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范太太在小事上绝对是个精明人。她靠着省吃俭用给自己挣了一套房子以及一间商铺，虽然时间来得有点晚，但比起来，家业已算了得。周围的那些妇女，混得都不如自己。只能数着日子等着退休金到账，打几场1元2元的小麻将，或者跳一跳不要钱的广场舞。从老头子身上也挖不到什么油水。范太太就不同，老公的钱就是自己的，租金她去收，自己的钱攥得牢牢，还有儿子们每半年会寄来钱。

是的，她还有2个儿子，都是博士，都在国外。这一点已经可以令她傲视同侪一直到死后10年—在坟墓里她还能笑傲10年。未来几十年这个小地方还不会有人有她家这种配置。她可是看穿了。更神奇的是，儿子们娶妻生子基本没有花她钱。简直要气死那些借外债付彩礼的同乡。她反正也不喜欢喝喜酒，不喜欢礼尚往来，干脆酒席都没有办，交给亲家弄的。娶的儿媳都懂事，脱俗，没有大家常见的那些恩恩怨怨。不管怎样，她都没有花钱。

她按着自己的节奏每天炒着几个花样相似的小菜，荤菜都用小碟子装着，梅菜扣肉这类一顿吃不完可以下顿接着吃的荤菜，也是她所喜爱的类型。老头子反正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叫他动手收拾就可以。这几年，每年她会去国外带半年孙子。回家就可以跟人聊一个月不带重复的见闻。日子本来过得稳稳当当，但是今年失算了。

老头子原来就因为结石疼过一回，儿子当时联系了省城医院的同学，两老本不愿去，见熟人有便车可搭，于是跟着去了一趟省城医院，但溜达了一圈，异地报销基本报不了什么，第二天又回到了小县城。最终选择在小诊所吊两瓶水算了。也可能是当时熬过了疼的厉害劲儿，总之当时就这样对付了过来。

但这次，好运气的额度用完了。赴美探亲中，老头子中午还能吃饭，晚上干脆起不来了，医院急诊也没有什么用，做个CT，开个止疼片，没有医疗保险的人在那边如果住院，费用恐怕就是无底洞了。

范太太绝不会容忍自己陷入这种境地，她表示要回国。大儿子签证还没办好，就先陪送到小儿子所在城市，然后小儿子护送回。至于是飞回北京治疗，还是回省城治疗，儿子们正在紧急商议。范太太的意思是省城都不必。疼一竿子的事，不用太在意。大儿子晚上开车出去了两趟，买药以及血压仪。但买回来，范太太都不肯带上飞机。没有必要，占地方。她死活不肯。倒是儿媳一顶帽子，她收拾行李时没有落下。“因为摘茶叶的时候戴着有用。”最后，老头子在飞机上发作，疼得空姐送来了止疼片。

好在，大儿媳事先联系好了医院，预约了救护车在T2等候。但是他们迟到了40分钟。因为范太太在小儿媳那带了3个行李箱回国—小儿媳在做代购，她想顺带帮儿媳拿点货回国。行李箱太多，无法装进999救护车，于是小儿子只能带着箱子另行打车，两位老人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如果没有熟人在医院接应，安排床位，大概只能撞墙。

老头子住进医院后，范女士有空可以跟大儿子抱怨几句了，因为迟到，救护车罚了他们200元款，另外医院附近的临时住处条件太差了—她的本意并非嫌弃晚辈不给劲，她觉得收费这么贵，条件还这么差，实在太不划算了。她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心疼着钱，但是没有收到往常一样的礼遇。大儿子在电话那端冲她发了火。大意是都这个状况了，你还啰嗦这些罚款干什么。这是范太太没有预料到的，原本她還想争取一下，不必在北京治疗，听儿子的口气，好像已经生气了。她才只好打住念头。

手术做了5个小时，取出的石头有2根手指粗。幸运的是手术及时，不幸的是，几个月后还要复查，好像还要再切开一次。算下来，他已经滴米未进七八天了，总之，吃了一次大亏，但是范女士，情绪倒还算稳定。她是困难年代活过来的人，挺得住所有艰难困顿，另外，疼的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