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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木的2013(小说)

2018-07-23薛广玲

翠苑 2018年3期
关键词:小木李兵岳母

1

中年男人梁小木2013年2月6日的41岁生日刚过,自己都觉得自己内心有点小小的骚乱,总想折腾点事干。

其实他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也不算发达的男人,过生日时老婆网购了两条红内裤送给他,使他不经意间心里就涌出了小小的温暖。

他是一名工薪阶层,永远坚信靠工资发不了财的真理,所以他过得格外小心谨慎,就连买彩票,也不敢抱太多幻想。关键是豁不出去。一个月3000左右的工资,他顶多一次小心翼翼地买个5注,期待着能中个三百五百的小小福,好自作主张带着家人去小饭馆搓上一顿,或者偷偷给老婆买件衣服,满足一下自己还是家庭男主人的虚荣心。

生日那天,他从网上查了一下,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竟然还是青年人。网上是这么写的:44岁以下为青年人,45岁至59岁为中年人,60岁至74岁为年轻老年人,75岁至89岁为老年人,90岁以上为长寿老。想到自己手里还那么不经意地拽着点青春的尾巴,至少还可以再拽个3年,他甚至有点沾沾自喜,不对,是窃喜。

母亲偶尔来梁小木家,送点老婆爱吃的酥油菜,有时候是给孙女送来一兜时令的水果,每每爬到5楼,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总要休息个十分八分钟才敢敲门,生怕儿子看到了心疼。梁小木多次要求母亲在他家住上一阵子,让他也好好孝敬一下老母。母亲摇头说,你这地方,上来下不去,下去上不来,5楼,可不是我们老年人能受了的。更何况房子还小,两室一厅一卫,人老了就老爱跑厕所,住起来不方便啊。

梁小木纠正母亲说,妈,你可记住了,你现在是年轻的老年人。母亲乐着说,年轻的老年人?哎哟哟,怎么着都是老年人啦!你啊,到了我这个年龄,到时候爬个5楼试试你就知道喽。

梁小木想想也是,自己41岁,正当年呢,可也由于缺乏锻炼,还得在上到3楼时,喘口气歇一歇再赶着上那一半的楼层,更何况母亲已经是运行了64年的身体。

想到这里,多天来的躁动总算有了眉目,换房,换个矮层、大面积的房子!

他知道很多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更何况是房子,房子!梁小木很少骂人,别看他文化程度不高,充其量也就是个高中毕业,可他长相斯文,也会伪装,和范子美成双入对,还真有那么一点妇唱夫随的样子。

有的人累死累活一辈子,归根结底也就是一套房子,像同住一个单元的老李家,老李媳妇能花钱,哪套衣服没有个千儿八百也拿不下来。化妆品更是用得神出鬼没的,听说一瓶拳头大小的去皱霜都要千把元,家里的储蓄就常常出现赤字。现在老李儿子已经就业,女朋友也领家去了,让老两口很是得意了一阵子。但是女方第三次去家里,就把房子的事情毫不留情地摆到了桌面上。女孩说必须再买套房子,有房子就接着谈,否则,谁也别耽误谁的青春。老李媳妇玩起了西方经济,说是让儿子实现自力更生,自己的房子自己解决。

女孩小嘴一撇说,话说得好听,两个年轻人,靠自己的本事攒钱买房子,那不是大白天说梦话嘛!自此连面也不和儿子见了,儿子一回家就叹气。老李更愁,头发都白了许多。范子美说,现在这社会,连爱情都未能免俗,人啊,真是!

梁小木想,人活一辈子,吃到嘴里、穿到身上,才是实实在在的事。可是光顾着自己舒服,孩子将来用钱,兜里是瘪的,怎么给孩子交代呢?他想起范子美说过的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梁小木不懂什么是上层建筑,他只知道,有时候人真不是东西,只认房子不认人,更别说什么真感情了。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老婆范子美,毕竟范子美和家人八年抗战一腔热血跟了你梁小木,这不是真感情是什么?

记得当初他和范子美订婚后,他计划买下现在住的阳光社区25号楼一单元5层2户,16万,70平方米。当时16万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老婆家家境好,可是岳父、岳母硬是咬着牙不搭手,原因是对女儿的这门亲事心有怨言。其实也不怪老头、老太太,现在的人谁不嫌贫爱富?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找个高富帅,一步跨越20年,开上好车,住上好房?

梁小木兄弟两个,父亲6档的工资退休,一个月也就3000元,母亲做了一辈子家属工,别说退休工资没有,就是看个病也得自己拿一半的银子。当初和范子美处上对象时,父母别提多高兴了,仿佛瞬间看到了老梁家光辉的未来,母亲竟然说,范子美啊,定能给我们老梁家改良品种,不像你爹、你和你哥,一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

梁小木惊奇地发现,父亲从那以后经常傻傻地笑,以前的父亲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猛然间一爱笑,让人有点匪夷所思,无法接受。母亲平常顶顶讨厌扎堆聊天的那帮老太太,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可是从此后自觉不自觉的,她就爱往那人群里扎,一提起二小子的未婚妻,眉眼就笑得有点夸张,样子一点也不矜持,让人觉得世俗得很。

也难怪,人家范子美确实也有资本,英语专业本科毕业,海原市一中响当当的英语老师,名副其实的白领。而且范子美皮肤极白、中等身材、长相俊美。同事李兵就说梁小木,你小子是一不小心走了狗屎运,这李兵和范子美的姐姐范子宣还是同学。李兵不止一次说过,范子美绝对是昏了头,梁小木有什么,一个高中毕业生!用李兵的话说,梁小木就是有一副好皮相,还有对范子美的好态度。更值得说明的还有,范子美的家境好,父亲是海原市卫生局副局长,母亲是海原市计生委主任。两个实力招牌一打,都让人眼晕。

记得父亲平常拿个小主意都十拿九不稳的,特别是在金钱面前,往往一点立场都没有。他就亲眼见过父亲买菜,绝对是一山望着一山高,买了还会后悔,就是因为一斤多花了两角钱。梁小木就劝父亲说,不过就是两角钱,至于嘛!父亲板起面孔来说,两角钱也是钱,日子不可长算!

父亲在梁小木买房时却一反常态,“啪”一声就把存折摔到了桌面上。当时为迎接范子美的到来,母亲提前一个星期就启动了卫生工程,把桌面收拾得太过干净,存折“噌”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钻进了电视橱下。梁小木找来拖把,才把存折给扫了出来,他看到上面的数字是12万。他眼一热,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没有下来,他知道这是父母一辈子的积蓄。哥哥也在场,明显有点不服,其实哥哥当时与人合伙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老年会所,是名副其实的半个小老板。父亲看了一眼大儿子的脸色,眉毛一挑说,老二小木有出息,找回来的媳妇让我们老梁家荣光。哥哥只能收回了愤愤不平的目光,谁让他不争气,找了个女阿飞李华做老婆,李華通常情况下都是一手一只手机,电话不断、香烟不断,还有几个关系暧昧的干爹。

房子一买下,他就拉着范子美的手,一口气跑了三个来回,还不包括他背着范子美上的一次。范子美当时说,住5楼好,至少是顶楼了,不吵,还有啊,有一项科学数据显示,住在顶楼的人,长寿的可能性更大。他不懂什么科学不科学,反正他有的是体力,别说是5楼,就是10楼,他也能健步如飞。

2

换房的想法一起,就像个燃烧扎实的小火苗,怎么也摁不下去了。

梁小木说,老婆,我有个想法,咱们换个大房子住吧,这是5楼,面积还小,小乖已经6岁了,该分房睡了,到时候咱们连个书房也没有,你说呢?范子美杏眼一瞪说,你说换房,咱们拿什么换啊?前年刚买的车,我妈当时给了6万,你妈给了两万,咱们到现在还没有还呢。是,我妈和你妈都说不要咱们还了。但是你说现在换房,你是知道的,咱们手里就3万元钱的存款,难不成你还有个10万、20万的小金库?现在的房价你也不看看,换个大房要多少钱,你知道吧?我妈住的小区,120平方米的房子,房子确实是好,三室二厅二卫,你算算是多少钱?没有个70万根本拿不下的!

梁小木此刻有点犯傻,在老婆面前,他一贯的弱智,就在上午,他还让同事李兵给他计算过,算来算去,把现在居住的房子一卖,他的缺口也就10几万,他把这10几万的缺口也想好怎么填了,母亲那里借个2万不成问题,名义上说是借,有范子美优秀儿媳的招牌,母亲能让他还?哥哥的老年会所办得不错了,在他那里借个八九万也是不成问题的,剩下的,再找找亲戚朋友,就OK了。现在日子过紧点,有点还款的压力,人才能有动力的。白天时,他还翻看了放置贵重物品的抽屉,指望里面不经意间有张存折,但是里面只有结婚时给老婆买的一颗钻戒,不过是4000多元,半个小米粒大小的一颗钻。老婆如今胖了,去金伯利撑过几次,戒指圈越发显得细了,就懒得戴了。

第二日下午去岳父家吃饭,他便有点心不在焉,情绪明显不高。大姨子范子宣、大姨子对象沈和平也来了,沈和平架着一副眼镜,整天书不离手,啥活也不上手,不像梁小木,到了岳父、岳母家,不是择菜、洗菜,就是收拾卫生间,总得忙得冒了汗,才敢正眼瞧老岳母的脸色。

沈和平跷着二郎腿看着书,老岳母还得把水果笑嘻嘻地奉上,梁小木对沈和平早就有看法了。他今天氣不顺,胆子说来就来了。他说,姐夫,又看的什么书啊?这有学问的人啊,就是不一样,天天看,也看不烦啊。范子美拿眼睛去制止梁小木,梁小木偏不,就等着沈和平接话。足足有两分钟的时间,沈和平才说,我啊,今年要考高级职称。岳母听到声响,从厨房奔了出来,一说话,满嘴黄色的大板牙就露了出来,她说,小木啊,你别耽误你姐夫看书,他这职称一考下来,聘了,工资涨多少你知道吗?梁小木脑袋里迅速闪现出300,500?没等梁小木接话,老岳母揭谜底一样说,1000多元一个月,能多1000多元!这人啊,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有知识,知识能改变命运的!噢,对了,小木,你去下边卖店买盒葱伴侣,记住要六月香的。小木湿着两手,接了钱就去了楼下超市,他知道沈和平爱吃葱蘸酱,他是东北人,只要他在,老岳母就能保证酱在,葱在。不像对梁小木,随便给一点剩菜都像是对他的恩赐。

饭后收拾妥当,岳母让梁小木留了下来,说是有话要说。老岳母戴上了老花镜,拿出笔和纸,看到这种情形,梁小木心里就打鼓,记得他们结婚时,老岳母就是这副傲慢的架势,把娘家收的喜礼钱一并算清给了梁小木,结尾还对小木进行了一场训诫,要梁小木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梁小木当时听得一头的汗水,只有不断点头的份。但是今天什么节日都不是,老岳母这是要干啥?梁小木有点犯怵。

岳母说,小木你坐下,我给你说,我刚听到的消息,前楼。岳母把手一指说,前面31号楼,一单元二楼东户老刘家,女儿在外国,3月份刚生个大胖孙子,老刘老两口就这一个宝贝女儿,他们要去照顾孩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想把房子卖了。给你说,老刘太太年轻时风骚得很,当时和一个男人出去鬼混,被我撞到了,我啊没别的,就是嘴严,这多少年过去了,一个人都没有讲过,呶,连你爸也不知道。她一直对我心存感激,有事没事就爱找我聊两句,这不,昨儿告诉我这个消息,我立刻就想到你们了,昨天我就直接给老刘太太说了,那房我要!

梁小木一激动尿就多,声音还发抖,他一边憋着尿,一边说,妈,您是说,想让我们要这套房子?

范子美说,妈,您还别说,小木昨天还给我唠叨,说想换个大房子住,我们那楼层也太高了,可是,我们手头没有钱呢!不怕您骂我,给您这么说吧,我们目前只有3万元钱存款。

岳母说,你们情况我不是没有想过,你们买车时,我给了6万,你们也没少给我们老两口服务,回老家,去医院看个病,去年你爸在济南做心脏搭桥,哪趟不都是小木来来回回开车接送。你姐夫忙,我们指望不上,就指望你们啊!我这当妈的心里都有数。今天把你们留下,就是想和你们说,换房!就买那套,你们现在住的那套,我也打听行情了,70平方,能卖三十八九万左右,我给你爸也说了,给你们15万支持你们换房。剩下的缺口你们自己再想想办法。

岳母话一说完,梁小木脚都没有站稳,15万?他说,妈,您打算给我们这么多钱,我姐和姐夫知道吧?

范子美瞪了小木一眼,小木别的本事没有,说话聊天时,准能一语戳到痛处。范子美恨恨地想,人家老娘说给你15万,你就乖乖地拿着,其他是你操的心吗?梁小木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岳母说,你姐那里,你们不用管,这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你姐夫有本事,现在是市人民医院外科一把手,挂他的号都得10元!听说他做个手术病人家属递个红包都至少500元,你们能跟他们比条件?当初要我说,我姑娘子美也是人上人,可她就相中你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岳母一说起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会一一列举邻居的、亲戚的女儿们的光辉成就,大致意思就是,论长相、论文凭都比不了范子美,但是选中的女婿一个一个都能超越梁小木,就像对门家的闺女,人家不过就是个高职毕业,模样比范子美可是差远了,可人家会找老公,找了一个开家族企业的,车立马就位了,红色宝马,车牌号都是连串5个5,人家有钱嘛!能烧得起钱。老李女儿从家到单位只有不到一里路,冬天车里往往还没有热起来单位就到了,可是人家有钱,人家几步路都是不愿意走的,就愿意开车上班,气派嘛!老李家据说最近的日程都排满了,老李老两口先是就近转,去了香港、泰国,看到老李头拿着和人妖的合影,岳母就恶心。老李也戴上了瑞士手表,一走三看,有次差点摔倒,正好让岳母看到,每次说起来,岳母都会哈哈笑上一阵,说那个臭老李,太能得瑟,就该摔,活该!

这15万来得太过突然,让梁小木有点迷糊,自己掐了自己几次还是不能确定这不是梦,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点大,砸得他有点幸福的眩晕。

回到家里,他还有点不相信,觉得不靠谱。自从进了范子美的家门,岳母基本就没有把梁小木当人看过。记得最初梁小木去范子美家,狠狠心去商场买了一条价值200元的领带、黑色西装、大头黑皮鞋。母亲上下地收拾,把头发都用发胶给他固定了,猛一看,有点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他哪有这么正式过?脚都不知道先迈哪一个了。惹得父亲、母亲眼泪都笑了出来,说二小子有点像会见外宾的架势。记得他当时双手提着6个大袋子,香烟6条,茶叶4斤,活的大红鲤鱼两条,粉条两把,脑白金两提。他实在腾不出手来敲门,就把东西一溜摆开,楼上楼下的邻居像看西洋景。没有想到岳母开了门,就是不让进,名义上说是女儿子美还小,才21岁。小木知道,是岳母嫌他没有文凭,也没有实力。这一僵持就是8年,那8年间,梁小木再也没有登门造访,范子美像个高级特务,斗智斗勇,积极参加了母亲安排的多次相亲,她的相亲,十有八九都是小木陪着去的,小木就等在不远处。相亲之后他们两个就密谋找个什么理由搪塞母亲,有次范子美相亲的对象实在太过于优秀,找不出理由,范子美就干脆说了那个男人牙齿不是太白,怕影响后代,让老岳母很是抓狂。

小木常说,8年日本鬼子都能打退了,我就不信你妈那座碉堡我攻不下。

梁小木再度登门后,气节是再也保不住了。

他去了范子美家就气短,必须干活才能维持心理的平衡。自从和范子美结婚后,岳母家的活小木义无反顾地全包了。逢年过节,大活、小活更是小木的专利。他看到岳母家下水管有点渗水,就拿了铁丝细细捆了。这些年的表现,小木真的是问心无愧,自认为自己能评上超级女婿的桂冠。怪不得岳母要狠下心拿出15万来支持小木买房。

3

有了岳母的鼎力支持,梁小木开始了极速运转。

他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满脑子都是换房的事。

他先是印刷了卖房启事,围着学校,医院、菜市场人流密集的地方进行张贴。之后的半个月,梁小木的电话都被打爆了。他开始会见各色人马,就在他和第17家买房者最终敲定40万后,他头都麻了,嘴巴里都是溃疡,喝口水都疼。

他中午饭都没吃,饿得前心贴后背,就空着肚子赶到岳母家报告战况。其实按岳母的计划,39万就好出手,70平方米,买时才16万,最为重要的是老刘家急着将要房子出手,人家时间紧急,要价也不高,120平方米,年前才装修的,67万,这可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天大的好事。正想着怎样给岳母讨赞赏,梁小木看到一群人在路边围观,他拨开人群便看到一位白发老者,面相狰狞地躺在路牙石边。他问,这是怎么回事?有的人摇头,他又问,怎么不送老人去医院,这可是人命关天啊?人群“哗”一下就散了,有人走之前撂下一句话,谁敢管,你敢?梁小木本来就饿得厉害,这会眼前一黑险些摔倒。他把老头扶起,伸手打车,司机嚷嚷着,兄弟,可得悠着点,这年头,好人不好做啊。小木说,废什么话啊,快去人民医院。

也是巧,梁小木刚出急救室,就看到沈和平了。沈和平说,怎么,这老人怎么回事,是你撞着了?小木摇头说,路上看到了,我看是犯病了,就把老人給送来了。大夫说了,幸亏送得及时,不然的话,嘿嘿。沈和平平常话就不多,这时候抿了嘴,拿眼睛很有内容地看了小木一眼说,我有个手术,先走了。

之后就是范子美来了电话,范子美口才极好,又有训学生的底子,训起人来,是底气十足的。她说,梁小木啊,想当英雄啊?你也不想想,这英雄是好当的吗?你白长大脑了,你脑子进水了,你成天新闻都白看了,这种人还少?人家老人一醒来,就说是你碰的,你能说得清?我可告诉你梁小木,你现在最好立马走人,咱们把老人送到医院也算是尽心了!梁小木一手接着电话,另一只手被老人抓着,老人抢救后,刚刚苏醒了片刻就又睡了,大概把梁小木当成了自己的儿子,那手抓得很紧,小木不忍心抽出来。他也犯了劲,心想,我就是认栽了,也不能这时候把老人扔下。

老人真正苏醒后,梁小木主动介绍了自己,老人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口齿还有些不清,他再三给大夫说,是自己没事遛弯时晕倒了。这一忙活就到了半夜,等把老人安顿好,已经夜里11点多,老人的外甥从济南赶了过来,小木才放心地走了。

回到家里,范子美还没有睡,听到小木进屋,就快速把床头台灯摁灭了,把后背转向了里侧。梁小木看到妻子不愿意理他,泡了盒方便面吃吃,就睡了。

第二日,到了岳母家,又被岳母一顿臭骂。岳母嘴巴一张,话就“叽里咕噜”的出来了,她是贵州人,说话一急,语速就快,这些年来,小木也习惯了,基本都能听懂了。岳母说,你以为你是哪个,当英雄那么好当的啊?你啊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做啥子都不动动脑子,也不学学沈和平,做啥事都是不露声色,那才是本事。

小木说,妈,你说我做好事不对,沈和平不也是经常做好事?他每月一次去市场买了鸽子放生,买了鱼放生,您怎么不唠叨他啊?

岳母说,小木,人家买鸽子、买鱼放生,也就是白扔一些钱,我问你,人家那样做有危险吗,没有吧?像你,救人是好事,我们也是老人了,谁也不能保证万一的事对不对?可是你看电视上、电脑上,这样的新闻还少吗?救了人还被赖上了,真万一摊上,能让你倾家荡产!这社会、这世道都变了。昨天那老头怎么说,没事吧?昨天我和你爸一夜都没有睡,这心担的!

小木说,没事,放心吧妈,人家老人醒来第一句话就说明了是自己遛弯时自己摔的,他儿子在国外,外甥从济南赶了过来,我就回来了,没事了。那房子谈好价格了,今天就去办理过户,40万成交的。

岳母说,好好,没事就好。房子价格谈的可以啊,小木。那你今天赶快过户,房子一过完,就把钱凑齐,存卡上,给老刘家送去。什么事都赶早不赶晚,就怕夜长梦多啊。呶,这是15万的存折,工商行的,密码是小美生日。

小木一家住进了大房子,女儿小乖和他们分了床,有了一间书房,他打游戏再也不用压低声音了。

母亲来了,里外地看,心里、眼里都是骄傲,千叮咛、万嘱咐要小木珍惜这好日子。搬家时就要立秋了,他们择了一天,到了海原市海鲜酒楼招待了整整10桌客人。席间,小木被同事们灌多了酒,被李兵提前送回了新房子。李兵喝了酒话就多,说,梁小木啊梁小木,你这日子过得不能不让人嫉妒啊!媳妇好,房子好,给哥们说实话,是不是买股赚钱了?以后买哪只股给哥们说一声,我也跟你赚点小钱。这人啊,就得有实力,像范子宣,当初我苦追了三年,人家都看不上,找了个外科大夫,那多吃香啊!不过,我还真瞧不上沈和平那熊样,成天端着个架子,有嘛啊,我又不求你给我做手术!

小木说,你还真别说,我也瞧不上他。

李兵说,我看你老岳母啊,可稀罕沈和平了,对你可不咋的,我可给你说,人啊都是势利眼!

小木说,你可别说我老岳母,她是个好人,对我好着呢!

李兵说,对你好?我看她对沈和平那是一百个满意,你看和平和平叫的,哼!

小木说,我老岳母对我不好?那我让你猜,这房,她老人家给我多少钱?

李兵说,能给你多少?5000?还是10000?

小木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说了,告诉你,15万!这事范子宣和沈和平都不知道的。

李兵啧啧半天说,15万?我的个娘,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六七年才能存上。这人啊,不服不行,都是命。你小子啊,就是命好!

好事都是成对来,房子一搬完,梁小木救过的高大爷招呼没打就直接把锦旗送到了单位。这个年代送锦旗大概也是件新鲜事,单位书记很是惊异,自此也对梁小木看法提高了一大档。

4

梁小木车间的主任荣升了副厂长,位置一空缺下来,多少人就跃跃欲试了。

梁小木当然也有想法,他多次获得厂技术标兵,从当班长以来,梁小木就一直凡事走在前头的。李兵是这个车间的技术员,大专毕业学历,也是个人选之一。

有时候好朋友之间的竞争最为隐秘,那种竞争伤人于无形。

梁小木回家后给范子美讲这事说,老婆,我现在一看到李兵我就难受,我们那么多年的哥们,难不成因为一个车间主任就伤了感情,我这心里真是不好受。

范子美說,瞧你那出息,就一车间主任就把你难成那样!再说,你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厂里领导权衡,你没有必要心烦,安心等结果就是。

有的同事说,还是李兵的面大,厂里分管技术的厂长是他老婆的表亲。这社会,都是看关系的。李兵也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近期的检修,他一反常态,和车间工人一起玩命干,大概是副厂长给他透过话了,他走路的姿态都有点官样,不急不慢,迈着小方步,见了职工就笑嘻嘻地问这问那,让人觉得很亲民的样子。

两个月后,厂文件一下发,车间主任是梁小木。有的人拍手称快,虽然人家梁小木文凭不高,但是技术过关,而且为人谦卑,口碑相当好。有的人也替李兵可惜。

李兵很没有面子,有点懊恼,见到梁小木就带着一股气,像个蛤蟆。

后来大家知道了缘由,原来是书记力挺了梁小木,说是梁小木品性好,现代的年轻人,太缺少这种品质了。

那面锦旗成了小木获胜的重要砝码。

李兵说,哼,锦旗,现在什么假的弄不出来?要是早知道,我也去路边救几个老头。

这话传到梁小木的耳朵里,心里便有些刺挠。

过了不到半个月,烦心事说来就来了。岳母在电话里发火了,说是范子宣来找茬了,气势汹汹询问梁小木的房子老娘到底帮没帮他钱?帮了多少?岳母先是不承认,后来见范子宣底气十足,就知道支持梁小木买房的事,范子宣肯定是有了十足的证据。

一家人吵得厉害,岳母哭得眼睛都肿了。这事好查,梁小木抖了一个激灵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事情总得解决。范子美父亲心口痛的毛病气得犯了,住进了医院。小木一边跑着医院一边自责。范子美没有责怪他,但是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了怨气。

岳母最后拿出了方案,把现在居住的房子给女儿范子宣,老两口搬到范子宣的房子住。梁小木脑袋迅速成了一盆糨糊,范子宣的房子住在海园新区,一层,80平方。范子美脑袋好使,“噼里啪啦”一算,就知道了结果。姐姐的房子现在市价也就是45万,而且老妈的房子不急着出手的话,72万还是能卖到的,这中间的差价一算,就知道了,27万!等范子美把结果如实相告后,梁小木心底里顿时像个大眼的筛子,空了。

他想不通,想不开,他不明白,自己住进了大房子,还走了点小官运,怎么就不幸福了呢?

梁小木虽然脑袋里有18个不情愿,但是还是每天穿梭于医院、家和单位之间,他帮岳父擦洗身体,把脏衣服带回家手洗。沈和平就从来不做这些事,他只是穿着白大褂到病房和大夫们转一圈指指点点,临走时,还会告诉梁小木怎样给岳父擦洗身体,做什么样的饭菜适合病人,末了,还会到洗手区洗洗手。那一刻,他不仅厌恶沈和平,他更厌恶自己。

实际上,范子美一直觉得梁小木过得很知足。有一次范子美接同学的电话,同学问范子美,你家衣服谁洗?范子美回答说,老公洗,连我的内裤都是我老公给我洗的。同学问,卫生谁打扫啊?范子美回答说,我老公。同学不甘心又问,那你平常做什么啊?范子美说,我就基本什么都不做。小木在一边听了也笑,那个时候,他觉得范子美幸福,也就是他的幸福。其实他或许早就厌恶了这种生活,成天像个奴隶。他太虚伪了,就连伺候岳父,他也觉得委屈,因为当初父亲犯了心脏病,等他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他没有伺候过父亲,在给父亲最后擦洗身体时,他后悔万分,自从有了范子美,他似乎把什么都抛开了。给父亲抢救的大夫说,如果能早送来一个小时,你父亲就有救。父亲太年轻了,刚过62岁,他还没有好好享受过生活。父亲晕倒的时候,人来人往,竟然没有一个人搭把手把他送医院。这个社会,人与人太过于冷漠了。

梁小木理解,他无力改变这个社会,他只有保持自己人性的力量。

梁小木早上还要起个大早去岳母家帮忙遛狗。有一天,他刚把狗放出来,狗狗大概被大便憋坏了,跑到小区商店门口就拉了。商店女主人看梁小木的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他把这事说给范子美,范子美也很心烦,电话“噌”就打给了母亲说,你的狗这么难管,都拉人家商店门口了!什么都是我和小木,我姐和我姐夫怎么不管?

范子美妈妈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说,狗拉巴巴也是事?你就不知道让小木准备好手纸,把巴巴抓了扔垃圾桶?小木傻你也傻啊,养你们这些儿女就是还债的!

小木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岳母的话,他问范子美,我得用手纸把狗巴巴抓到垃圾桶?

范子美眼神有点空洞,母亲一向强势,说话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

小木说,咱们就眼睁睁吃这个亏了?你和范子宣都是女儿,为什么他们得到的比我们多?我们还不能把这事摆到桌面上来,为什么?!

小木通常是不发脾气的,一发起火来,像头豹子。范子美说,如果不是你给李兵说了,我姐怎么会知道?这事一露,咱们就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你让我妈怎么办,还能再去算账?这一家人,怎么算?

小木有点灰心,他觉得生活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这么多年来,他满足于现状,在老婆面前,在老婆家人面前,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他太累了。

他想起岳母说的沈和平收红包的事,他在书房里写起了平生第一封检举信,沈和平和范子宣既然不让他好过,他们也别想清静!只是常年不写东西,他写起来特别不顺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他想起了他的小学同学林清如,他知道林清如一直喜欢他,这事范子美也知道。每年梁小木过生日,林清如都会给梁小木寄张贺卡,范子美还多次开玩笑说,我老公也有这么一位忠实的粉丝,这一辈子也没白活。梁小木打算给林清如写个情书,他也要折腾折腾。

实际上在生活中,梁小木经受的诱惑很多,车间的女同事小梅,明显就对小木有意思。还有办公室的李娜,也是老拿眼睛勾他。现在的人都太放松了,想偷个腥还不是易如反掌,特别是梁小木。但是梁小木一直是个自律的男人,他不屑于那样做,因为他把范子美当作了生活的全部。那个晚上,他一直关着门忙到半夜两点,撕撕写写,整个书房一片狼藉。

梁小木一辈子都没有做过什么过火的事,除了小时候偷过邻居家的月季花,用弹弓打坏过张爷爷家的玻璃,除此之外,他还真是个好孩子。特别和范子美恋爱后,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范子美有差距,就努力在各方面寻求平衡,在公交车上,有老人上来了,他会毫不犹豫地让座,今年陕西遭水灾,他在单位捐了50元,又单独私自捐款了200元,他怕李兵再说他故意出名,他觉得这样做,和范子美的距离会缩小一些,他心里会舒服一点。

那段时间他情绪特别不好,觉得世界一片灰暗,人生不过如此,人活着到底有啥意思?

有天晚上他烦得厉害,孩子写完作业,他无事可干,就溜出小区打了一辆车,司机问,去哪里?他随口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到了那里,下了车,才发现是高大爷住的地方,高大爷出院后,他来过两三次。

高大爷看到小木来了,很是高兴,给他熬了粥,端出了自制的咸菜,用微波炉热了馒头,梁小木这一餐吃得格外舒心。自结婚后,他们的小家就没有开过火,一直在岳母家吃饭,他哪餐饭能吃舒心过?说这话好像有点不对,毕竟岳父、岳母不要他们一分钱的生活费。可是小木在岳母家饭前、饭后就没有消停过,水开了灌水,缺酱了买酱。在高大爷这里,他完全放松下来了,高大爷有点耳背,梁小木开始絮絮叨叨地给高大爷说自己的烦心事。他多少年都没有向人倾诉过,特别是在父母面前,他都是只报喜不报忧的。自从父亲去世后,他在母亲面前更是小心,生怕母亲为他担忧。

5

从这以后,每周的周五下午,梁小木都会给范子美说厂里加班。实际上,他没有必要对范子美撒谎,范子美是个开明的人,偶尔和女同学吃个饭,她也是不在意的。通常在高大爷家里,他把他的烦恼统统地说了出来,有的事,他一连几次地说,高大爷也听不烦。

高大爷说,这人啊,活着有时候就是爱给自己较劲,别把自己当回事就得了。

有时候高大爷会说,人来世上就是来修行的,有烦恼事就得担着,说说拉拉就好了。

范子美有几次把电话打到车间,车间人说梁小木早就下班走了,厂里近期也没有加班,范子美有点懵。

下个周五时,她提前借了朋友的车,跟踪了梁小木。她看到小木輕车熟路地开着自己的车进了丽景花园,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基本上都是富人。范子美浑身发冷,手抖得抓不住方向盘。她不敢上楼去找,如果看到梁小木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该怎么办?哭?闹?离婚?

晚上小木回了家,已经10点了。范子美没有睡,倚在床头看书,脸是灰的。猜测就像毒药。范子美开始怀疑一切。跟踪梁小木成了范子美的家常便饭,她不上楼,就坐在楼下的车里,一待就是半个小时,想象着种种的可能和场景,“噼里啪啦”地掉泪。

梁小木给高大爷说,最近他上腹经常莫名的疼痛。高大爷原来是胃科医生,他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他强行带着梁小木去医院做了检查。两天后取结果,医生却电话告知他和家属一起来。他心里发抖得厉害,知道这病定是来者不善。他思来想去,有几次在范子美面前,他差点脱口而出,然而还是忍住了。最后还是他自己去的,他对医生说,我是单身,离婚了,没有亲人。医生有点为难,说,你是胃癌早期,需要手术,希望你能及时调整心理,心理的好坏对康复作用是很大的。

他拿了诊断书,就奔到了厕所,压着声音断断续续哭了个够。

范子美给梁小木打电话时感觉到他支支吾吾的,声音还有点哽咽。范子美想好了,再坏的事,总得有面对的一天,她必须得上楼去,她给自己下了道死令,不论怎样,她需要知道真相。

她一直靠在一楼通往二楼的平台上,她想,或许在她敲门后,她和梁小木的一切可能就真的结束了。她不嫌弃梁小木没有学问,她不怕梁小木没有钱,她的底线就是梁小木不能背叛她,不能,一丝一毫都不能。

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202的门开了,她抹掉脸上的泪转身下楼,她想,算了,她还是不知道结果为好,她是真的离不开小木的,何况还有女儿小乖。开门的是位老人,老人一边咳嗽,一边关门,还说着,小木,你看着粥,我去买馒头,范子美在人民医院见过高大爷一次。

范子美一下子拨开了云月,多日来笼罩在心头的乌云都呼啸而去。这个梁小木!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發现,她一直以为是梁小木离不开她,实际上是,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梁小木晚上回去后,范子美情绪高涨,家里破天荒收拾得干干净净。梁小木进了家,泪水说涌就涌了出来。他走过去,抱住范子美“呜呜”哭了起来。范子美有点懵,她说,老公,怎么了,是怨我这段时间对你太冷漠吗?对不起,亲爱的,是我不好,以为你这段时间有情况了呢。我可告诉你,我这辈子就赖上你了,你啊,休想逃掉的!我们都要共同看着小乖长大成人,你要亲手把女儿的手递到她心上人的手里。

小木哭得更厉害了,他何曾想到自己会得这种病?自己才41岁,这2013年还没有过完就得了绝症。小木摇头,说,老婆,对不起,也许,我不能陪你走完这一辈子了。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别苦了自己,再找就找个条件比我好的,以你的条件,你找我太亏了!对不起,老婆,还有,一定让小乖经常见见她奶奶,老人家快70岁了,不容易。

范子美泪也“哗哗”下来了,说,你说啥啊,你才41岁,咱们刚住上大房子,你还当上了车间主任,这好日子才开头,你怎么这么胡说八道啊,到底怎么了?

小木把诊断书拿了出来。

小木的病把梁小美一家都吓坏了,岳母听说后就一直流泪。她说,平常我是顶看不上小木的,就觉得他无能。这么多年来,他在我面前就是个受气包。他这一生病,我才觉到,小木这孩子,生生就是我自己的孩子。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儿啊!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啊?要生病老天爷就让我生病啊!

范子宣和沈和平也来了,沈和平说,这病是早期,积极治疗,康复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小木你一定要打起精神,精神上不能垮,精神垮了,人就没有抗病的能力了。你一定得打起精神!我们全家人都要支持小木,妈,您别哭了,爸你也别愁,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了,小木一定能行的!

小木从来没有觉得沈和平这么可心过,他哽咽着点头。

梁小木刚刚收拾完房子,家里存款是一点也没有了。这人一生病,钱首先就成了天字号大事。范子宣给范子美一张银联卡说,上面是10万元钱,咱妈把房子给我们了,这中间的差价我们也算了,先给你们10万,先治病,什么事都以后再说。

一家人都掉泪,后又抹干眼泪笑了,他们都说,小木肯定没事!

小木走过去,和岳母紧紧地拥在一起,他说,谢谢。这么多年来,梁小木一直觉得他是这个家庭的异己分子,直到今天,他才感觉到,其实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从来都是。

梁小木想起了自己没有写成的那两封信,此刻他庆幸自己没有写成。从小木入院到手术,前前后后两个多月,小木都没有去过高大爷那里,他打过多次电话,都没有人接。他有点担心高大爷,小木让老婆抽空过去看看。范子美去了,却发现门是锁着的,邻居说高大爷出国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范子美带小木去医院复查,医生说,目前来看,恢复得相当不错,病人要格外注意恢复期的饮食,要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回到家里,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先是流泪,后是笑着抱在了一起。心里无比的踏实。

小木说,子美,我一定陪你到老,我有信心,我们一块看着小乖长大,我要亲自把她的手交到她老公手里。

范子美笑着点头,就又哭了。

就在这时,小木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是位律师,他说受高安山先生委托,高安山丽景花园的房子馈赠给梁小木同志,请梁先生有空的时候,去律师所办一下手续。

梁小木说,我想知道高先生的现状。

律师说,高先生去了美国,去他儿子那里了,现在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大清楚。我们这里有他从美国传真过来的委托书,请您及时来办理相关手续,谢谢。

小木放下电话,他牵了范子美的手去了阳台,夕阳很红、很大,他眯了眼睛看夕阳。感觉人生真的很美。

中午时他给岳母说过想吃猪肉馅的馄饨,再加点木耳,出锅后再撒点香菜虾皮。这时候他看到岳母和女儿小乖拿着保温桶正向这里走来。

作者简介:

薛广玲,山东省作家协会第八届高研班学员。2010年开始创作小说,先后发表小说《平安无事》《哪一种生活不用挣扎》《西德街上的邻居们》《活着》《我们一直在一起》。短篇小说《哪一种生活不用挣扎》获得孟子文学奖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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