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阳 （吉林师范大学 文学院 130000）

一、修辞批评的缘起：伦理批评的展开

一般称19世纪之前的修辞学为古典修辞学，20世纪之后的为新修辞学。“随着印刷业的发展和商业活动的繁荣，文字记录和交流的形式越来越重要，越来越普遍，近代西方社会从口语社会过渡到文字写作社会。”120世纪的修辞学转向书面语研究。新批评与结构主义转向文本研究，弗莱的修辞批评便应运而生。象征是弗莱批评理论的一条红线：“它是指可以从文章中离析出来供批评家研讨的文学结构的单位。”2弗莱根据能使整部文学作品都纳入其中的语境或关系“阶段”或“相位”将“象征”分为四大类：字面和描述阶段指最基本的言语形式；形式阶段指叙事和意义相统一的词语形式；神话阶段指原型；总释阶段指原型词语秩序中存在的中心具有潜在的交流力量。修辞批评是字面和描述阶段的具体展开。在此阶段，象征是母题和符号。符号具有离心性，是描述意义。母题具有向心性，是字面意义，字面意义形成了词语的独立世界。二者同时发生，根据含义的最终方向进行分类。字面的阶段对应于修辞批评，关注文本的词语构成状况。由于字面意义的含混，文学评论只能离析出作品中某个侧面的含义。弗莱提出隐喻的概念，用以表示两种象征间的关系，隐喻的基本形式为“A是B”，二者等同的过程使得文学作品具有统一性。文学将生活和现实纳入词语关系的体系中，诗歌的形象包含在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整体中，这种普遍性包含着差异性，非事物的完全等同，这种特性离不开隐喻。此外，弗莱由《圣经》的整体结构与修辞隐喻入手，认为《圣经》本身传达的是一种思维模式，以其神话和语言为媒介。继神话阶段之后，文学以自己的方式继续生产隐喻并日趋复杂化。所以，在文学作品中，隐喻是诗歌表达的基础，以不同形态无处不在，修辞只是其改变形态的方式。

二、修辞批评的内蕴：构成体裁的基础

弗莱将将歌曲或韵律、言词或词藻、场景归为修辞方面，即修辞的广义。引入语法、修辞、逻辑三大学科，将论断性文章与文学作品加以区别，论断性文章是语法和逻辑的直接结合，而文学作品需要修辞作为中介组织语法和逻辑。并论述：“修辞学从一开头就指两件东西而言：修饰性的话语和劝说性的话语。”3即修辞的狭义。最后定论无利害关系目的，与文学密不可分，静态作用于受众，表达感情的修饰性的修辞是lexis，即诗歌的言语肌质；力图说服人、借文学艺术佐证、动态引导受众，操纵感情的是劝说性话语。体裁的中心原理便是如何表现的根本原理，以艺术形式类似为基础。话语的表现方式有表演、讲述、吟唱、写作等。“构成文学批评中的体裁的基础是属于修辞性的，也就是说，体裁乃是由诗人与公众之间所确立的种种条件来决定的。”4并根据劝说性话语区分文类，文类的区分取决于以什么方式来十分理想地表现一部作品，从而更好地被公众所接受。由此弗莱划分出四种文类：口述史诗、散文、戏剧、抒情诗。基于修辞的体裁划分，确定了文学关系的语域，有助于使文学成为一个系统性整体，依据不同的修辞去寻找其源流关系。在六大成分中，叙事或情节这类与描述意义更接近的词构成的运动是节奏，会产生与音乐相类似由听觉捕获的运动感。而含义或要旨这类与字面意义更相符的词构成的是言语结构整体，会产生与绘画相趋同由视觉获得的画面感和共时性。反复出现的形象构成了文学作品特有的范型，形式批评从形象结构入手，将其对应于文学作品的中心形式，在这个过程中会将诗中隐晦的语言变为清晰具有推理性的语言。反复出现的形象在原始程式中体现为原型，不同的文学作品都因袭历来的程式，负载形式来自诗歌独有的结构，也就是体裁，文学由此成为一种交流模式。

三、修辞批评的特征：动态的节奏整体

修辞批评以节奏性为划分标准。弗莱认为，作家的“创始力”具有支配和协调的力量，可以融汇各种素材，最后形成诗作形式。这种“创始力”是复合体，包括主题、基调的统一性、格律或起整合作用的节奏。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根据节奏整合语言。起整合作用的节奏属于修辞的手段，也起到了区分文体的作用，也是构成文体音乐性的关键因素。四种体裁的节奏分别是：反复性节奏；持续性节奏；得体的节奏；联想的节奏。动态性是修辞批评的基本特征。象征系统的五个阶段同时对应着历史批评中的五种模式。弗莱关于不同体裁特定形式的具体分析也是根据这五种模式进行的。四种体裁的的形式分别为：戏剧的特定形式；抒情诗和口述史诗的主题形式；虚构作品的连续形式；特定的百科全书型形式以及非文学性散文的修辞。将其从中世纪的圣迹剧作为原始神话剧、历史剧、讽刺剧、滑稽剧、假面剧，最终原型假面剧与神圣剧合为一体。抒情诗和口述作品由于其题材广泛、形态互异，所以只归结了传统主题，并说明因袭程式的原型是如何体现在传统体裁中的。神谕式联想过程的产物是宗教诗歌对应关于神祗更加连贯的描述、社会诗对应民谣、悼诗对应颂赞的悲歌、倾诉怨恨的诗歌对应悲剧主题的叙事诗、感伤诗对应描写濒临死亡的群体诗体等等。在特定的百科全书形式中，弗莱认为《圣经》具有整体性和连续性的意义。所有不同形式的都是动态发展，相互交融的，不是孤立静止地存在，都被纳入以《圣经》为原型的文学整体。修辞批评是一个循环整体。弗莱指出艺术批评家应像自然科学家把自然当作一个有机的整体那样，把艺术当作一个有机的整体来研究。在修辞批评中，修辞的动态变化将不同体裁整合为一个整体。弗莱的体裁理论离不开四种叙事结构：喜剧性叙事结构、传奇性叙事结构、悲剧性叙事结构、讽刺或嘲弄性叙事结构，这四种叙事结构又对应着主要神话的运行方向。在历史批评中弗莱主要对其进行了阐释，传奇与讽刺、喜剧与悲剧相对立，同时喜剧又一端融入讽刺、一端融入传奇。传奇可以是悲剧或喜剧，悲剧由传奇扩展到现实主义。

四、结语

弗莱的文学批评体系建构的十分宏大，颇有兼收并包各种理论之势。他的修辞理论继承了新批评的观点和方法，以原型批评为核心。弗莱认为词语的运动、节奏及声音与音乐相类似，绘画的结构与主题的结合与文学相类似。文学处于音乐与绘画中间，语言构成节奏，与音乐具有同一性；结构模式与图画的符号体系有同一性。所以在文学批评中，应重视文学的结构、程式、节奏、修辞。但音乐与绘画的媒介并不是语言，其艺术的特殊性能否推而广之作为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性质还有待商榷。此外，音乐性绘画性与文学的类似只是文学性质的一个方面，并不能概括以语言为媒介的文学的普遍性。探讨文学自身的性质，既应从艺术的共同性出发，又应考虑到文学自身的特殊性，直接应用其他艺术的性质会引起文学批评实践中的含混。弗莱认为，文学是由神话和仪式的传统模式决定的，之后的作品会因袭这种模式，并反复出现原始意象、主题、情节。修辞批评中的戏剧特定形式充分表现了这种发展性和循环性。文学成为了移位的神话，神的出生、胜利、受难、死亡，与日循环和四季循环基本对应，构成了所有文学作品的原型，文学作品的发展变成了讲述原型的不同阶段。这种循环理论注重神话的影响，忽视后来文学作品自身的价值，忽视作家的独创性与突破性，以其与时代精神的关联。此外，原型批评企图用原型解答一切文学作品，使得作品的审美经验被剥离，而同样包含原型的作品，进行价值判断又落入一个尴尬的局面。弗莱精心建构的文学整体，强调文学自身的言语结构的独立性却企图以神话为核心的包容所有文学作品，本是一个开阔的视野，却囿于一个封闭的体系中。

注释：

1.温科学. 20世纪西方修辞学理论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1.21.

2.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 袁宪军 吴伟仁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102.

3.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 袁宪军 吴伟仁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356.

4.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 袁宪军 吴伟仁译.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