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沃森

关于思想的定义，我觉得首先它不只是政治，也不完全是一些抽象思想，比如浪漫主义、文艺复兴。实际上，一些我们身边出现的实体也是思想，为什么呢？

思想是从人们脑袋里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只是一个想法，但后来需要通过一些发明创造的物体来落实这个想法。根据某些古生物学家的观点，人类的第一个抽象思想出现于大约70万年前，当石器手斧在比例结构上开始呈现标准化的时候。早期人类认识到锋利的石头能刺穿他们用手指和牙齿都不能撕开的兽皮，而发明了手斧。科学家认为，这一标准化表明早期人类的头脑中已经有了手斧应该是什么样的“思想”。

时钟的发明也是一种思想。它对人类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它把一天的时间等分成24小时，因此决定了我们的工作时间。

另一个例子是法国大革命中的断头台。很多人觉得，断头台是一种很可怕的死刑，为什么会是一种思想呢？事实上，在法国大革命之前，法国有一百多种执行死刑的方法。法国大革命时，革命党决定发明一种人人平等的死法，这可能听起来会有一点讽刺，但断头台的确源于平等的观念，最后变成了可怕的死刑。

还有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书籍。书的产生是从想法开始的，最后经过印刷才变成书。如果没有中国的造纸术，也就不会有书了。在我看来，中国还有一个对人类历史影响很大的思想，那就是科举制度。我们都要参加考试，可能我们都不喜欢考试，但历史上确实需要有人发明出科学的考试方法，向考生提出问题，并以相对公平的方式评出分数。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写思想史时，除囊括抽象思想外，还写了很多客观实在的发明，因为两者之间重合的区域很大。我们周围的许多事物都是思想的产物，而它们也反过来促进了新思想的出现。另外，思想跟政治的关系并不是很密切。举例来说，18世纪，英国法官威廉·琼斯受聘于东印度公司，来到孟加拉工作，在当地成立了亚洲协会，翻译了很多印度经典，在此之前，印度经典是不为世界所知的。威廉·琼斯能说13种语言，其中包括梵语和希腊语。他认为，比起希腊语和拉丁语，梵语是一种更微妙、更聪明的语言。这一观点让当时的人们非常震惊，因为它暗示，印度文化比西方文化更发达、更有智慧、更具有诗性美。这是西方人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东方并没有那么落后，这一发现开启了东方文艺复兴的时代，重塑了人们对历史的理解。而这一切完全出自一个天才的个人对几种语言相似性的发现。▲

（作者为英国思想史学者、新书《思想史：从火到弗洛伊德》作者，本文由本报记者张妮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