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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电影《银翼杀手2049》的哲学命题和美学体验

2018-07-13黄莹南京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京210023

名作欣赏 2018年33期
关键词:银翼赛博朋克

⊙黄莹[南京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 南京 210023]

2018年3月,美国科幻影片《银翼杀手2049》(Blade Runner 2049)(以下简称《2049》)荣获第90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与“最佳视觉效果”奖。这是一部依据美国作家菲利普·迪克(Philip K. Dick)的科幻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改编,延续1982年出品的影片《银翼杀手》的故事的续作。新作的背景设定在前作之后的三十年,讲述了人类与复制人共生的2049年的故事。该续作将前作中的诸多哲学命题在新的银翼世界观中进行了扩展延伸,与此同时,这部由丹尼斯·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执导、罗杰·狄金斯(Roger Deakins)掌镜的新作,更是以其独特的视角和光影构图,烘托出了较前作更为出色的色彩美感和氛围。

一、《2049》的哲学命题

《2049》在2017年推出之后,并未取得令人瞩目的全球票房纪录。究其原因,有说35年前的原作太过久远,人们不愿补看前作,使得故事缺乏前因后果。这也许并不正确,《星球大战》上映前,重温正传三部曲、翘首以待的粉丝大有人在;也有说163分钟的片长太长。这应该也不是原因,《乱世佳人》接近4小时,《指环王》系列三部均在3小时以上,《黑暗骑士》《拯救大兵瑞恩》长度接近,它们都非常卖座。最朴素、却也最合理的解释也许是,观众对剧情云里雾里,看不懂,当然热情不高。

观看这部电影,可能需要预习原作,需要在两个多小时的观影时间里全神贯注。但《2049》的故事主线其实并不复杂:新银翼杀手K发现了一个足以引起人类与复制人之间战争的秘密,为了社会的安定,他去寻找已经消失多年的前银翼杀手,以阻止这场浩劫;故事的辅线是K与其全息虚拟女友乔伊的温柔美好的爱情;而论大背景就更俗套——复制人反抗人类的奴役。但该电影运用了叙述性诡计,在众多看似笨拙的暗示和伏笔后,给出了急促的情节反转;而电影的叙事切入点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对复制人革命只字不提,结尾直接黑屏出演员表,令观众猝不及防。

不仅如此,《2049》还在对环境的描绘和对人物的塑造中,引出了许多令人不安的问题:当复制人能够被降生而非制造,我们应该将他们视为平等的生命吗?如果社会的秩序需要一个谎言去维系,痛苦沉默与勇敢揭露,哪种更伟大?假设记忆可以被完美地设计、复制和植入,记忆又对一个人的性格形成至关重要,相信经验、珍视回忆的我们,怎样保持个体的独立性?人工智能制造的情感是否真实?人性中最为根本的情感“爱”,是否仅为人类所独有?……

电影没有对任何问题做出直接的解答,这就难免令观影者感到迷茫。

既然主线虚晃一枪,支线纷繁复杂,那这部电影的主旨到底是什么?电影上映前,剧组在谷歌的Deepmind(AlphaGo的开发团队)开过一个小型讨论会,采访者是人工智能界大名鼎鼎的戴密斯·哈萨比斯(Demis Hassabis),当他请教导演维伦纽瓦,《2049》这部电影涉及了许多深刻的话题,我们该怎么理解它,它的终极追问是在表达什么时,维伦纽瓦邪魅一笑,答曰:“美丽的哀伤。”

没错,《2049》提供的不只是哲学思辨,更是美学体验。它是一部很典型的“好的编剧只写一半”的电影,而另一半思考的乐趣,是需要观众自己完成的。如果你对它抛出的一系列存在与虚无、技术与革命的哲学命题不感兴趣,又无法欣赏镜头的构图与色彩美感,这部电影可能对你毫无吸引力。

二、赛博朋克(Cyberpunk)美学新高度

计算机科学的发展,引发了许多文学展望,像是机器工作/人类享受的美好未来等等。但总有人不这么认为,担心高科技意味着低生活,他们往往以反乌托邦的作品,描绘压抑的生活状态。这大概就是赛博朋克类型的科幻小说的起源。

“赛博朋克”是个很宽泛的概念,现在的赛博朋克多以计算机或信息技术为主题,小说中通常有社会秩序受破坏的情节,通常围绕黑客、人工智能及大型企业之间的矛盾而展开,背景设在不远的将来的一个反乌托邦地球。赛博朋克的许多影像化的特征,其实是在1982年版《银翼杀手》中定型的。《2049》中男主角银翼杀手K的取名,正是在向原作小说的作者菲利普·K·迪克致敬。但除此之外,电影《银翼杀手》开创性的概念设定和美学风格,对后世影响之深远远超过原作小说。例如高楼林立的水泥丛林中,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例如艺伎的形象,导演雷德利·斯科特认为,赛博朋克是迷离的亚洲,于是《银翼杀手》有了一张日本艺伎的脸。直到现在,赛博朋克故事里的城市,也始终逃不出东京涩谷与香港九龙寨城的影子。或者说,赛博朋克风格与亚洲文化元素,几乎密不可分。

作为一部续集,《2049》的成就可以用“带着镣铐跳舞”来形容。首先它是一部独立完整的电影,无论世界观设定还是情绪积累,并不需要借助《银翼杀手》作为铺垫。但倘若你看完《银翼杀手》再看《2049》,则会感叹导演在八股的框框里演绎出了诗的自由。在电影中,他对原作的经典元素一一致敬:奇幻的光影流转,雨中独白,甚至是原作“天使如火焰般坠落,海岸咆哮着雷声”的台词,都被演绎成结尾的一段打斗。他特意同样选择了荷兰演员作为亦正亦邪的反派,而为了尊重赛博朋克风格,他给化妆师提的要求是“日本版的她”。因此,《2049》的所有意象:从灰色屋顶和反光镜透出的浩瀚全景,后工业场景下生锈的贝壳,放射性废物炽热的光芒下永存的暮光之城以及对比明亮的糖果色广告和娱乐人造灯,建筑上所有角度的表现主义阴影,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奇观与色情雕像,到圣地亚哥垃圾山上的宙斯,拉斯维加斯红色火星烟雾世界,以及世界末日般的废墟,这一切都是在呼应《银翼杀手》的最初版本。

在一切精确的计算、保证每个镜头都告诉你“这是银翼杀手”之后,《2049》却又能同时令人惊叹:这并非机械的重复,而是有意义的、新的故事!这部“超级时尚且非常人性化”的续作,其琳琅满目的3D全息广告、全息虚拟的人工智能女友、疾驰而过的空中回旋车、萧条无边的科幻之城——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和摄影罗杰·狄金斯运用一系列前所未见的视觉奇观,将电影的赛博朋克之风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为了使室内场景看起来柔和温暖,同时混合氛围色彩,影片的灯光师比尔·奥利瑞((Bill O’Leary)透露,整个拍摄过程用掉的色纸有1400卷之多。“今日美国”(USA TODAY)因此盛赞该片:“如果说雷德利·斯科特1982版的《银翼杀手》开创了赛博朋克之风,那么,《2049》则将其提升到了一个完美的高度。”更值得一提的是,《2049》几乎所有的场景都是实际搭建而非绿幕拍摄——这种用心的续作现在真是太少。

三、《2049》的配乐

对赛博朋克爱好者,《2049》白璧无瑕。唯一的遗憾,是汉斯·季默的配乐,诡谲、庄严,却没有旋律。汉斯·季默借用“谢帕德音调错觉”(Shepard Tone),即由三个对应的不同上升声部的不断往复循环的处理,希望这种伪造的不断上升的音乐能够保持观众的紧张感,造成一种“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了”的错觉。的确,在《敦刻尔克》(Dunkirk)对战争残酷的无声告白中,“谢帕德音调错觉”这种令人紧张的听错觉技巧是合适的,但在赛博朋克的迷人废墟里,这样的配乐却仿佛秀目无神、盏酒不醉,算不上十足的美人。电影中段,《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风姿绰约;结尾,《Tears in the Rain》划过心房。但前者是猫王的经典曲目,后者是1982版原作雨中独白《Tears in Rain》的改编,两者都不属于《2049》。若多年以后《2049》被作为科幻经典提及,却没有一段代表性的旋律,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赛博朋克的后辈《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2002)第一季的片尾曲《锂之花》(Lithium Flower)如此唱道:

How does she so perfectly surf?

I wonder what she does when she wakes up ?

《银翼杀手2049》也应该拥有这样的歌。这不仅因为,歌词中的问题与电影中的问题同样暧昧无力,同样没有解答;更因为如樱花瓣坠落的K的虚拟女友乔伊,配得上一封直白的、痴迷的摇滚情书。

结语

电影《2049》围绕着“人类以及人类与复制人关系”的命题,打造了一部关于身份、生命、人性及创造的恢宏故事,同时丹尼斯·维伦纽瓦向原作致敬而又不失自由的导演视角,罗杰·狄金斯独特而又尖锐的摄影风格,给观众带来了瞠目结舌的赛博朋克视效震撼和影像美学。当然,这部称得上是最好之一的科幻电影以及最好的科幻电影续作的影片,完全可以再配上一段更加精彩的自己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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