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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俗的创业故事是“离开体制”

2018-06-22六神磊磊

时代人物 2018年2期
关键词:下课铃茶水体制

六神磊磊

前些天有个采访,被问:你“离开体制”是什么感觉?我说自己只是不当记者而已,不叫离开体制。对方还比较贴心,发表的时候把这句话给我保留了。现在,最庸俗的创业故事之一,大概就是“離开体制”了。

到处都是人们讲自己“离开体制”的桥段,个个都在反复炒自己怎么离开体制。体制很多年没有这样被嫌弃过了。画风都是一模一样的,《10年体制生涯,他下决心告别》《她离开了体制,终于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一回炒了还不够,还要反复地炒,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仿佛丢掉了多大一只金饭碗。

对这个事情我是这么看的。首先,很多人离开的,并不叫体制。比如原来只是乡镇小学里负责打下课铃的,也说是离开体制;原来是报社一楼茶水间里上班的,也说是离开体制;原来是机关食堂里的范厨师,也说是离开体制。不是说打铃、在茶水间里上班就低人一等。《水浒》里,朱贵就是梁山茶水间的,曹正就是食堂的。至于打下课铃,多半归铁叫子乐和。他们都是好汉。只不过那不叫体制。

另外还有一种很搞的,本来是离开的微不足道的小单位,端的就是泥巴饭碗,却老喜欢说成是离开大机关、大集团,还偏少不得自己这根顶梁柱。比如明明是无量剑、神农帮的,非说“兄弟我当年在天山童姥身边做事的时候……”明明只在冰火岛开过几天船,非说“兄弟我当年在武当派做事的时候……”其实别说连童姥、张真人的面没见过,就连清风明月、梅兰菊竹的面都没见过。这样的也说离开体制,体制大概也会觉得有点委屈。

再者,所谓的“离开体制”,这“离开”两个字也很值得商榷。“离开”有很多种。就好像谈恋爱,如果是双方都看不上眼的离开,非要说成是单方面的抛弃,不太合适对吧。在体制里,固然有性格不合而离开的、为了施展抱负而离开的,但也有实在混不下去而离开的,有长期被边缘化找不到定位而离开的,还有犯了错、捅了娄子离开的。

你看令狐冲这么厉害,也没有老吹自己离开“华山派”;杨过这么厉害,也没有反复吹自己“离开全真教”。混不下去就是混不下去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并不丢人。自己呆不下去,却非要说成是瞧不上人家,这样不好,对体制也不公平。就好像我整天说我为了追求自由而放弃了汤唯俞飞鸿,有意思么。你拥有过人家么你。

老爱编离开体制的故事,只能说明自己仍然很迷恋体制的光环,觉得长脸。不长脸的事谁说啊,猴子从来不讲离开御马监,韦小宝从来不讲自己离开丽春院,打死都不说,因为不长脸嘛。

让我觉得最不喜欢的,是现在在很大范围里,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一种轻浮的思维定势,仿佛“离开体制=勇敢”“离开体制=有能力”“离开体制”=“最高层次的追求和归宿”。仿佛从体制里离开的都是良币,留下来的都是劣币,走了的才是牛,不走的就是没本事。“离开体制”这四个字,已经成了衣服上刺眼的大logo,脖子上的大金链子。

平心而论,体制确实有它很大的问题,体制里的人也有很多的通病,其中也确实有众多混日子的庸人。但也还远远不到这样被整体轻视的地步对吧。平时,总会遇到有人说:体制里的人都是SB,都是废物……这就有点无知了。现在固然不能说精英都在体制内,但一半以上在体制内还是没问题的。事实上,看问题不容易极端化,比较全面宏观,恰恰是体制人的强项之一。

其实你看人家唐僧,真正的体制人,从来不说“贫僧乃当年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长老……”反而是猪八戒,天天说:“老猪我乃天蓬元帅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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