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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生子》中的暴力批判

2018-05-15魏青霞,王影君

戏剧之家 2018年4期
关键词:社会环境

魏青霞,王影君

【摘 要】《土生子》是美国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的代表作,被誉为“抗议小说”的典范。不同于逆来顺受的传统黑人形象,小说塑造了一位充满暴力和战斗性的新黑人形象。本文从暴力批判的视角对文本进行分析,探讨社会的客观暴力压迫造成了主人公别格的主观焦虑及暴力心理,以期揭露别格的暴力行为是压迫性的社会环境的产物。

【关键词】抗议小说;暴力批判;主观焦虑;社会环境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8)04-0167-02

暴力是《土生子》中极其重要的一个元素,在以往的研究中虽然被频频提及,但是尚且没有以此为主题的研究分析。基于此,本文以暴力为出发点,探讨主人公别格的暴力行为产生的深层原因。

小说讲述了黑人青年别格在焦虑及恐惧心理驱使下,失手杀死白人女孩玛丽,在逃亡途中又杀死自己的女友蓓西的故事。两次血淋淋的事件构成了作品的高潮,在小说艺术上具有震慑人心的力量,展现了暴力的文学功能。别格的暴力既非天性,也非民族特性,而是与社会权力的运作紧密联系在一起,其根源是不平等的社会制度。作品的暴力叙事犹如一道惊雷,使人们开始深刻认识到种族压迫问题的严重性。正如欧文豪所说:“《土生子》是对白人的迎头一击,它迫使每位白人认识到自己就是压迫者。它也是对黑人的迎头一击,它使每位黑人认识到顺从的代价。”(朱刚,173)

一、客观暴力压迫

在齐泽克看来,暴力有主客观之分。客观暴力并不直接可见,它暗含在政治统治中,作为压迫的原发性力量植根于体制之内。(Zizek,1)在小说中,黑人只被允许在南区租房子,像犯人一样被圈在牢笼里。在这里,空间不再只是单纯的物理世界,而是一种社会建构。居住区隔离制度把黑人活动范围限制在固定区域,人为制造并强化了不平等和政治霸权。在严格的空间禁锢下,黑人被驱逐到边缘,这种排他性的地理环境造成了压迫性的社会环境。黑人和白人如同敌我,敌我双方的界限划分鲜明,不可逾越,形成了边界内外我者和他者的二元对立。别格觉得自己像是被排除在世界外边,“扒着篱笆沿在往里瞧。”这种暴力政治以空间隔离为手段,以空间统治为目的,本质是为了维护客观实体的空间秩序,加固白人的空间权威性。在这种暴力政治下,黑人压抑着自己的欲望诉求,社会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但内部暗涛汹涌,空间冲突在所难免。

为了避免或至少延迟空间冲突的发生,具有警示效力的暴力政治以福柯式权力的眼睛的辐射力量,凸显其极具威慑作用的权力机制。(福柯,149)在竞选检察官的招贴画上,勃克利的手高高举起,指着街上每一个过往行人。画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你,你一路走着,只要回过头去看它,它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你。”这幅图蕴含了权力凝视思想,黑人成了被凝视的对象,无时无刻不处于白人的严密监视下。招贴画的上方写着“违法的人不会赢”几个红色大字,这是在警示黑人们不能逾越法律的界限,违反法律就会受到惩罚。

法律作为一定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本质上是为经济基础服务。白人掌握法律的制定权和解释权,在他们建立的政治框架内,白人可以为所欲为,而黑人群众则无法反抗。白人世界借助法律等上层建筑手段施加其威慑力,行为规训的目标由此得以实现。

同时,黑人在经济上受到压迫,遭受着白人的剥削。道尔顿先生经营南区房地产公司,他只在特定的区域租房给黑人,并收取比白人地区更高的房价。别格一家靠救济署的接济勉强度日,四口人住在一间拥挤的房间里,每星期却要付8块钱的房租。别格的母亲总是把房钱送到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而道尔顿先生则在遥远的某处,坐在他豪华的巨宅里,“高高在上,远不可及,像上帝一样。”道尔顿先生是直接的剥削者,却以施善者自居。他为黑人教育捐助数百万元,看似慷慨,其实只是为了缓和良心上的不安,并掩盖其行为的压迫本质。这数百万元只是他取得的巨额利润的一小部分,对黑人的帮助如同杯水车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这种经济剥削下,黑人过着艰苦又压抑的生活,毫无幸福感可言。别格的女友蓓西是这种压迫下的黑人群众的一个典型缩影。她一星期只有半天假,工作强度很高,工资却很微薄。在唯一的半天休息时间里,她会沉浸在自己的威士忌里,以期忘掉现实。

除了政治经济方面的暴力压迫,文化方面的暴力压迫同样不可忽视。福柯认为话语具有权力的生产能力。在种族社会中,白人掌握着大众传媒文化,牢牢地控制着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由此实现了对黑人从物理空间到精神空间的全面统治。这种精神的暴力无影无形,却弥漫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白人作为话语的掌控者,在文化方面处于优势地位。在电影《荡妇》的张贴画上,白人男男女女在海滩上晒日光浴,在夜总会里喝鸡尾酒。而在第二场电影《商人角》里,黑人男男女女则被描绘成如原始人一般,在蛮荒的莽林前疯狂跳舞。这样的场景描述把黑人民族故意丑化为劣等民族,给黑人打上了落后、愚昧、无知的消极标签。如此巨大的反差令黑人自己也会产生对自身的怀疑,黑人与白人之间那道业已存在的鸿沟愈来愈宽。

除此之外,白人利用宗教信仰麻痹黑人思想。别格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她把美好却终究只是虚幻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一个世界,这使得她能够忍受现实中白人的压迫。在这样的思想控制下,黑人逐渐对自己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习以为常,而白人则更加觉得自己享受的特权是理所应当的,在这种双方的默认下社会关系变得畸形。

二、主体暴力反抗

存在主义焦虑说认为,影响人对自己存在态度的最强烈的感情是焦虑。别格想成为能够控制自己命运的主体,但最终还是沦为了受他人操纵的客体。他想当飞行员,可只有白人才能去飞行学校学習。他想参加陆军,可是黑人只能干挖壕沟、洗盘子这样的工作。别格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自我的价值,可他的黑皮肤一票否决了他平等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当真实自我与理想化自我产生冲突时,焦虑感便自然产生了。

孤独感与焦虑同样密不可分,是产生焦虑的重要原因之一。别格与他生活的世界格格不入,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一方面,别格无法融入白人主流文化,对白人世界怀有深深的恐惧和憎恨;另一方面,别格和本民族的纽带也处于断裂状态,虽然别格和他们一起生活,却总觉得和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堵墙,一幅帷幕”。归属感的缺失加剧了他的焦虑,焦虑产生敌意,进而成为暴力的诱因。

焦虑主体是客观暴力压迫的受害者,同时也成为了主体暴力的实施者。弗洛伊德把人的心理世界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三个层面,“本我”是人最原始的本能冲动,其中就包括暴力攻击的本能。(弗洛伊德,45)当别格尝试思考自身黑人身份时,他的大脑就好像“撞在一堵空白的墙上”,并感到心中有股莫名又挥之不去的愤怒。由于对白人制定的种种社会规约的恐惧,别格潜意识里的暴力欲望被压制,最初只体现在与黑人世界相处时。

在小说开篇,别格粗暴地打死一只黑色的大老鼠,嘴里还不住地咒骂它。当别格和他的同伴们计划抢劫白人布鲁姆的铺子时,他内心非常恐惧,因为这是对白人世界的一次象征性挑战。于是别格试图用暴力举动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恐惧。抢劫计划实施那天,格斯迟到了一会,虽然这并不影响整个抢劫计划的实施,别格却对格斯大打出手,“他的动作像一只跳跃的野兽,用刀子比着格斯的喉咙,把打开的刀片举到离格斯的嘴唇一寸远让他舔,把刀尖伸进格斯的衬衫,用胳膊划了个弧圈,仿佛要圆圆地剐下一块肉来。”

当空间界限被打破,被压抑的他者的主观性暴力与客观的政治暴力机制发生对抗,矛盾便不可避免地进一步加深。别格初次到道尔顿家时,第一次真实地接触到白人世界。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与之和平共处,却觉得与白人世界之间有“一道屏障”。而玛丽和简无视这道屏障,闯入他的世界,试图与他成为朋友。他们和别格握手微笑,想要以平等身份与他相处,这反而使他更加深刻感受到自己的黑色皮肤,并痛恨这“耻辱的象征”。玛丽和简开车去黑人区的黑人餐馆吃饭,想要感受黑人是如何生活的。他们让别格和他们一起坐在汽车前排,别格感觉像是坐在“两堵隐隐约约的白色大墙之间”。当汽车驶过黑人地带时,别格甚至想要“把某种沉重的家伙操在手里,用尽全身之力把它紧紧握住,然后神奇地飞起,站在飞驰的汽车上空,以最后一击,把汽车砸个粉碎,连他自己和他们在内”。耻辱感使别格产生了深深的愤怒,这种具有破坏力量的情感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暴力的情感不断积聚,最终以灾难的形式爆发出来。他者以暴力反抗主体统治的合法性,表达了被规训的他者主体的权力欲求。当别格送醉酒的玛丽回房间的时候,道尔顿夫人像幽灵般突然出现。别格虽然知道她是一个瞎子,但还是感到一阵恐惧,这股巨大的力量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并支配他的行为。为了避免玛丽出声暴露自己的存在,别格失手用枕头把玛丽闷死,随后又割下她的脑袋,把她的尸体塞进了烈火熊熊的炉膛里。在之后的逃亡过程中,别格觉得蓓西会成为一个累赘,在杀了她之后又将尸体扔进井道里。别格作为施暴者的身份首先是基于他是被压迫的受害者这一事实之上。在这两次谋杀行为中,别格并没有精心策划,他甚至都没有有意识的动机。暴力的冲动已经融入其骨血,在他心中蛰伏已久。从这个角度讲,别格的谋杀行为实际并非偶然,而是出于一种内心的需要,是一种必然。这两次杀人对别格来说意义非凡,他犹如困兽,最终释放了内心的野性。他杀了人,但同时也给自己创造了一种可以自由掌控的生活,他可以逃走,也可以留下,选择权完全在他的手里。

三、结语

文学应当面向现实,直指现实,如此才能增加其批判性力量。作为反映社会矛盾的现实主义小说,《土生子》侧重描写下层民众的愤怒和不满,力图还原社會真相,揭示了暴力行为与社会制度的深层关系。作为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以别格为代表的广大黑人群体却不享有平等的公民身份。从某种程度上说,别格的暴力行为是社会环境的必然产物,是他心中怒火不断累积后的自然表达。小说的暴力叙事使人们惊醒,在真正意义上实现种族平等刻不容缓。如果不改善黑人的生活境况,黑人群众愤怒的火山随时会爆发,产生不可估量的破坏性后果。这使得该小说充满控诉意味和反思色彩,彰显了小说暴力叙事的社会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米歇尔·福柯.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M].严锋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朱刚.新编美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4]RichardWright.NativeSon[M].UK:CPIGroup,2000.

[5]ZizekS.Violence:SixSidewaysReflections[M].London:ProfileBooksLtd.,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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