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　张学鹏

教学用书是课程教学的基础性材料，是教师开展教学活动的主要依据，是学生进行高效学习的重要参照。2013年初，教育部印发《中小学书法教育指导纲要》（以下简称《纲要》），强调要对书法教育学生用书进行审查，具体指出“义务教育三至六年级《书法练习指导》、普通高中书法选修课教材须经教育部审定通过后使用”。文件发布两年后，即从2015年秋季学期开始，经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专家委员会审查、教育部审定通过的十一套小学三至六年级毛笔书法教材《书法练习指导》开始投入使用，这对于我国小学毛笔书法教材的统一和规范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根据《纲要》要求，小学书法学习的书体为楷书，学习欣赏的书体包括篆、隶、草、楷、行五种，并就此推荐了楷书临摹范本十种，欣赏作品三十种。《纲要》同时指出，教师也可结合教学实际，自行推荐其他作品作为临摹范本和欣赏作品。在这样总的小学书法教材建设进程及书法教育指导思想之下，小学书法教育毛笔楷书范字选择标准就成了一个具有现实意义和研究价值的论题。

一、明确字体，把握风格

在众多书体中，楷书字形方正，结构整饬，法度严谨，堪为楷模，应作为初学者入门书体。清梁巘《学书论》中说：“学书宜少年时将楷书写定，始是第一层手。”强调了楷书在书法学习中的基础性作用。尽管同为楷书，但在不同书家的笔下也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小学书法教育毛笔楷书范字应选择风格中正、规范的字体。就《纲要》中临摹范本推荐的五位书家来说，欧阳询楷书笔法稳健、布白疏朗、庄重严谨，颜真卿楷书平稳端庄、秀丽刚劲、气势开张，柳公权楷书笔画挺拔、端严秀美、舒展大方。可以说，欧、颜、柳各体都适合初学者临习。而褚遂良楷书笔画灵动多变，规律不易把握；赵孟頫的楷书兼具行书的特点，笔画多牵丝映带。因此，褚、赵楷书不适宜小学生临习。

范字的选择还应避免单一性，不能局限于一书一家，可以通过一字多家的比较更好地突出学习的主体。例如某版本五年级下册第一课《合体字的结构》中，主讲“观”字结构时，就将欧阳询、褚遂良、柳公权、赵孟頫所书“观”字并列在一起，引导学生通过观察，体会不同书家处理同一个字时，左右比例关系和上下各部分位置高低变化的特点。运用比较选择范字有助于培养学生的观察能力，加深对学习对象的理解，也有助于拓展学生视野，锻炼其思考能力。

还可以由易到难，让学生学习多种风格。如某版本三年级至六年级上册《书法练习指导》教材主要选取颜真卿《多宝塔碑》字体作为教学范字，内容详尽具体，从点画到结构，给学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六年级下册过渡到欧阳询楷书学习。有了前面三年半时间的积累，对欧体的学习，从笔法到结构再到集字练习，都在一册书中完成。这样的教材设计和教学安排，体现出教学资源详略得当、教学目标重点突出、教学节奏张弛有度、教学方法循序渐进、教学效果水到渠成的特点和优势。

二、强调规范，注重细节

小学阶段是学生识字、写字能力培养的关键时期，就这一阶段的书法教育而言，主要包括硬笔书法和毛笔书法两方面的内容。《纲要》指出：“明确书法教学中文字的使用要求。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有关规定，硬笔教学应使用规范汉字，毛笔临帖要以经典碑帖为范本。”在楷书书体范畴内观照现行规范汉字与古代经典碑帖中的字体，除了繁体、简体的区别以外，笔画形态、笔画关系、笔顺等方面都存在一定差异。如何厘清二者之间的关系，避免学生在汉字书写的过程中发生混淆，这就需要小学毛笔书法教学用书在选择范字时重点考量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在笔画形态方面，注重范字选择的规范性。例如某版本《书法练习指导》三年级下册毛笔同步练习册第11课讲解短捺时，举用的范字为颜真卿《勤礼碑》中的“以”和“外”。这两个字按照现行规范汉字的写法来看，其最后一笔均为长点画，而非短捺。此处可以选择更为典型的带有短捺笔画的范字，如“家”“泉”等。

第二，在笔画技法方面，注重范字选择的同一性。例如某版本《书法练习指导》三年级上册毛笔同步练习册第12课讲解竖折时，举用的范字是颜真卿《多宝塔碑》中的“匹”和“巨”（见图1）。这两个字结构相同，都是半包围结构中的三面包围结构，笔画中确实都有竖折，但竖折具体的书写技法却是不同的。

图上“匹”字的竖折写法是：逆锋起笔，轻顿后向下行笔作竖画，至折处略提笔向左，轻按笔后转向右行笔作横画，行至末端略提笔后按笔，最后回锋收笔。而图上“巨”字的竖折在转折处的技法与“匹”不同，具体为写完竖画后收笔上提，然后直接向右作横画。这两种书写竖折的技法最直观的效果是前者竖短横长、横画出头；后者竖长横短、竖画出头。练习册上的“书写解析”介绍的只是第一种技法，而所举用的范字并不具有同一性，所以这样的范字选择是存在问题的，会使学生在后续的描红练习中遇到困难。因此，此处面对不具有同一性的两个范字，一种解决办法是更换成具有同一性的范字；另一种解决办法是将“书写技法”列全，使其内容能涵蓋所举用的全部范字。

由于汉字的发展和演变是一个历史的、动态的过程，古今字形存在着较大差异，在规范字与经典碑帖二者的差异性面前，小学毛笔书法范字选择的正确态度是正视而不是逃避，要善于发现和总结规律，找到最恰当的切入点，遵循小学生思维规律和心理特点进行难易适度的引导。

例如讲解宝盖头，同写“安”字，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和柳公权《玄秘塔碑》中“安”的写法都是先写左点，再写横钩，然后点画与“女”部的撇点融为一笔写成。颜真卿《勤礼碑》中“安”字宝盖头写法是惯常的笔顺：右点一左点一横钩。某版本小学四年级下册《书法练习指导》在讲解宝盖头时举用的范字是颜体的“宇”和“宗”，这两个字不存在上述情况，但为了使学生在临习其他碑帖时不致疑惑，教师可针对这类特殊字例作适当引导。某版本《书法练习指导》三年级下册毛笔同步练习册在讲解撇点时，就是以柳体“安”字作为范字的（见图2），加黑的笔画是包含了宝盖头中右点画在内的撇点，但书中并未对这一笔作出特别的说明，这显然是不合适的，建议此处换成更具典型性的“汝”等字。

三、贴近生活，突出实用

任何一门艺术都来源于生活，又反过来为人类社会生活服务。书法艺术也不例外，它以中华汉字为表现形式和传承载体，兼有实用工具性与人文艺术性双重特质。关于书法艺术实用性与欣赏性的关系及其对于人生的意义和作用，丰子恺在其《艺术与人生》一书中作出了精辟的论述：“现在我们来检点一下，书法艺术在人生有何用处？这与绘画不同，却和文学一样，有实用的，有欣赏的。例如函牍，碑文等，是实用的；对联，屏轴等，是欣赏的。然实用与欣赏又往往兼并，同建筑一样。例如古代的碑文，名家的函牍等，一方面有实用，一方面又是供人欣赏研究的艺术品。在写信写账等事务中，可以实行艺术创作，这是中国人的特权。中国实在是世界最艺术的国家！”

“学以致用”一直是各级各类教育的宗旨和目的，书法艺术不是无源之水，而是几千年来始终与中国人民的生活相互绾结的文化基因。小学毛笔书法教育要致力于更好地传承这份文化基因，就要善于激发其更加鲜活的功能，具体到范字选择方面，主要体现在“生活艺术化”和“艺术实用性”两个方面。

笔者认为，某版本的义务教育三至六年级《书法练习指导》在这方面进行了十分有益的尝试。例如三年级上册的第16课是这一学期的最后一课，从时间来看，应该是临近寒假，所以教材中安排这一课的主题为《我来写“福”字》是非常贴合实际的。本课选择的范字是《多宝塔碑》《大唐中兴颂》等经典碑帖中的四个“福”字，虽然点画粗细和位置略有不同，但整体风格都端庄平稳。这一课只安排了一个字的学习任务，难易程度符合小学三年级学生的实际。同时，“福”字的书写贴近生活实际，可以想象，学生把自己书写的“福”字贴在家门上喜迎春节的心情该是多么自豪和喜悦。到了四年级上册的同一节点，在上一学年的基础上，教材又安排了《我来写春联》一课，选择的范字是春联中常用的“日”“平”“年”“春”四个字，这样春联与福字的书写前后接续，形成了一个整体。

以上这种选择书法范字的方法体现出教材编写者的匠心独运，很好地践行了“学以致用”的教育理念。同时将书法的艺术性与实用性完美地结合了起来，观照生活实际，观照学生心灵，使学生真切感受到书法艺术就在身边。

四、形质兼备，注重内蕴

这里的“形”主要包括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指范字的字迹清晰、笔画分明。选入小学毛笔书法教材的范字都出自古代经典碑帖，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许多碑刻经过日久天长的风吹、日曝、雨淋后会出现严重的风化、剥蚀、残泐现象，在拓本上留下特殊的效果”_5。这种效果使书法作品更具沧桑古朴的历史凝重感，残缺的美感成了书法魅力的有机组成部分，为人们所接受和欣赏。但小学生尚处于启蒙阶段，这一阶段的范字还是应当选择碑帖中保存完好、结构完整、笔画分明、细节清晰的字，这样才有利于学生在临习过程中获得更细致精准的把握。“形”的第二层含义指字形风貌。小学毛笔书法范字要选择法度严谨规范、结构稳重端庄、格调平和宁静的，这样的范字首先在视觉上可以给人带来平静、安宁的观感，持久作用于心，将对小学生心理健康发展和正确审美观念的形成起到积极作用。

书法范字除了要有美的外形，更要追求美德内质，正所谓内外兼修、表里如一。这里的“质”主要强调字的内蕴，具体可从书家选择以德为先、文字含义积极向上、文化内蕴丰富深厚三个方面来把握。

第一，书家选择以德为先。书法史上留名至今的书法家大多是品德高尚之人，如“楷书四大家”之一的颜真卿，为官为社稷百姓殚精竭虑，最终以身殉国。教师可引导学生重点学习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和《乞米帖》等作品，其中所表现出的忠贞爱国、刚正清廉的精神和情怀都是非常好的素材，可使学生在感受笔力沉雄、端严中正的书法魅力的同时，也为其高尚的情操所感染折服。“艺术以人格为先，技术为次。倘其人没有芬芳悱恻之怀，而具有人类的弱点（傲慢、浅薄、残忍等），则虽开过一千次个人作品展览会，也只是‘形式的艺术家。”嘲因此，小学书法范字择字需先观书家之德。

第二，文字含义积极向上。汉字从感情色彩上划分，可以分为褒义、中性和贬义。小学书法教学应尽量选择含义积极向上的字作为范字，因为含义消极的字容易给学生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例如某出版社编写的小学三年级书法教育用书就选用了“杀”“忧”“悔”“畏”“弱”“邪”“犯”“伐”“颓”等作为范字，这些字中所包含的消极色彩容易使学生联想起“杀伐”“忧虑”“悔恨”“畏惧”“软弱”“邪恶”“犯罪”“颓废”等负面情境或情绪，因此在选择范字时应尽量避免。现行很多小学书法用书都设计了“集字练习”环节，即从某一书家经典碑帖中选择单字，将其集成书法作品，绝大多数“集字练习”中范字的选择都很好地体现了“含义积极向上”这一标准，如集欧阳询字“三思后行”“实事求是”，集颜真卿字“静以修身”“行善积德”。这样的范字选择，既教会了学生写字，又教给学生做人、做事的道理，可谓一举两得。

第三，文化内蕴丰富深厚。《纲要》在谈到小学中、高年级《书法练习指导》的编写问题时，特别建议要“适当融入书法审美和书法文化的内容”。在这一指导思想下，小学毛笔书法教学范字的选择除了要考虑其形、义外，还需要特别考虑汉字自身在文化学方面的内容。其实，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因为“中国是世界上开化最早的国家，文字的构造，是单独成字、单独成意、单独成音，与其他国家文字的构造及发音皆不相同。我们今天所用的文字，是我们的祖先在生产实践中由图画象形开始，不断演化、不断改善而创造的，是历经数千年的岁月，千锤百炼而形成的文字”。可以这样说，大部分汉字都在其经历的漫长的书写演进过程中承载着一定的文化意义。我们的任务，就是选择那些文化内蕴更加丰厚的汉字作为教学范字。例如很多教材都选择了“为”作范字，甲骨文的“为”字像一只手牵着一头象，让它为人们干活的样子，本义是“作”。表现出我国远古时期中原地区气候温暖，人们驯服大象来协助劳作的情景。柳公权《玄秘塔碑》中字形是“爲”，字头表示人的手，长撇表示象鼻，四点表示象的四条腿，其余笔画表示象身。这个字在使用过程中出现了很多变体、简体，简化字“为”来自草书写法，即点一撇一横折钩一点。由此可见，“为”作为书法教学范字具有典型性，一则它的使用频率很高；二则从其字形可见远古时期中原人民的生产生活状况，是了解民族文化的重要素材；三则可以把握其字形演变的大致脉络。将字理知识融入书法教学，有助于学生领悟汉字之美，品味汉字之妙，感受汉字内蕴的广阔与深邃。

除了教学用書里面的范字以外，教师在实际教学中还可根据具体需要自主选择书法学习的材料和资源，限于篇幅，不再详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