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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拉罗斯”:心灵的救赎与公正的弥补

2018-07-16林媛媛

北方文学 2018年9期

林媛媛

摘要:《拉罗斯》是美国印第安裔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继《鸽灾》、《圆屋》之后的最新力作,小说延续了作者对治愈心灵创伤和公正问题的探讨,体现了作者对现代美国现实社会敏锐的洞悉。本文探讨了主人公“拉罗斯”作为印第安传统文化救赎心灵,弥补司法公正不足的媒介,用自己的爱和包容,架起了沟通两个濒临崩溃家庭的桥梁,使两家父母充满内疚和仇恨的心灵得到救赎,使不完全的公正得到弥补。厄德里克通过《拉罗斯》的创作向世人展现了印第安文化具有治愈心灵创伤,弥补司法公正不足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拉罗斯”;救赎心灵;弥补公正;印第安文化

《拉罗斯》(LaRose)是美国国家图书奖获得者,美国当代著名印第安裔作家路易丝·厄德里克的第15部小说。如同厄德里克其他作品一样,《拉罗斯》于2016年5月一经出版便引起了业界巨大轰动与热烈反响,《英国卫报》、《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等西方主流媒体更是纷纷争先做出了评论。厄德里克的作品主要关注当代美国大社会背景下,印第安人的生存境况及其文化复苏。继《鸽灾》(Plague of Doves,2008)和《圆屋》(The Round House,2012)之后,《拉罗斯》同样关注的是追寻正义与复仇的关系,以及心灵创伤的治愈,但不同的是《圆屋》关注的通过复仇获得正义,而《拉罗斯》则寻求的是“修复式正义”(restorative justice),阐述了赎罪和心灵创伤的治愈的艰难历程。这样,厄德里克完成了由《鸽灾》、《圆屋》和《拉罗斯》构成的关于法律公正和心灵救赎为主题的三部曲。

厄德里克的小说以采用多声部的叙述方式著称,但《拉罗斯》采用全知视角进行叙述。故事发生在北达科他奥吉布瓦保留地及附近的小镇,故事主线时间跨度从1999年至2003年。主人公奥吉布瓦人朗德羅·艾恩(Landreaux Iron)在一次猎鹿的过程中,误杀了自己邻居兼好朋友彼得·拉维奇(Peter Ravich)五岁的儿子达斯蒂·拉维奇(Dusty Ravich)。故事正是以这样突如其来的悲剧开始,讲述了两家人如何治愈这场悲剧给两家人带来的创伤而做出的挣扎与努力。悲剧发生之前,朗德罗与彼得两家人关系亲密和谐,他们彼此分享食物、衣物,一同去镇上,彼得的儿子达斯蒂与朗德罗五岁的儿子“拉罗斯”(LaRose)也是最好的朋友,除了上不同的学校外,他们总在一起玩耍,而朗德罗的妻子艾米琳(Emmaline)和彼得的妻子劳拉(Nola)更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但意想不到的悲剧一下把两家人推向了崩溃的边缘,使两家温馨融洽的关系陡然变得紧张尴尬。肇事者朗德罗深陷愧疚自责的深渊无法自拔,他曾试图自杀,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他的妻子艾米琳终日缩在自己潮湿的屋子里祷告祈福。而受害者的父亲彼得沉浸于准备千禧之年的事情,借此让自己不去想死去的儿子达斯蒂,母亲诺拉更是无法接受儿子达斯蒂的死,变得有自杀倾向甚至想让自己的丈夫彼得恫吓朗德罗,让他去死。而国家的“文明”法律制度也迅速对达斯蒂的死做了判定:纯粹的事故,朗德罗无需负责。当肇事者朗德罗夫妇内心的愧疚得不到释怀,受害者彼得夫妇寻求的公正无法实现时,朗德罗的儿子“拉罗斯”成为治愈两家父母创伤的天使,让愧疚的心灵得到救赎,让法律无法实现的公正得以弥补。“拉罗斯”充当着印第安传统文化救赎心灵,弥补司法公正不足的媒介。

朗德罗经过与天主教牧师的痛苦沟通和蒸汗屋内的深思祈祷,他决定将自己的儿子“拉罗斯”过继给彼得夫妇,这是一个基于印第安传统习惯的做法,是一种古老形式的正义。作者厄德里克在关于小说《拉罗斯》的访谈中提到,这种收养可能不被美国主流社会所理解,但在印第安文化中,这是两家人为寻求公正自然而然的做法。 (1)“拉罗斯”这个名字,有着天真和强有力的寓意,是属于这个家族的疗愈师(healer)。事实上,一百多年里朗德罗这个家族里每个时代都有一个叫“拉罗斯”的人,每个时代的“拉罗斯”都和他们的出生有关。第一个叫“拉罗斯”的是一个女孩,她的母亲为了烟酒将她贩卖给一个男人,而她在遭遇了强暴和虐待的悲惨经历后,迫使自己融入寄宿学校,成为一名受人尊重的疗愈师和老师。这个家族的每一个“拉罗斯”都是一名疗愈师,他们有着疗愈的天赋,在这个和谐的大家族里充当着连结精神世界的桥梁作用。但与之前几代竭尽全力融入白人文化,剔除自身印第安血统的“拉罗斯”们不同,小男孩“拉罗斯”散发着让人眩晕的神秘色彩,他有先辈们最纯净的疗愈能力,他的灵力超出了他的年龄,他可以和动物、植物乃至逝者进行交流,换言之,他是传统上的印第安疗愈师。 (2)

正是这样一个充满神秘的男孩,成为沟通两家人的桥梁、两家父母心灵的救赎者。当“拉罗斯”的父母朗德罗和艾玛琳为补偿伤心欲绝的彼得德夫妇,将他过继给他们,并说“现在我们的儿子就是你们的儿子” (3)时,他便开始充当了一个心灵救赎者和疗愈师的角色。“拉罗斯”虽然并不是很快融入这个新的家庭,他最终还是让伤心的母亲诺拉心中对朗德罗的恨意慢慢淡去,重新拾起生活的信念,减轻了父亲彼得的丧子之痛苦。他把达斯蒂的姐姐马吉视为自己亲生的姐姐,和她一起来安慰母亲诺拉。对待自己的亲生姐姐们也更是友善亲切,这样,两家的孩子们经常一起活动:分享冰淇淋,玩排球,收养流浪狗等等,因此两家紧张的关系逐渐舒缓了,两家父母的联系更为紧密了。“拉罗斯”真实可爱,极具耐心,又善解人意,这些都是“拉罗斯”能疗愈彼得德夫妇心灵创伤的重要原因。朗德罗夫妇送走自己的儿子后,很难适应,母亲艾玛琳更是想尽办法去接近和照顾“拉罗斯”,为他煮他最爱喝的汤,但诺拉要么扔掉要么藏起来。有一次诺拉故意不给前来送食物的艾玛琳开门,虽然幼小的“拉罗斯”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来了,也闻到了汤的香味,但善解人意的“拉罗斯”还是顺着养母忍住悲伤,闭上眼睛睡觉。再举一个细小的例子,“拉罗斯”让自己的养母一遍又一遍无止尽地为他读《野兽家园》,因为他知道这本书是达斯蒂的最爱。但是,当“拉罗斯”回到自己亲生父母家时,他才跟亲姐姐们坦白说,“我很厌倦那本书了”(LaRose:104)。然而,当姐姐斯诺(Snow)建议他把这本书扔了时,“拉罗斯”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因为他知道养母诺拉会因为这本书的丢失而尖叫吵闹。他更是直言不讳地说,“我已经习惯她了。现在我已经习惯一切了”(LaRose:104)。这个细节可以看出,善良懂事的“拉罗斯”用自己的爱和包容努力去疗愈养父母内心的创伤。自然而然,彼得夫妇内心对朗德罗的恨意在“拉罗斯”的努力下逐渐得到平息。虽然朗德罗夫妇在送走儿子“拉罗斯”后,内心的愧疚之情得以减轻,但失去儿子的伤痛却日益加深。幸运的是,虽然“拉罗斯”只是一个喜欢玩具,在上学的小孩子,但他的聪明和善解人意最终使得两家父母相互的创伤都开始得到治愈。此外,从彼得和朗德罗的对话可知,在彼得眼里“拉罗斯”是一个得体的男孩,他和彼得一起帮助了诺拉,使得她重新振作起来。但是与此同时,将“拉罗斯”过继给彼得夫妇,这也很可能使得艾玛琳崩溃。神父特拉维斯拜访彼得家时,诺拉很紧张神父会将“拉罗斯”带回亲生父母家,诺拉更是直言不讳道,“现在我们已经共同抚养‘拉罗斯了,如果你要将他带走,我害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LaRose:84)。两家人最终达成了共同抚养“拉罗斯”的共识。综上所述,正因为“拉罗斯”,两家人紧张的关系在逐渐得到缓和与修复,朗德罗夫妇不再因为失去“拉罗斯”而伤心难过。“拉罗斯”用自己的爱和包容,重新搭起了沟通两家人的桥梁,最终为父母赢得了彼得夫妇的原谅。

小说《拉罗斯》一方面探讨如何治愈双方的心灵创伤,同时也关注公正这一重要的主题。小说中,美国法律认定达斯蒂的死只是一个意外,朗德罗无须负任何责任。但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情理上,对一个失去心爱儿子的父母来说是不公正的,丧子之痛是无法用金钱来弥补的。正因为这种不公正和内心的痛苦无法得到疏解,受害者的父母彼得夫妇内心才会滋生仇恨;也正因为这种不公正,肇事者内心才更为内疚,深受良心的鞭挞。小说中,当达斯蒂的母亲诺拉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朗德罗误杀时,诺拉又是喊骂朗德罗,又是当着部落警察的面,喊着要求他们处死朗德罗,并想让自己的丈夫恫吓朗德罗去死。但经过简短的调查,朗德罗就被当地警方释放了。然而,朗德罗从警局出来的第一时间是和妻子艾玛琳去找牧师。可想而知,看似公正的裁定这场事故为意外,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虔诚的基督教徒朗德罗内心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承受的道德压力和内疚之情可以说远远胜于任何法律层面上的惩罚,而这样的法律裁定对原本充满仇恨的诺拉更是雪上加霜,让她内心加深了对朗德罗夫妇的恨意。幸而,朗德罗夫妇遵循古老的印第安公正的办法,将自己的儿子“拉罗斯”交给彼得夫妇抚养,从而弥补法律公正的不足。当朗德罗夫妇带着儿子“拉罗斯”在事发后第一次拜访彼得家时,彼得夫妇的反应有略微不同,诺拉根本不想开门,充满敌意,甚至拒绝了朗德罗进屋的请求,彼得对昔日好友朗德罗还是留有感情,为他们开了门,但他也充满了冷漠,他一再问朗德罗,“你想怎样?”(LaRose:15),并且在谈話始末,他们谁都没有让朗德罗夫妇进屋。从这些可以看出,彼得夫妇内心的丧子之痛让他们根本无法再次面对朗德罗夫妇,此时法律既没能解决根本问题,也不能缓解双方紧张的关系。而在此时,小男孩“拉罗斯”恰恰充当了化解两家人恩怨的使者,架起了两个濒临破碎家庭的桥梁。彼得夫妇至始至终没让朗德罗夫妇进屋,对他们也是冷漠不语,但面对可爱的孩子“拉罗斯”,彼得夫妇的态度截然不同。彼得忍住悲痛告诉“拉罗斯”达斯蒂不再回来了,诺拉默许“拉罗斯”玩达斯蒂的玩具。乃至最后当朗德罗说要将自己的儿子“拉罗斯”送给彼得夫妇家时,诺拉才终于流露出一丝柔和,心中的仇恨也得到暂时的减轻。即使“拉罗斯”很不适应这个新家庭,头三个礼拜一直哭泣,但是诺拉始终不愿将“拉罗斯”送回家。只要“拉罗斯”停止哭泣,像达斯蒂一样跟着他成为他唯一的儿子,她愿意每天为“拉罗斯”做蛋糕。由此可见,将“拉罗斯”送给彼得夫妇抚养这一举措对于双方家庭都是一剂良药,濒临崩溃的两家人得到些许安慰——愧疚之情得到释怀,仇恨之意得到减轻。正如作者厄德里克在访谈中提及的,有时我们必须要“模糊”对待公正,我们不能做到完全公正,但可以尽我们所能做到更好。 (4)厄德里克将古老的印第安赎罪传统编织到故事中,探讨原本法律无法阐述和解决的不公正问题,揭示了修复式公正的重要性。小说向读者展示了“拉罗斯”用自己的爱和包容疗愈着两家父母心灵的创伤,挽救了两个濒临破碎的家庭,更弥补了公正,弥补文明法律制度的不足,也从侧面有力表明了印第安传统文化可以弥补美国现有法律公正性的不足之处。

厄德里克的小说《拉罗斯》之所以能引起巨大反响,一方面得益于小说对具有普世性问题的“公正”进行了进一步的探讨,真实反映了当代美国现实社会文明法治制度存在的不足,即法律有时往往不能完全实现公正,从而引发了读者强烈的共鸣与深思,另一方面因为小说向读者展现了在美国主流文化不断同化其它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下,印第安传统文化所具有的治愈心灵创伤和弥补公正的独特作用,让读者对印第安文化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拉罗斯》很好展现了什么是包容,展现了爱可以治愈创伤,更有力地回答了当一个人做了最糟糕的事情,只要竭尽全力去弥补,还是能被原谅,有时仇恨与原谅只有一步之遥。其实小说《拉罗斯》中除了两家人如何弥补悲剧而进行的心灵救赎和对公正的追寻外,还有许多其它内容有待读者去发掘和思考,比如小说中的罗密欧,他与主人公朗德罗之间关系,由背叛而引发的仇恨等等。正如小说开放式的结局一样,厄德里克的小说《拉罗斯》留给读者太多的未知让我们去发掘,去思考。

注释:

(1)NPR Staff,“After tragedy,two families find their own justice in Louise Erdrich's‘LaRose”,MPRnews,May 11,2016..

(2)Ron Charles,“Louise Erdrichs‘LaRose:A gun accident sets off a masterly tale of grief and love”,The Washington Post,May 9,2016..

(3)Louise Erdrich,LaRose.New York:Harper Collins Publishers,p.16.后文出自同一著作的引文,将随文标出该著名称和引文出处页码,不再另注。

(4)NPR Staff,“After tragedy,two families find their own justice in Louise Erdrich's‘LaRose”,MPRnews,May 11,2016..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