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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德垒磨坊:一个关于诠释的论题

2018-04-26彼得布伦德尔琼斯PeterBlundellJones

建筑遗产 2018年1期
关键词:磨坊建筑

[英]彼得·布伦德尔·琼斯 Peter Blundell Jones

任翔 译 Translated and Postscripted by Ren Xiang

温静 顾心怡 译校 Proofread by Wen Jing, Gu Xinyi

帕德垒磨坊(Padley Mill)(图1)位于北德比郡,英格兰中部山地脊骨――峰区国家公园(Peak National Park)的东端,距离谢菲尔德市仅10 km。磨坊隶属帕德垒水坝保护区,该区域具有很重要的科学考古价值,毗邻国家信托(National Trust)管辖的远古林地遗址。现今这里是一个充满流行自然美理念的“乡村”旅游胜地(图2,图3),但就在一个多世纪前它却是一个工业开发区,大量树木被砍伐用作燃料,冰河世纪的巨石被不断打造成磨石(图4),以及大量其他形式粗暴的“入侵”。

图1帕德垒磨坊及池塘冬景(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1893年,伴随着当时英国第二长的山体隧道的建成,以及谢菲尔德通往曼彻斯特的火车通车,新的住宅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这个曾经偏远的地区。火车的出现使这一地区成为采石场的上佳选址,开采出的石块被用于建设上游的大坝,为谢菲尔德和诺丁汉等工业城市供水。20世纪初期,邻近山上由于开采出超过一百万吨砂岩而在山体上留下的巨大疤痕,现在已经被迷人的桦树林覆盖。但把石块运往铁路的斜面和卷扬机的底座至今依然可见(图5)。磨坊建在博比奇溪(Burbage Brook)的河床上,溪水水源仅来自周边山地,却也足矣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为一架水车提供充足的动力。水力对早期工业而言不可或缺,同时也是谢菲尔德市成长为英国第一钢铁城市的主要依托,因为在蒸汽动力出现之前,水力是除了人力和马力之外唯一的源动力。长期用来研磨面粉的水车被改为用来操纵铁锤和磨轮、吹动风箱、锯开木材,以及驱动各种各样的工业器具。水力场所因此在当时得到高度重视,谢菲尔德市的五条小河沿岸遍布水塘和水车,以充分利用其每一次涨落。获取水力的大小取决于水的重量和水车水桶的高低差。蓄水池保护了水资源并准确调控着水流,在旱季它们至少可以连夜蓄满,这样第二天就能驱动水车。

图2山谷顶部,现旅游休闲区域(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3通往山谷的小路(图片来源:同图2)

图4帕德垒水坝保护区被遗弃的20世纪初的磨石(图片来源:同图2)

图5原采石场里残留的基础(图片来源:同图2)

1 地方环境与历史

帕德垒磨坊所在地位于帕德垒上游区域,其历史大约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磨坊建在狭窄山谷变宽之处,宽度刚好足够形成一个靠山的水池(图6,图7)。1350年前后,这里可能有过一个面粉厂,用来服务附近的帕德垒大厅(Padley Hall)。此外,据历史资料显示,早在1600年此地还有过一个为附近的伊姆矿(Eyam mines)冶炼铅矿的工厂。现存的帕德垒磨坊是一座重建于18世纪60年代,由0.5 m厚的墙围合出的简单双坡屋顶的三层石结构建筑,水车房被置于房子的最西端。按照当时的计划,该磨坊是一个有着四组磨石的面粉厂,但最终只有南面的两组得以安装使用。装原粮的料斗被安置在顶层,以重力自然将粮食输送到下方的磨石,传动装置位于地下室。磨坊建筑坐北朝南,入口朝东,与水塘边呈50°夹角。放水渠挖得很深,并有一个通向主溪的地下通道,以确保尽可能大的出水量。磨坊被用作面粉厂长达一个世纪,直到19世纪60年代变为锯木厂,同时在建筑东北角加建了一个方便锯木的大屋顶。至今仍保存完好的齿轮和纽带将水力向东传递,以驱动东端的水车轮(图8)。建筑的上两层因无需摆放研磨工业用具可以充当居住空间,东侧添加了一个烟囱和一个做工粗糙的石像鬼落水口,想必是从更早的建筑上搬来的。老的明信片展现出磨坊作为锯木厂时期的样子,这个模样至少一直延续到了1908年。磨坊在1930年被转卖,当时的女主人将其经营成一个面向过路行人的街头咖啡馆,后又转手过至少两户人家,一直经营到20世纪60年代。建筑顶楼的正面加开了第五扇窗户,这个窗户很可能是由另一侧移过来的,北面则被笨拙地加装了现代的铁窗(图9)。东南角插入了一个粗制滥造的飘窗(图10)。在某一时期,漏水的石屋顶被替换成更轻的混凝土板。架在潮湿墙上的主梁早已腐烂,全靠树干临时支撑,随着上层的塌陷,即使加了很多木料努力使其重新保持水平,也终究是徒劳。二战后的房主曾经试图对建筑进行维修,却始终没有筹得足够的资金,因其还同时拥有磨坊主的木屋,所以最终决定搬去那儿住,而把帕德垒磨坊租给了学生。20世纪70年代,当地政府开始关注磨坊居住的安全性并予以责难,但最终也没有强制拆除。至1985年2月,因帕德垒磨坊被英国遗产信托(English Heritage)收编为二级历史保护建筑,政府彻底改变了主意。但建筑本身仍然处于破败状态,而且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了1994年夏天的拍卖。由于开发商们对这个被列为保护建筑的老磨坊毫无兴趣,我们 才得以以一个能够承担得起的合适价格将磨坊买了下来。

2 结构修复与再生

磨坊建筑最初是一个开放空间,两个工作层均由跨度10 m、截面30 cm见方的橡木梁支撑。每根梁都在其各自的表面留有随机的圆圈或涂抹等痕迹(图11),我们认为这应该是当时进口商使用的工作标记。粗加工橡木檩条上的屋顶由两个软木做的单柱桁架(king-post)支撑,将山墙间的跨度分成了三段。但顶层位于系梁下的低矮天花板遮住了整个屋顶空间。之前的改造既没什么秩序也没带来便利,将整个空间分割成几个又小又暗的房间,仅留了几个75 cm见方的窗口。若想修补磨坊的主体结构,最简单的做法是将这些改动整体去除。

图61880年的军械调查地图(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7修复后的帕德垒磨坊及外部环境(图片来源:同图6)

图8修复后的磨坊东立面与后加的停车库(图片来源:同图6)

图91994年琼斯夫妇买入时磨坊的北立面(图片来源:同图6)

图101950年老明信片里的帕德垒磨坊咖啡馆(图片来源:同图6)

跨度达10 m的几根主梁都存在弯曲变形,但仅通过沿建筑长轴加入一根新的钢梁就可以使其得到缓解,同时在每层地板都用30 cm高的钢构加固木梁以确保室内净高(图12)。如果把新加钢梁放置在正中位置,就会碰到建筑的正门,因此实际添加时将其向一侧偏移了6°。这一决定平面的关键角度在随后的设计中被进一步以其他方式采用。底层木梁腐烂的端头被螺栓固定在钢槽上并以混凝土填充。上层最西端的梁在一次火灾中几乎被烧毁,岌岌可危地架在单层砖墙上,所以我们用一根买来的旧梁替换了它。所有旧的主梁都被嵌接在新的钢梁上,并通过螺栓和托架固定。可以想象,0.5 m的厚墙造成了不小的热能损失,因此需要加置新的保温层。倘若做外保温,就会遮盖已有的石墙,有悖其名列历史保护建筑名单,所以我们决定在墙的里面加一层木屑内饰板,并将其与老墙之间的空腔塞满再生纸。木屑内饰板外刷石灰银沙混合涂料,形成了一个具有良好日光反射的连续内墙面,特别是那些从浅色裸露榉木框包裹的深凹窗泻入的日光(图13)。

图11旧梁上的工匠刻痕(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12几近损毁的老建筑与刚刚落位的新主梁(图片来源:同图11)

图13可双向外开的新加橡木窗与涂料后的内墙(图片来源:同图11)

图14新添加玻璃挡板与塘外水槽景观(图片来源:同图11)

在老建筑的外壳里进行新住宅的设计,首先得确认何为现存物以及它们所带来的限制。新的建筑设计应留住那些构筑场所灵魂的水力系统的印迹及片段,更不用说它们还承载了那段重要的工业历史。在我们买磨坊的时候,后山的水塘在回填和淤积下已近枯竭,但是塘外的石头水槽(pentrough)还在,仍然有细小的水流通过水槽注入地下室的水轮装置中。于是我们决定引入新管道梳理水流以免房屋浸水,同时在水槽末端镶嵌了一块厚达25 mm的玻璃以保留水槽原有的开口和景观,这个厚度足以承受水槽满水时的压强(图14)。随后,在进一步深挖水塘的同时,我们在水塘和水槽间加入了一个木制水闸,从而形成了一个室内可见的微缩瀑布。在水塘原进水闸处,我们还安装了一个工业革命时期遗存下来的闸门以防水涝。

磨坊被认证为历史保护建筑主要归功于公共南立面和入口东立面,然而它们或多或少都是经过多次改变后的杂合物。(我们力图)将东立面(最大化)保存,将四个窗户修复为相互对称,它们连同烟囱和居正中的大门形成如同儿童画一般的房屋经典图示,南立面的处理则是在上层三个窗洞、下层两个窗洞以及地下室的双门之间保持良好的均衡。将东面后加的部分移除和将木门移回地下室老拱门处都不算是困难的决定,多多少少接近正方形的那几扇窗户的尺寸有些差异并且还不对齐,也需要更换。磨坊现存至少三种不同的石材构筑形式,再次(从侧面)验证了历史变更的不同层次(图10):东立面底层的两个窗洞使用真正的拱券砌筑,南立面五个和北立面的两个窗洞使用了切割成拱形的石条,东立面上层两个窗洞则在切割成拱形的石条上再刻出假的拱券。有些门框上有铰链销的痕迹,暗示了这些门有可能曾用木百叶遮盖过上半部分,但我从未见过这种做法的实物遗存。遗存下来的软木框窗户大多为横向推拉窗,使用单层玻璃,而且破败不堪。因此,我们替换了全部窗户,但保留了两扇原真度较高的,将其再利用为室内装饰。新窗户由一位即将退休的本地木匠制作,为橡木制可双向开启的铰链窗,足以满足防火规范(图13)。我们沿用了单层玻璃来保持玻璃格条的小巧而轻便,新加的窗户和门则都使用了双层玻璃。另外两个立面承载的(历史遗产)价值相对较低,并且鲜有历史记录。紧靠山丘的西立面已经被加建物的山墙掩藏,除了几个样式前述不同的窗户外一片空白。而北立面则被那些推测是20世纪50年代胡乱加的铁窗破坏了(图9)。西立面和北立面过去都面向场地内部,属于私密面,因而无法找到老的明信片以获知其过去的模样。它们既不具有历史原真性也不具吸引力,因此反而可以进行更多的(当代设计)诠释。

3 室内空间重组

老磨坊的内部被清理出来之后,其体量是十分震撼的,并且也提示了一种将屋顶空间和屋架结构露明的可能性(图15)。我们认为,有必要保留一定的室内空间高度感,与净高较低的现存房间形成对比。这个室内体量对一个住宅而言早已足够,因此保留部分两层通高空间也是顺其自然的(思路)。由于修复后的楼板结构直接搭在外墙上,因而具有了可以布置自由平面(plan libre)的优势,即在两层空间里都不需要承重隔墙(图16—18)。遗存的窗户需要被仔细地修复再利用,特别是在南面和东面这两个主要的公共面。另一个很明显的(设计)操作是再利用已有的烟囱和有石条框的室内壁炉。居中的入口台阶继续沿用,不仅为东临的外部环境提供了明确的路径导向,也保留了(历史)的真实。屋顶构架将室内空间分成三跨,差不多包容了底层梁分割的六跨,从而形成了一个三面围合的结构。由于上层窗户不仅数目较多而且几近贴向坡地(地形),因此将起居室布置在二层似乎是最优选择。而将磨坊东侧整个一跨作为一个宽敞的起居室也可以更好地利用已有的壁炉。与东面的火(壁炉)相对的是西面的水——包括流过磨坊旧管道的水和现存的服务管道——因此浴室和厨房可占据西侧一跨,其窗外景观乏善可陈。这样,正中的一跨可继续保持为一个两层通高的餐厅和联结不同层高的楼梯厅(图19)。北立面(新加入)两层高的落地窗(图20)将建筑的室内体量清晰地呈现到外部,同时也将户外景色引入了室内(图21)。这一激进的设计操作是(整个磨坊外立面改造)最具争议的部分,尽管曾经得到(峰区公园规划局)主持建筑师的支持,但遭到公园规划局官员的强烈反对。两层高的玻璃幕在立面构成上并无问题,它很好地顺应了替换东侧后加窗户的初始决定,但大片的玻璃和下方的玻璃门无一不宣示着某种现代性,尽管它们不会被公众看见。规划官员曾建议过一种折中的做法,即将玻璃部分减为1 m宽,使它们“看起来像是老磨坊的装料门”。但(我认为)这是一种虚假的历史(false history),因为在传统(做法)中任何一个这样的承重门都应在东山墙烟囱处,而且只做1 m宽未免显得过于吝啬。最终比原设计方案稍微窄一点的玻璃墙方案被通过,但是官员们坚持它应当与屋顶天窗对齐,从而为室内带来更多光线。但这种对位关系事实上只能在立面图上表现出来,在实际生活中是判断不出它们是否一样宽的。

图15改造后的磨坊剖面(包括水车系统的轮廓)(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16改造后的磨坊地下层平面(图片来源:同图15)

图17改造后的磨坊一层平面(图片来源:同图15)

图18改造后的磨坊二层平面(图片来源:同图15)

根据家庭日常生活的需要,我们对室内空间进行了重新组织,优先考虑了作为家庭生活核心的起居室和餐厅,并为家庭成员们安排了独立卧室。从前门进入后,会从两个卧室中间穿过,楼梯面向着入口但向右偏移了6°(沿着前面提到的主梁走向),将人引导至通高的中厅和北向景观。楼梯、楼梯平台和两侧的上层窗户都面向通高空间,就像排列在街道两侧的房屋(图19)。一层餐厅的旁边是厨房,保留着水车轮并朝向(户外)水槽。(南向)最尽端是卫生间以及朝南的另两间卧室(图17)。人走上楼梯,户外池塘的景观即随之(步移景异地)展开,上至二层后视线可透过西面玻璃门直达花园,转身则去往从内部飘窗就能看到的起居室。尽管原有窗户尺寸都偏小,起居空间的开放格局依然使人们可以从一个位置看到七扇窗户的景观,这还不包括透过北面大玻璃窗看到的更为开阔的池塘外景。主卧和起居室由推拉式屏风分隔,当屏风拉开时,二层的三扇南向窗就会邀入冬日低角度的暖阳(图22)。北面的大玻璃窗是整个项目的重头戏,它带来了尺度的变化。楼梯位于两条轴线的交汇处,在作为家庭生活核心的餐桌和上层卧室之间建立了关联。长轴串联起入口前门、主楼梯和花园后门,乃至老壁炉和西面室外的柴房。

作为一个老历史建筑,磨坊几乎没有一处是正交或方直的,因此(设计改造)过程中需要持续进行现场测量以确保对位——这倒向我们揭示了机器工业时代和标准化之前的建筑实践方式。视觉上的精密性自然是重要的,但是东立面的窗户并不严格对齐,或是南立面中间那扇20世纪早期加装的窗户比其他窗户低80 cm,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一个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非理性(之处)是二层阁楼梁与上方的屋顶桁架也并不对齐,两者相差了60 cm(图23)。但这却成为我们下一步设计的依据(rationale),即将嵌入式沙发的后背从书房角部的围护墙中悬挑出来(图18,图24)。围合沙发的书房隔墙和推拉门之间的82°夹角是由现存窗户之间的关系决定的,以我们的经验,沙发如果是90°转角就过度了。

重新铺装楼板有利于让新托梁和刨花板地板准确找平,我们在铺设瓷砖的混凝土抹平层下面安装了地暖,与保温墙体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蓄热系统,消除了传热不均等问题,最终实现了恒温在19 ℃左右的舒适室内温度。

内部细木工的山毛榉木出人意外地坚固耐久,甚至可做楼梯踏板。25 mm厚的榉木门共有两种类型:其一是竖向铁架悬挂横向板材的推拉门,其二是用水平栓条链接三层竖板的平开门(图25,图26)。两种门的栓条都由当地铁匠制作的螺栓焊接后再镀锌。我们在东面和南面新加的入户门上也使用了同种工艺,但用的是橡木板(图27)。通过呈现建造痕迹和材料的质感,我们试图用现代技术来衬托原初建筑粗糙且未加装饰的结构。新窗框为打磨亚光后的钢框,窗页是橡木,双层玻璃。西山墙的圆窗用一层玻璃胶固定在石墙上,至今未开裂。我们决定将外立面木材露明,20余年过去了它们也没腐烂,但色彩的褪去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图19改造后的室内餐厅和楼梯(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20改造后的磨坊北立面及其两层高的大玻璃窗(图片来源:同图19)

图21磨坊北面门开后的景观(图片来源:同图19)

4 室外场所营造

图22从二层起居室看向主卧(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23改造后的磨坊纵剖面,可体现通高空间和地下原水车空间(图片来源:同图22)

图24嵌入式沙发呈82°转角(图片来源:同图22)

图25室内的榉木平开门(图片来源:同图22)

图26榉木推拉门(图片来源:同图22)

图27橡木制作的前门(图片来源:同图22)

图28修复后的池塘和覆土停车库(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29将磨坊破损的基础残片融入新的铺地(图片来源:同图28)

从项目伊始就很清晰的一点是,除了老磨坊的室内改造之外,我们还需做相当多的室外空间处理。这不仅包括修复已近消失的池塘,还要解决因土石堆积导致整个磨坊建筑逐渐被埋入地下的问题。碎石沙被冲刷到南面的小路上,北面地下室的窗户甚至都被封埋堵死了。池塘是整个基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自然(微环境)保护区域,是很多生物的栖息地,包括褐鳟、青蛙、鸭子、蜻蜓和偶尔出现的水田鼠,以及不受欢迎的苍鹭。池塘水面平整,有时静止如一面镜子,池塘边缘轮廓限定着这个水平向的基面,而水坝则笔直地楔入地形。对池塘边缘的修复,以及用场地内可获取的石块新铺一条路都强化了池塘的存在。早期就确立的一步设计操作是,将从池塘中挖出的废土堆放到相邻的东侧场地,形成一个平整的草坪来衬托池塘的轮廓线。后又因需要一个车库,便顺势做了一个屋顶覆土的地面停车库(图28),这也进一步增强了花园的私密感。车库的入口由两根钢柱限定,上面架设一根钢门楣,都镀了锌,呼应磨坊(本身)三跨的构成形式。并有意避免(过度设计)车库门可能带来的(所谓)风格问题。车库东边,通往园艺器械处的一个土坡道环绕着连接场地原有高差的草阶。(施工过程中,)在往北侧开挖时发现了一段台阶,由于它们刚好垂直于水坝方向,我们便顺势重建了这段台阶,形成了包含大玻璃窗外区域的双重台地。所有的矮墙和铺地都用现场发掘出的当地石材,包括将一些已破损的基础残片用于(室外空间)重要节点处的铺地中(图29)。池塘南面尽头的铺地成为了一处受人喜爱的晒太阳的场地,这里视野开阔,比邻叠水。西侧一块旧加建设施的遗址被平整为一个香草园。重建的西端还加了一个新屋顶用做柴房。柴房由两根橡木中柱支撑,再次呈现了三段式结构。磨坊建筑南面的区域不得不下挖到原有道路的地坪,因为只有这样地下室的两扇门才能打开,为此我们又新添了一堵挡土墙来保护这条路。所有这些室外场地处理等于是对建筑与地面关系进行了彻底的调整,但整个过程实现了土方平衡,并未产生废料。

5 结论

在发掘帕德垒磨坊室内的时候,一些诸如墙上的插孔、为齿轮箱而设的楼板,以及橡木木梁上用来固定底部磨石的圆角凹槽等(线索),逐步使以前(磨坊内)器械的原初布局得以浮现。水车已经无存,但是轮轴还在,墙上的刮痕提示了原先水车的尺寸和位置。在被水涝过的基础里我们还发现了木桶和铸铁残片(图30),从而可以推断水车的设计、尺寸和形式构成。从理论上讲,一些磨坊爱好者可以将这里整个复原成水车博物馆,但那将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撑,并且无法增加住宅的功能。这种(相对低规格的遗产)建筑极少有可能成为全日制博物馆,即使它们有幸成为了博物馆,当代建筑规范和安全法规也会强制老建筑改变甚多,(并最终)与那些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生活,抑或旅游业对老建筑里的生活所愿表达的故事情节都相去甚远。当(这种建筑)被用作其他目的,比如再利用为一个普通住宅时,则肯定会被激进地重新诠释,有人会对结果提出质疑,有人会声称一定有其他更好的(再利用)方法。复原重建整个水车来发电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就当下而言用一个涡轮机会容易得多。我们(其实一直)在考量(重建水车来发电),直到发现这些水流只能产生远不足以(使磨坊住宅)自给自足的750 W(时才放弃这个设想)。此外,(当前)法规不允许使用河水全幅的水流,而过去磨坊服役的时代对此是毫无限制的。其实,对这座磨坊建筑的改造早在近一个世纪前就已开始,然而临时、无趣的改造方式,以及对结构的根本性养护的缺乏,使其在20世纪60年代受到非难,险些在还未被认证和发掘出历史价值之前就遭到拆毁。再次,将其改造为住宅使得这座建筑成为一个杂交体(图31),但将它保护下来就已经等同于存续了(它所承载的)场所精神、地标价值,以及作为水力发电历史的见证。磨坊的这次改造设计是一项漫长而又痛苦的工作,也是一个持续不断发掘和诠释的过程,经常无法找到明确的答案来解释何时或者为何某个空间或结构发生了改变。但是相比那些从零开始拔地而起的新住宅,与老建筑和旧的使用方式的“对话”,赋予了这个住宅更丰富的空间和趣味。在越来越多的地方都趋同化,而越来越少的建筑师愿意去花心血研究场地历史的情况下,对本土建筑的保护有助于保护一种地方感,这是任何旅游开发都无法比拟的。对建筑师而言,这类(保护更新乡土建筑的)工作是如此地零碎、繁琐、费力以及不“整洁”。它与那种彰显个人(设计)风格的潮流截然相反,对那些建筑“清教徒”而言,这种项目和工作多半是委曲求全的、不合理的,甚至是“弄脏手”的工作。但是对于那些追寻特定场地本身所蕴藏的项目特质的建筑师而言,它(无疑)提供了一个吸引人的“对话”机会。从建筑学角度来看,这种叠合数个历史图层的杂交建筑(hybrid building)非常耐人寻味,而且毋庸置疑的是,比起全然不保护,磨坊以被改造的方式得到了更好的保护与存续。

图30磨坊中水车的残留部分(图片来源:彼得·布伦德尔·琼斯提供)

图31帕德垒磨坊远景(图片来源:同图30)

译后记:

帕德垒磨坊是已故英国建筑历史理论家彼得 · 布伦德尔 · 琼斯教授自行设计并主持改造的遗产建筑再利用项目。本文译自教授于2016年2月完成后发给笔者的尚未发表的文稿。在断断续续的翻译工作期间,笔者曾数次造访帕德垒磨坊,这个处处蕴含着教授一生理论凝思和设计考量的“遗产”。对那些相对低规格的历史遗产建筑而言,由于它们还在,或还有潜力继续服务于日常生活(而非作为一个可看而不可触的展品),建筑设计更新就不应只呈现那些所谓艺术灵感夹杂经验积累的个人设计智慧或格调,而更应是一种基于对既有场地遗存的空间再诠释。这种诠释并非指那种在历史保护建筑规范条例下的严格操作落实,而是寻觅、揭示甚至叠置一个又一个的新旧“图层”(layers)。旧的图层被存续,并非一定得因为它们足够“旧”、载得下足够的“历史”;新的图层被引入,也并不必需因为他们足够“新”、足够“当下”,足以与那些“旧”的产生不少建筑师梦寐以求的新旧并置与设计对话。旧的图层往往都承载于甚至隐匿在那些不经意的、与日常琐碎生活紧密相连的建构片段上,譬如老建筑一个侧窗的手柄插销,抑或一块老砖石的异样砌筑方式上。新的图层则来源于真实使用者那些自下而上的日常生活诉求,而绝非那些可视化渲染工具宣扬的建筑师的幻梦场景。倘若将对老建筑日常生活遗存和记忆的忽略形容为“抹白”,将逝去生活记忆残片和现有日常生活联系、想象后织补缝合于建筑实体的设计操作比作“补白”,那么对建筑设计而言,“抹白”是直接决定性的,可用来隐喻机器理性,而补白则是间接参与性的,用来表彰有机人文。抹白和补白这两种看似殊途同归的新建筑设计介入方式实际表现着关于遗产建筑存续再生两种截然不同的设计价值观。毫无疑问琼斯教授毕生追求的是后者。对于建筑遗产,他关注因很多建筑师不屑一顾去关注而极易被“抹白”、不被主流现代主义建筑(Modernism Architecture)史学家所重视的历史片断和日常生活。帕德垒磨坊的建筑设计与再现也是琼斯教授向他心中的英雄——影响其一生学术生涯的有机现代主义(Organic Modernism)建筑大师胡戈 · 贺林(Hugo Haring)、汉斯 · 夏隆(Hans Sharoun)以及贡纳 · 阿斯普朗德(Eric Gunnar Asplund)的致敬。对西欧现代主义建筑的误读也终将在全球范围内明星建筑及建筑师光环逐步褪尽后得以转变:建筑固然有技术变革性、文化身份性、城市记忆性和政治纪念性的宏伟诉求,但是作为日常生活背景的建筑终究承载的是人居环境历史卷轴中不可或缺的绿叶式叙事,这也是人本价值最为深入浅出的空间呈现。帕德垒磨坊深入浅出地诠释了建筑作为一种学科和职业的立足之本。

最后,感谢琼斯教授的妻子克莉丝汀 ·普欧森(Christine Poulson)女士授权翻译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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