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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的“行魂”

2018-07-16崔文娜

北方文学 2018年9期
关键词:史铁生

崔文娜

摘要:史铁生对残缺人生的解读、对生存困境和生命态度的诠释以及对文学意义的追求等,使他的精神世界深邃而充满内涵,成为被文坛公认的最具“宗教精神的精神圣者”。本文试从史铁生的话语场,研究他的自我意识情状以及宗教诉求,通过苦难、爱、过程等追寻生的终极意义。

关键词:史铁生;宗教诉求;过程神学

史铁生是中国当代文坛最具人本哲思的情感型作家之一。他虽然身处人生困境,但却以超乎常人想象的思索追問人本困境的意义。正是对终极的发问构成了他与世界的根本关系,也构成了他写作的发源和方向。2012年底出版的史铁生的未竟集《昼信基督夜信佛》更是以相当的宗教承当、无限的希望与广博的爱愿而震撼人心,引领并照亮着大多数的精神追索。纵观史铁生的一生,其作不多,阐述问题也似有重复,但是作为一位残疾作家,却有着正常人不曾有的健全人格,其作的质与量都是一流的,并且为尘世增添一抹神性之光。

史铁生对残缺人生的解读、对生存困境和生命态度的诠释以及对文学意义的追求等,使他的精神世界深邃而充满内涵,成为被文坛公认的最具“宗教精神的精神圣者”。史铁生自始至终都在诉说自己的切身体验及基于这经验的宗教性诉求意识。而他所借道的语境大多取材于佛教和基督教,却又不囿于此,没有证据表明史铁生阪依了何种宗教。“大概是我以往文章中流露的混乱,使得常有人问我:你到底是信基督呢,还是信佛法?我说我白天信基督,夜晚信佛法。”——他说如此回答是“怕得罪人”,实际上这是一种调侃。早在写《病隙碎笔》时,史铁生已经有过类似的表达:“对于生,我从基督精神中受益;对于死,我也相信佛法。”“昼信基督夜信佛”这一悖论式存在也可以看成是一个苦难主体的自我救赎途径在两种不同的心理时空延伸时的不同话语表征:即“昼”象征生的意义,“白天把万事万物区分得清晰”,并使人“面对无从更改的生命困境”时持有一种“爱的哲学”和“爱的精神”;“夜”象征死后的结果,“使一颗孤弱的心连接起浩瀚的寂静与神秘,连接起存在的无限与永恒”,使人萌生一种宁静、安详、幸福的皈依感。史铁生并不是执迷于佛教或基督教意义上的任何传统观念,而是采取一种裹挟着“形而上学”的智性内核的表达做着自己宗教式的精神选择。佛教以生命的困境为起点,揭示出人生的“有执”和“无明”,指示出人生的终极关怀在于“空”;基督教则以生命的原罪为前提,用无限的神恩启明教徒“爱”、“承担”、“救赎”的可能与重要。佛教的与基督教的两种在以往看来很难融合的元素,竟然自洽的融合在了史铁生的话语场里。早在《我的丁一之旅》中,作者就做了这样综合式宗教建构。

人的向往是指向福音的,但人的根本处境是苦难,也正是痛苦反证了神性的存在。史铁生在最旺盛最美好的二十岁上遭遇残疾,突如其来的不幸使他陷入深深的绝望和痛苦之中,他强烈的渴望死亡,期待以死来摆脱一切痛苦。命运的困惑,生理上的残疾及由此而产生的被弃感和被不平等对待的屈辱感促使史铁生不断地寻找。在深深的反思中,史铁生发现生命的偶然和苦难的无常,以及生命的荒诞性对苦难的拯救,他把视线从经验领域投向超验领域,并从终极性角度思考如何面对苦难,谋求精神上对苦难的超越。死是必然的,但是如何死却是偶然的。导致苦难的事情是偶然的,生存的苦难却是必然的。这样看来,偶然便不影响生命的意义,我们根本无法从根除灾难和痛苦,苦难的存在具有空间上的普遍性和时间上的永恒性。于是他以乐观的写作向人们展示苦难境地的可能性出路,苦难不再是对生命的消耗,而是向生命要求意义,苦难成为生命得以升华不可或缺的动力。接受苦难的存在,而后选择一个更有价值的生存方式。那个曾经寄居于丁一、现居于史铁生的那个有着“未解的悬疑”和永恒的梦愿的“我”曾一再这样自况:“我”曾经不在这里,“我”也并不止于这里,而只是途经这里。途经这里,那么“我”究竟要到哪儿去,终于会到哪儿去呢?恐怕连他自己也难以知晓。他唯一清醒地知道的,就是他始终怀着回归的愿望并走在回归的路上。而这“无极的路是看不见尽头的。看不见,才谈得上信。到达了,是实得,不是信。正所谓“在神的字典里,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即神性来自人们追求神圣性的过程中,而不在于终点,超越在于不必也不可能达到的过程之中。

史铁生的“过程宗教”并不是为了在路上,他信仰的还是终点,并且是一个具有神性内涵的终点。作者在《病隙碎笔》中将其称为“原在”,透过哲学的视角,我们把它理解为一个超人格的形而上学的终极实在。他认为“死是不可能的”:“死是什么?死就是什么都没有了。可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会还有个死呢?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应该是连‘没有也没有了才对。所以,如果死意味着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死也就是没有的。死如果是有的,死就不会是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故而‘有是绝对的。”虽然“死是不可能的”,但死后的结果仍是一种“此岸”,并不意味着某种永恒的“彼岸”形式,也就是说,不管在哪个来世,“我”这个行魂依然是“有限”的一种体现形式,都不可能意味着它成为了无限。

无限存在于局限与极限这个漫长的过程之中。过程是不能剥夺的,死亡不可以,自己也不可以。看到局限就有宽谅自己、责难自己,对他人、自己都要有仁道主义。这便引申到史铁生所表达的信仰诉求之唯一的根基——爱。人的根本处境是隔离与孤独,人至死不渝的愿望是敞开与沟通。看到了残缺的永恒与不可撼动,爱愿的欲求就更加强烈更加坚不可摧,也正是人之残缺的背景,使得爱成为可能和必要。史铁生同《务虚笔记》中的C一样面临着爱的伦理二难:即残疾所带来的爱的权利与爱的能力的错位。因此对他来说,爱既是一个现实,又是一个隐喻。“我”在丁一时,就在一直眺望夏娃之魂,祈愿着在一种没有概念化的没有任何限定的“爱”中实现永恒回归。“我”居于史铁生之中时,同样是把对那“爱”的寻找与找到认定为生命的终极梦想。在史铁生的文本中,爱情是超越现实的秘语,是沟通心魂的媒介,是向往无限的可能。因此,这份爱情不止于繁衍生息、不止于卿卿我我,而是无限本身赋予生命的深沉责任与永恒求索。这样史铁生所说的“爱”便在世俗意义之上蕴含着是一种“形而上质”的丰富生命感觉。

在精神虚无、价值感失落、信仰缺失的现实境遇里,如何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这是渴望担当的生命体始终必须思考探问的命题。史铁生不属于任何教派,但他却是真正的信仰者。他相信喧嚣的尘世需要这宁静而又深沉的仰望,相信苦难永存的生命需要这无限爱愿的指引,相信科学与逻辑的迷茫之处需要这心魂的体悟。他相信无限本身,相信爱,相信求索与担当。隐没于世失去自我者比比皆是,独立自主坚守心魂者无比艰难。不随波逐流,与其说是一种生命的姿态,不如说是一场命运的战役。史铁生做到了!在无限本身的指引下,我们应该在信仰中始终坚守与期盼,以现实人生仰望彼岸世界,以彼岸世界照耀现实人生,不断行走、执着担当!

参考文献:

[1]陈希米.让“死”活下去[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13.

[2]郭湛.主体性哲学:人的存在及其意义[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

[3][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等译,上海:三联书店,2007.

[4]赵毅衡.神性的证明:面对史铁生[J].当代作家评论.2001.(2).

[5][法]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闫正坤、赖丽薇译,江苏:江苏文艺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南昌工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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