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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斌的诗(八首)

2018-04-18

长江丛刊 2018年10期
关键词:墨色流水线

新米

初月出现在天边

有时被我看成了一粒新米

可能我一直渴望和一粒新米之间

有这样一种凝视的方式 新米

它们或许本就是由月光凝成的

那么清洁的身子 像女儿 像姐妹

后来 就是母亲 生活于江南之一隅

它们数十年沉默的喂养

像匿名的善 滋养着我一直至今

它们在田里 是多么茁壮和清新

暗中鼓起了又紧又嫩的胸脯

成熟似乎来临得太早太快

每一粒脱壳的新米

都像一个没有经验的裸体

参观某工业园区空调生产线

戴着卡号身穿蓝色制服的解说小姐

年轻美丽 有很公关的笑容

她的普通话标准甜蜜

在样版厂房的入口

指引我们看一排彩色喷绘的宣传版

企业理念和企业文化图示在上面

好多大领导早就来视察过

上面也喷绘着他们的笑容

转弯来到车间

一群身穿蓝色制服的安装工人

站在流水线两边

我们跟着解说小姐从起点走到终点

不过一百米的距离

亲眼看到空调主机

从工人拿第一根铜管开始 被装上主板

被焊上压缩机 一直到被装箱被叉车运走

一切都科学 高效 有序

工人们一个个围在流水线的两边忙碌

像一群蚂蚁围绕着一根新鲜的肋骨

去南京出差前

去南京出差前

同事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住酒店打开房门后

一定要在边上站一站 等一等

我问 这是为什么呢

他说 让里面的冤魂先走

冤魂是没有家的 只能四处游荡

这话听得我毛骨悚然

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想到孔子也是敬鬼神而远之

在门边站一站并不妨碍什么

对这座灾难深重的城市

也算是一种虔敬

听水

水原来是可以用多种耳朵来听的

它的呢喃和叹息

以及温情和愤怒

在不同的场合

考验着一个人身体本身的灵敏

我听到的水声有时像来自体内

在我能听到水声的时候

我仿佛也已经置身其中

分享的哲学

我从来不同情任何人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同情中

那种毫无觉察的优越感

关于这个世界

我也没有什么悲悯可言

世间最不缺乏的就是苦难

我认同老子

一个人 自己的身体

才是世间最大的麻烦

在人与人之间

分享和理解

我认为才是靠谱的

既不放弃自己

也不仰视和俯视他人

从八大的一只乌鸫中能获得什么

已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团墨迹了

在宣纸四处皆白的空间中 只有这一只乌鸫

已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白点了

只有这一块眼白 嵌入在全身皆黑的乌鸫

黑白互噬的世界 对峙 并且包容

不同性质的黑白 却拥有同样属性的孤独

或许还能感到睥睨 不屑 和寒冷

生命体偶然的形象 和转瞬即逝的存在

乌鸫似乎随时就要飞走

或许还有艺术自身的规定

浓淡燥湿的个性化的墨色和粗野任性的空白

一个从雪地绽出的有体温的情感形式

或黯然神伤 那曾经站立于纸前的已消逝的个人

这里有一只真正看不见的手

它机械和偶然的骨结和肌肉的运动

但对于个人情感 一块墨色其实已然太重

对于宗庙家国 一个孤独的百年之身又份量太轻

有如在雪地 偶遇这只黑色的乌鸫

它全身皆黑的无足轻重 和凛冽刺骨的眼白一点

代入动物的假想

不想做狼 因为太像人类

也不想做狗 因为没有一点批判性

想做老虎 但又害怕孤独

想做狮子 但不劳而获也不好

并且显得有点低级趣味

想来想去 做蜜蜂似可以考虑

虽然辛劳 但是和春天在一起

虽然深入了花蕊 但是没有侵犯

蜜和它的甜中 没有罪孽

生活在自我的阴影中

在行走的时候 我能看到它

在水泥地上 斑驳着行进

像下过一场微雨后留下的痕迹

那一块阴影 是没被蒸发的部分

它像我的自我意识 不可把握

但可以看到 它甚至是我模糊的

有关自我的概念的隐喻

一块大致如此的拼图

镶入其恰如其分的地方

有时我看到它又混迹于树影

或被逆光抛在身后

但我知道 只有它是属于我的

我走过之后 它像一块擦布拂拭而过

地面像干净了不少

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黄斌,1968年4月出生于湖北省赤壁市新店镇,现居武汉。2010年出版诗集《黄斌诗选》,获湖北省第八届“屈原文艺奖”。2016年出版随笔集《老拍的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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