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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戏剧

2018-06-11查尔斯·西米克李晖

延河 2018年4期
关键词:死神

查尔斯·西米克 李晖

查尔斯·西米克(Charles Simic),塞尔维亚裔美国诗人,《巴黎评论》的联合诗歌编辑。1990年以诗集《世界不会结束》(World Doesn't End)获得普立策诗歌奖,2007年被任命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第15届桂冠诗人顾问。西米克的写作涉及爵士乐、艺术和哲学等多种主题。他也是一名翻译家、散文作家和哲学家,一生著述丰厚,目前已出版诗集、散文集、论文集等数十部,翻译有南斯拉夫、法国、俄国等国家诗人的作品近十卷,数量之巨令人惊叹。1995年他被推选到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1998年获得学院奖学金,并于2000年当选为美国诗人学会理事。2007年,西米克获得美国诗人学院颁发的华莱士·史蒂文斯奖,奖金10万美元。同年,西米克当选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第15届桂冠诗人顾问,接替了唐纳德·霍尔(Donald Hall),因为“他诗歌中相当惊人和原始的品质”。2011年,他获得了弗罗斯特奖章的诗歌终身成就奖。2014年,获得兹比格涅夫·赫伯特国际文学奖。

无题诗

我对铅说

你为何让自己

铸造成一颗子弹?

你忘记炼金术士了吗?

你不再希望

变成金子了吗?

没有人应答。

铅——弹——有了

这样的名字

睡眠是深沉而漫长的。

决定性时刻

一只蚂蚁对抗一只

抬起的靴子是无力的,

而且只有一刹那

产生一两个聪明的念头,

靴子这般乌黑光亮,

它看得见里面映出的

自己,被歪曲,

或变得庞大

成为一只怪物蚂蚁

危险地

挥舞着腿和手臂?

靴子可能是在犹豫,

迟疑,有所不安,

收集蜘蛛网,

或露水?

可能,但显然没有。

愚蠢的高度

哦,头顶上盘旋呱叫的乌鸦!

我承认,有时候,

我会突然,毫无征兆地

极端快乐。

要么是一个没有太阳的早晨,

和我亲爱的海伦

手挽着手散步——

她也是一只奇怪的鸟——

经过一些绞刑架形的树木,

怀着一种被紧急召唤的

感觉,但那是一份最亲切的邀请

去吃几块西瓜上的早餐

在赤裸的男神女神们的陪伴下

一片昨晚的雪地上。

我的鞋

鞋,我内部生命隐秘的脸,

两只张开的没牙齿的嘴,

两块部分腐烂的动物的皮

散发着老鼠窝的气味。

在你们里面继续他们存在的

出生即死去的我的兄妹,

引领着我的生命

朝向他们无法理解的纯贞。

书籍于我有何用?

如果在你们里面也可以领会

我尘世生命的福音,以及

仍遥远的、未来的事情?

我要宣扬我为你们完美的谦卑

而发明的宗教,

以及我正建造的以你们

为圣坛的奇异的教堂。

禁欲而母性,你们忍受着:

牛、圣徒、死刑犯的亲属,

以你们喑哑的耐性,塑造着

我自己唯一真实的写照。

石头

进入一块石头

那才是我的方式。

让其他人变成鸽子

或者用老虎的牙齒嘶咬。

我乐意做一块石头。

从外面看,石头是一个谜:

没人知道怎样去解答。

然而里边,它必定安静而冷酷

即便一头牛以全副重量踩上去,

即使一个孩子将它扔进河里,

石头缓慢地,沉落到

河底,安然自若,

鱼儿们过来敲敲

并聆听。

我见过两块石头

摩擦时飞出的火花。

因此,或许它里面终究并不黑暗:

或许有一个月亮从某处

发光,仿佛在一座小山后——

光亮仅仅够辨认

那些奇异的文字——星星将它们

绘制在内壁上。

就在贝尔格莱德这条大街上

你母亲将你背出了

一座大楼冒烟的废墟,在这条

人行道上将你放下,你就像

一只裹在烧焦的破布里的玩偶。

多年后的现在你站在这里

和一条无家可归的狗说话,

他半躲在一辆停着的汽车后面,

眼睛里满含着希望,

一边向前挪动着,做好最坏的准备。

形而上学派

乐于解释他的手表

如何工作的刽子手

当他在街上尾随我时。

我所以这样叫他因为他身着黑色

冷酷又多管闲事。

教堂塔楼上的钟

停在了十一点差五分。

早报上没有日期。

拐角的灰色建筑

可能是一座监狱,

然后他亮出他的表

它的哥特式数字,

但没有指针,

他是想让我理解

就在此时此地。

用针别着眼睛

死神的活计真多,

没一个人知道他投入了

多长的一天。瘦小的

妻子总是孤独地

熨烫着死神的衣服。

漂亮的女儿们

布置着死神的晚餐。

邻居们正在后院

玩皮纳克纸牌

或只是坐在台阶上

喝啤酒。而此时,

死神,在城里一处

陌生的地方寻找

一个得重咳嗽的人,

但地址不知怎么错了,

连死神也弄不明白

在所有那些锁着门当中……

雨开始下起来了。

刮风的长夜在前开路。

死神甚至没用一张报纸

遮挡他的头,没用一角硬币

打电话给那个渐渐衰弱的人。

他慢慢脱掉衣服,困倦

不堪,赤裸着

伸展在床的一边。

口袋戏剧

一只外衣口袋里的手指。手指正从一只

黑色皮手套里伸出。

指甲咬得光秃。一场戏名为“窃贼们的

市场”,另一场为“廉价博物馆的黑夜”。

他们脱去衣服时,手指像迷人的裸泳者

或一家残疾人工厂里的假木肢。

没一个人看见这场戏:你在街上将你的

手放进某个别人的口袋感受那情节。

迎对冬天

真相在你眼皮下是黑暗的。

对此你要怎么做?

鸟儿们沉默着;没有谁可以问。

一整天,你眯着眼看灰色的天空。

风吹来时,你颤抖如一根稻草。

温顺的小绵羊,你生长你的羊毛

直到他们拿大剪刀来追赶你。

苍蝇们在张开的嘴巴上盘旋,

然后,它们,也像树叶般飞走了,

光秃的树枝想竭力够着它们是徒劳。

冬天来了。像败军中最后一名

英雄士兵,要守在你的岗位上,

向第一片雪花裸露你的头颅。

直到一位邻居过来冲你吼:

查理,你比天气还要疯狂!

木偶制造者

在他对孤独的恐惧中,他造就了我们。

因为害怕永恒,他送给我们时间。

我听见他的白色手杖

在大厅上下砰砰作响。

我指望邻居们去抱怨,但没有。

那个她爸爸爬到她床上时

哭泣的小女孩

现在安静了。

此时两点差一刻。

在这条排列着黑暗的当铺,福利旅馆

和公寓房间的大街上,

有一两个衣衫破旧的木偶还醒着。

解读你的命运

一个世界在消失。

小街,

你太窄,

太多已在阴影中。

你只有一条狗,

一个寂寞的孩子。

你藏起你最大的镜子,

你裸体的情人们。

有人用敞篷的卡车

将她们运走。

她们仍旧赤裸,在她们的

沙发上旅行

越过渐渐黑暗的平原,

堪萨斯或内布拉斯加不知名的某处

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卡车上的女人打着一把

红伞。那男孩

和狗在他们后面奔跑,

像追赶一只

剁了头的公鸡。

隐秘的历史

我房间里的光:

它的情绪摇摆不定,

黯淡之晨忧郁,

夏天狂喜。

墙上的蜘蛛,

到很晚的灯,

被床遗忘的鞋子,

我是你们谦卑的书记员。

尘絮球,角落里

商议的纯朴的灵魂。

她丢失后仍将被找到的

珍珠耳钉。

飘落的雪的寂静,

了无痕迹消失的夜,

只能回来。

我是你们谦卑的书记员。

赫拉克利特的朋友

你的朋友已经死了,曾经

你和他漫步街头,

随时地,谈论着哲学。

所以,今天你独自出去,

时常停下来和你想象中的

同伴交换位置,

就关于表象的问题

反驳你自己:

我们头脑中看到的世界

和日常看见的世界,

如此之难以区分

当不幸与悲伤将我们压垮。

你们俩经常激动得忘乎所以

發现你们自己在陌生的街区

在不友善的人们中迷了路,

正谈到最重要见解时

不得不打问方向,

跟一个老妇人或孩子

重复你们的问题

他们可能都装聋作哑。

赫拉克利特那个片段是什么?

踩到肉店那只猫时

你试图回忆起来,

同时,你自己迷失于

留在人行道上的

某个人崭新的黑皮鞋

和突然的恐惧及快乐之间——

看见一名精心打扮的

女孩正踩着蹓冰鞋超速行进

去赶赴一场夜间舞会。

失眠旅馆

我喜欢我的小窝,

窗子对着一面砖墙。

隔壁有架钢琴。

每个月有几个晚上

一位跛脚的老人

来弹奏《我的蓝色天堂》。

然而,大多数时候,它很安静。

每个房间有它的蜘蛛,在厚重的外套里

用一張香烟烟雾和幻想之网

捕捉他的飞虫。

房间很暗,

剃须镜里看不见我的脸。

5点钟,楼上光脚的声音。

“吉普赛”算命女人

一夜欢情后去小便,

她的店在拐角上。

一次,还有一个孩子的哭声。

那么近,我想了想,

我自己在哭泣。

乡村之夏

某人示意我怎样在一块苜蓿地里躺下。

另一个教我怎样将我的手滑到她的星期日 短裙下面。

另一个示意我怎样用塞满黑莓的嘴巴接吻。

另一个教我怎样在天黑后从罐子里抓萤火虫。

这里是一间马厩,只有一匹黑色母马

和上帝驾一件红色睡袍存在的证据。

魔鬼的孩子——或是别的什么?

竟然有胆量让我去给她弄一条鞭子。

最老的小孩

夜仍旧让你恐惧。

你知道它冗长无边

有着浩瀚的,难以想象的维度。

“那是因为他长久的失眠”,

你看过某个神秘主义的说法。

是不是他学童的圆规的针尖

刺伤了你的心?

在某处,恋人们或许

正躺在昏暗的柏树下

幸福地颤栗,

但这里只有你多日未剃的胡须

和一只夜间飞蛾

被按在你胸口的手底下颤抖。

最老的小孩,某种你甚至无法命名的

寒冷之火的普罗米修斯,

你正在为此受缓慢的刑罚

陪伴着那只夜间飞蛾的恐惧。

木头玩具

1

色彩鲜艳的马

长着一张男孩的脸,

有四个小轮子

在他脚下。

加一根长缰绳

牵着在地板上这边

或那边走,

你得看好他。

一根等待中的绳子

有许多诡计

自每一个

或每一次尝试中溜走。

2

敲敲门他们会应答,

妈妈告诉我。

于是我爬了四层楼梯

突然走进去

发现一个小小的木头玩具

等着我来拿,

在之后的空虚

和渐渐暗淡的天光里

它仍旧令我一阵战栗

仿佛我手中掌握着神秘之物的钥匙。

3

失物招领处在哪,

还有那安静的入口,

我们模糊生命的

少数几个清晰时刻的

未开发的电影?

血滴在哪,

还有刺伤我手指的

那枚小钉子

当我弯下腰触摸玩具时

引起了它的注意?

4

傍晚之光,

请给我一个星期日

去会见阴影

为我的玩具。

我最珍贵的记忆

是死胡同里

落满灰尘的大楼中

陡峭的楼梯井,

我在那儿对墙

和关闭的门说话

仿佛它们懂得我一样。

5

木头玩具过着舒适的生活。

不,比那安静一点。

像一部无声电影里

一个恶棍

抬起眉毛的声音。

嘘!有人在我背后说。

今日菜单

老兄,我们所得

是一只空碗和一把勺子

供你啜饮

大口的空虚,

并让它听起来像

一份黑暗的浓汤,你正从

热腾腾的

空碗里吞食。

责任编辑:丁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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