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懿

我有过两次很有意思的采访经历，采访对象分别是成功女企业家和天才少女。

女企业家是行业标杆，公司各项运营指标都在全国数一数二，35岁取得这样的成绩确实让人赞叹，她也把几乎全部精力放在了经营管理上，所以一直单身。于是，有记者问：“虽然事业上很成功，但你是否觉得不结婚的女性人生不够完整呢？”

女企业家愣了片刻，仍很有涵养地说：“虽然我暂时没有婚姻体验，但是很多人也没有行业第一的体验，谁的人生没有遗憾呢？”

天才少女一路跨级，在少年班里成绩依旧第一。当然，其父母也是虎爸虎妈的类型，和普通孩子相比，她的童年确实少了很多玩乐的时间。于是，有记者问她：“虽然考了第一，但你的童年少了那么多亲近大自然、和小伙伴尽情玩闹的机会，你觉得自己的人生完整吗？”

那少女孩子气地怼回去：“等你也每次都考到第一，再来问我的人生是不是完整，没有玩耍的童年不完整，在我看来，没有考过第一的童年还不完整呢，为什么要这样评价别人的生活？”

林巧稚是北京协和医院第一位中国籍妇产科主任，也是首届中国科学院唯一的女院士，接生了5万多名婴儿，她在胎儿宫内呼吸、妇科肿瘤、新生儿溶血症等方面的研究贡献巨大，是中国妇产科学的创始人之一。但是，她一生都没有结婚。

林巧稚的母亲在她5岁时因子宫癌不幸逝世，这成为她学习妇科医学的初衷。协和医学院是当时最难考的学校之一。林巧稚被录取还有一段故事：在考试期间，她的一名女伴发生昏厥，林巧稚立即中止考试抢救同伴，帮助同伴脱险。由于这个插曲，林巧稚缺考一门课程，本来已经入学无望，但是，协和医学院的老师被她的职业精神感动，认为临危受命、不计私利才是一个医生最需要的品质，于是，破格录取了这个外柔内刚的女学生。

旧时有句话“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医疗条件的匮乏，使婴儿与孕产妇的死亡率都很高。在协和医院，林巧稚对待每一位产妇都一样热情，听诊时，她总是把医用听筒焐热，才放在孕妇隆起的腹部上，和很多医生不同，她把头伏在孕婦的腹部，聆听胎儿的心跳声，这样可以让孕妇感到亲切与安全，得到生命的充分尊重。

这个一辈子没有结婚和生育的女医生，有生之年共接生了5万多个孩子，这些在林巧稚手里接产出生的孩子许多被起名为“念林”“爱林”“敬林”“仰林”等，作为对她永久的纪念。

林巧稚的墓志铭是：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存在的场所便是病房，我存在的价值便是医治病人。

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你的人生完整吗？

在有些人眼里，5岁不会背唐诗不完整，15岁不上奥数不完整，20岁没考上大学不完整，25岁没谈恋爱不完整，30岁不结婚不完整，35岁没有孩子不完整，生了孩子不喂母乳也不完整。缺了其中一项，往往就会被认为是不完整的人生。

你看，要获得一个别人眼里“完整”的人生，有多么艰难。错过一个时刻、失去一个机会、漏掉一件外人眼里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一生都完了一样。人生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如果用“完整”来衡量，恐怕最长寿的人都不敢说自己经历过一切，生命有多么完整。

很多人所谓的“完整”人生，是别人要求的事情都做了，自己的梦想一个都没有完成，这只是假的“完整”。

（肖红摘自《意林·原创版》2017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