思也由“内含意思”（作者或说话人欲表达的意思）和“外显意思”（作者或说话人实际说出或写成的内容）两个成分组成。因此译者应是在交际情境中传达出交际意义。

释意理论的内容合理地解释了语言和翻译的内涵，因此不仅适用于口译，也适用于文学、科技等类型的笔译；同样也可用于研究政府文件类型的笔译。对我国《政府工作报告》进行翻译的最主要目的是正确的向世界传达我国的政府信息，让外国受众不受制于报告中单词单句的语言符号意义，而能最大限度地领会文章整体所要传达的意思。这与释意理论的理念是相符的，故本文在释意理论的指导下对译文进行分析。

三、《十二届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特色词汇法语外译分析

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有很多独具“中国特色”的表达方式，如成语、诗词、政策类名词等。这些表达的外译往往让专业译员也犹豫再三。以释意理论的角度来说，词句的形式固然重要，然而翻译的第一要务却是准确表达整体的含义。因此在翻译实践中，译者不应拘泥于逐字翻译，而应该采用异化的翻译策略，适当“脱离源语语言外壳”，有所取舍地将这些“中国特色”的词汇翻译融合在句子中，用诠释的方式传达其在文中所指代的意思，让读者“得意忘言”。下文以《十二届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出现的中国特色词汇为例进行法语外译的分析。

（一）成语的翻译

成语是我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形成的一种语言现象，它结构固定、语言简洁而内涵丰富，故常用于书面语中。成语也是《政府工作报告》青睐的特色词汇之一。在《十二届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也多次用到成语，包括单独使用、两两配合、以及和其他四字词语组合出现以表达不同的含义和理念。该报告的法译版本也因此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对成语进行翻译。

（1）在翻译单独使用的成语时，也应根据源语含义及目的语的特点来决定是保留、删减还是化用。

“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中国发展前行的步伐”在新华社的法语版本中译为“Aucun obstacle ne saurait entraver la marche en avant du peuple chinois”。 在文中将艰难险阻对应地译为obstacle，即障碍的意思。在此处该成语也可译为“diff i culté et obstacle”。虽然不能逐字与成语对应，但是能够表达出艰难险阻核心意思：困难。因此这里可以算是能够完整表达源语意思的直译，并且不影响整句意思的表达。

“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蓬勃发展”的翻译“à la faveur de la démocratisation de la création d’entreprise et d’innovation”则对蓬勃发展这一词采用了删减翻译的方法，只译出了创业和创新的大众化。因为就法语的特点而言，大众化已经代表了创新和创业的良好发展状况，因此若再硬翻译出蓬勃发展这一个词，反而造成法语结构的重复，不利于读者对整体含义的理解。

“走出一条新时期鱼水情深的军政军民团结之路”的翻译为“ S’efforcer d’unir comme les doigts de la main l’armée avec le gouvernement et le peuple, d’une manière qui soit adapté à la nouverlle situation. ”鱼水情深用到了中国特色意象进行比喻的修辞手法，这在法语中并没有直接对应的意象，故虽然直译成“ unir comme le poisson et l’eau ”（如鱼和水一样团结），但法国人对该比喻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和接受，从而影响对整句话的领会。故选择法国文化本身表示团结的谚语“ les doigts de la main ”，这种异化的翻译策略更能贴近读者，也更便于读者领会内含意思。

（2）在中文中，成语并列出现时习惯不加连接词，其中的逻辑关系需读者凭借自己的中文知识去理解；但在法语中，人们习惯由不同的连接词表达不同的逻辑关系。因此在翻译两两出现的成语时，不仅应尽量诠释出词语本身的意思，更应明确两者的逻辑关系，从而增进读者对文本的理解，而不是仅将文本认为是不同词语的堆砌。

“攻坚克难，开拓进取”的法语译 本 为“ a relevé les déf i s redoutables auxquels il était confronté et poursuivi sa marche avec un zèle redouble. ”在 这两个词的翻译中，准确译出了成语的意思，即解决困难和坚定前行。同时在句子中也译出了过去时态，表达出这是我国人民过去一年的突出贡献，和全段的时态相呼应。此外，因此两词为并列关系，因此翻译中补充了一个连词et，以明确两词的关系。

“万众一心，共克时艰”的译本为“Nous unissons nos forces pour lutter ensemble contre les diff i cultés. ”虽然这里和上文的“攻坚克难，开拓进取”类似都是为了表达克服困难，坚持上进的意思，但是此处的两词并不是并列关系。“万众一心”在此处作为达到“共克时艰”的条件和方式。因此译者在诠释万众一心和共克时艰的意思时，给两词之间加了介词pour（为了）。这样不仅起到了连接两词的作用，也清晰表现了两者的逻辑关系，即唯有万众一心，才能达到共克时艰的目的。

“念之再三，铭之肺腑”译为“ Voilà ce que nous devons constamment garder à l’esprit, voilà ce que nous devons graver dans notre cœur. ”念之再三和铭之肺腑的中心含义都是要深刻记忆，然而在法语的表达习惯和中文一样，即使意思相似，也必须在表达方式上有所变化，否则会被认为是无用的重复性表达，也体现不出原作者的文化水平。因此译者在此处要表现出意思的不同，故而将前者翻译成铭记在头脑里，后者翻译为铭记在心里。此外，因为要铭记，所以按照法语的特点graver和garder两词都必须有宾语搭配，以表达出记忆的内容是什么，因此在两个成语前面加了“voilà ce que”，不仅补充了句子结构，也表明两词都是紧接上文的并列关系，且铭记的内容也是前文提到的内容。

（二）政治经济类名词的翻译

如果说成语之类的词汇翻译策略只是把其中心意思翻译出来，恰当地融入整个语义群的意思即可，那么该策略是绝对不可应用到政治经济类名词的翻译中。政治经济类名词虽然不像我国的成语一样诞生在历史长河中，内涵丰富的历史、文化典故，但其含义却一点都不少，甚至可以说“一字千言”。因此，如果将翻译成语的策略应用过来，不只会“水土不服”，更甚者，可能因为略去的意思或者与原文不完全相符的意思而被有心人利用，成为他人攻讦我国政策的工具。因此翻译政治经济类名词时，精确是最重要的指导思想。

为达到精确二字，释意程序中的认知补充就成了颇为关键的一步。无论是译者还是读者，在只具备语言知识，而不具备任何语言外知识的情况下去接触作者的文章，很难理解文中作者的思想，也很难真正理顺文章中表达出来的脉络关系。译者身为在作者和读者间传递信息的重要桥梁，如果对作者、对文章的知识和思想储备不到位，那么翻译的文章也会造成“表里不一”、“荒腔走板”，闹出类似将“不夜城”译为“ville sans nuit”（没有夜晚的城市）的笑话。因此在翻译《政府工作报告》前，译者应该做好充足的译前准备，将文章的理念和文中出现的专有名词逐一解读清楚。

（1）文字类名词。这一类的名词使用的表达方式不一，有的是类似于英语首字母合并的方式，每个字都代表了一个完整的词句，如亲诚惠容；有的则是用一个完整名词来表达一个政治理念，如小康社会。

如文中的“秉持亲诚惠容的周边外交理念“，如果译者没做好认知补充，那么有可能将其错认为一个普通的成语，并有可能如同翻译艰难险阻一样将这四个字的翻译缩略成 sincérité（真诚）。然而实际上它是我国的政治宣言。习近平总书记于2013年10月的周边外交工作座谈会上对“亲诚惠容”作了具体阐述。“亲诚惠容”这“四字箴言”，是新形势下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生动宣言。习近平总书记以此定调新时期中国周边外交理念，并指出要与周边国家“讲平等、重感情；常见面，多走动”。因此，此处应该采取字对字的翻译方式，将其直接翻译为“amitié,sincérité, réciprocité et tolérance ”。

“小康”一词最早出自《诗·大雅·民劳》：“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原意是指生活比较安定的意思。邓小平同志于1979年提出，中国现代化所要达到的是小康状态，就此赋予了“小康”一词新的含义。“小康社会”是一个经济概念，它追求达到生活水平不是基本的温饱，也不是非常的富裕，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阶段。因此在翻译时要恰当地译出我国想要表达的政治理想，不能低估也不能高估。《政府工作报告中》对“小康社会”的翻译为“ la société de moyenne aisance ”。“aisance”一词在法语中的意思为“物质条件富裕兴旺”，如果单纯用这个词，那么是高于我国对“小康社会”的定义。因此在“aisance”前加了“moyenne”，意思近于中等富裕或平均富裕，这样的解读是更接近我国的政治理念，因此采用这样的翻译是更为合适的。

（2）带数字的名词。这一类的名词中出现的数字也有其特殊含义，或表示年份，或用数字代表政策、条例等的细则数目等，也是我国政治性文件里的一种特色表达法。根据数字代表含义的不同，也应采用不同的方式进行翻译。

文中“我们深入开展‘三严三实’专题教育”译为“ Nous avons mené en profondeur des campagnes d’éducation sur le style de travail appelées‘Sanyansanshi’（les Trois consignes de rigueur et Trois règles d’honnêteté） .”“三严三实”是习近平总书记于2014年3月9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第十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安徽代表团参加审议时，提到的“既严以修身、严以用权、严以律己；又谋事要实、创业要实、做人要实”的重要论述，称为“三严三实”讲话。此处采取了音译和补充翻译的方式。音译固然简便，现在也被广泛应用于表达一些中国特色的文化名词，如 gongfu（功夫）、Tai Chi（太极）等，并且这些音译名词也已被国外广大受众所接受。然而我国的政策类名词却没有那么大的推广度，外国受众往往看了还是一头雾水，因此在此处使用了补充翻译。“le style de travail”表示出该音译名词的性质是一种工作方式，而紧跟音译名词之后的括号中“les Trois consignes de rigueur et Trois règles d’honnêteté”则解释了“三严三实”的本身含义：三条关于严格约束的命令和三条关于诚实作风的规定。这样既明确了词的含义，也明确了其性质，对该词的诠释更全面、清楚。

而 “十三五规划”中的数字虽然在一起，但代表的含义却并不相同。它的全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是我国政府对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制定的长期规划纲要。了解了这个之后，就能明白其中的“十三”代表的是数目，“五”代表的是计划的年份。因此对它的翻译不是“le plan de treize cinq ”，而是“ le XIIIe plan quinquennal ”。这样的翻译，既使用罗马数字表示第十三个的含义，又用形容词“quinquennal”修饰“plan”，表达出为期五年的计划这样的含义。

对带数字的名词的翻译有时也会采用略去数字解释内容的方式，如我国著名的“一带一路”，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简称，旨在借用古代丝绸之路的历史符号，积极发展与丝绸之路沿线国家的经济合作伙伴关系。鉴于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是当时东西方在商业、文化方面的一次大规模的交流，对东西方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以及深远的影响，很多国内外博物馆都展览有当时的文物，各国的汉学家也一直在对相关历史进行研究。有媒体欲将其译为中国的“马歇尔计划”，然而只要对这两者稍作了解，就能明白其执行内容的不同，不可相提并论。因此将“一带一路”翻译为“nouvelles routes de la Soie terrestre et maritime”，意为新的陆上及海上丝绸之路，既借用了古代丝绸之路的名号，也表明了本次路线的范围涵盖陆路和海路。虽然略去了原文的数字，但表意更为明确。

四、结语

《政府工作报告》是我国政府的重要文件，内容涵盖我国政府在各领域的施政纲领、政治理念等。《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人员也担负了重大的责任，不仅要保证翻译目的语时和源语言的对应、翻译风格也和原文风格一样保有政治性文件的庄重严肃，此外在内涵意思上和原文一一对应。这是译员在进行对《政府工作报告》的翻译工作时的基本理念：准确。译员在准确的基础上还要避免过于中式的表达。如果外国读者看了之后觉得一头雾水、只能理解文中的只言片语，那么就背离了翻译《政府工作报告》的初衷。

然而作为涵盖中国政府每一年度工作内容的报告，它的内容表达必然是颇具中国特色，尤其是《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其内容概括性更高、中国特色也更明显。因此要翻译准确、而且要翻译好该报告，译者应明确文中中式表达的翻译方式。

本文以法国释意理论为研究视角，对《十二届全国人大政府工作报告》中成语和政治经济类名词的翻译策略进行了研究。明确了译者在释意程序中首先要做好认知补充，从而能够不只是理解文本的外显意思，更能深入到文本的内含意思。在翻译实践中，译者也不应过于拘泥于源于语言的外壳，而应适当从外壳中脱离出来，去诠释原文的意思；译者应根据具体的语境和词语的结构、内涵采用直译、意译、增减文字的异化策略去靠近读者的语言和思维，准确通畅地将原文意思传达给读者。

注释：

①本段内容来自刘和平主编《法国释意理论：译介、批评和应用》第2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