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 张雅凌

当看到“北大毕业”“留美研究生”的身份标签与“12年未回家过春节”“与父母决裂6年”连在一起，你会产生什么反应？

近日，一封儿子“控诉”父母的万言书在网络上引起热议。什么样的恩怨让父母与儿子之间划下如此裂痕，难以弥合？父母与儿女，在爱与被爱之间，还有多少情感黑洞说不清，道不明？当前社会亲子关系的发展呈现出哪些变化和特点？我们又该如何思考家庭教育所折射出的问题？

“孩子没有理由不听父母的”

“过度关爱”是故事主人公王猛（化名）以万言书“控诉”父母的最大“罪状”。在长文中，王猛列举了几个记忆深刻的事例，包括母亲不接纳他男孩子刚强、自主的性格，喜欢按自己的喜好包办一切；他喜欢奥数，母亲不但不支持，反而在他遇到挫折时冷嘲热讽；求学路上，高中时想换学校却遭到父母拒绝，从在北大求学到在美国读研究生，均被父母通过“老朋友”远程操控。

王猛的遭遇得到了一些网友的同情。尽管属于个案，但没人能否认，类似的细节也时常出现在我们身边──父母不停攀比别人家的孩子、强迫孩子做交际筹码、包办一切并包装成爱等等。教育专家尹建莉对此分析说，子女和父母不幸形成“绞杀关系”时，父母往往是难以改变的一方，因为他们是家庭关系的建构者和主导方。

北京某高校研究生于甜在保送研究生期间，被心仪的学校拒绝了。面临升学的迷茫与焦虑，她向父母提出“留在本校读研”，但是却遭到了父母的坚决反对。在于甜看来，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父母是在“瞎指挥”，于甜认为，从小到大，学习、个人生活，甚至职业选择都被束缚了。而她一直期待与父母是“一种平等对话的关系”，能够互相敞开心扉。

“孩子的独立性与父母的支配欲就是矛盾体，”研究家庭教育30余年的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赵忠心告诉记者，“中国的父母控制和支配孩子的欲望往往过于强烈，这是由于中国有着‘人身依附的传统观念。家长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孩子没有理由不听父母的。在家庭关系中，家长与子女的地位很难平等，单向的管束多、双向的互动少，单纯说教多、实践锻炼少。”

升学要素主导家庭教育

孩子与父母相处过程中的矛盾，远比“控制和支配”更为复杂。10年前，赵忠心曾总结亲子关系的3种主要类型，分别是控制型、溺爱娇惯型、有条件的放任型。“有条件的放任”指的是家长特别关注学习成绩，如果孩子学习好，其他都可以不用管，这种情况在以往也不少见。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逐渐提高，素质教育不断推进，笔者发现，从总体上看中国家庭关系中的亲子关系正在好转，尽管父母与孩子之间观点各不相同，但双方已懂得妥协。

“70后”的张琴家住上海，有一个正在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琪佳。琪佳认为自己与父母是“朋友关系”，在日常的沟通上不存在问题。当触及不诚实、不懂感恩等“原则问题”时，张琴才会和孩子红脸。

2017年，上海社科院青少年研究所所长杨雄主持了一项针对8000名上海家长的问卷调查，通过与10年前的调查结果对比发现：目前，上海市民家庭中的亲子互动已获得极大改善，家长更倾向于平等对待孩子，学习、做人、交友是亲子交流的主要内容，做人和品行占比很大。

但是，该研究同时表明，升学要素依然是影响家庭教育的主导因素。家长对孩子有着很高的教育期待，“近一半家长期望孩子成绩在班级前5%，超过九成家长期望孩子学历在本科及以上”。人们在家庭教育评价指标上，依然把学习成绩摆在第一位，而培养孩子的素质和品格被忽视。杨雄反问：“孩子品格优秀、成绩不尽如人意，大众会认为这样的家庭教育成功吗？”

这种“变异”的社会评价标准无处不在，同时让家长产生焦虑的还有自己的虚荣心。“别人家的孩子”或多或少地影响着张琴的家庭教育方式，她坦言：“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虚荣心作祟，但是完全抛开不顾，几乎没有家长能做到。”

应把孩子视作“即我非我”的独立个体

1919年，鲁迅先生在《新青年》上发表了《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谈论家庭改革，其中提到“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教育孩子应该有三个步骤即“理解”“指导”“解放”，做到“应该健全地产生，尽力地教育，完全地解放。”

“孩子是‘即我非我的独立个体，很多家长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赵忠心表示，即使100年过去了，现在的家庭教育依然存在三个误区：盲目的超前教育，对孩子的智力进行掠夺式开发；家庭教育的片面性，只强调学习，忽视品格和能力；学校化倾向明显，抛弃自己的职能，成为学校的“承包机构”，只想着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

在如此重视家庭教育的中国，为什么还是容易出现家庭教育问题？杨雄直言，当前中国家庭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一方面家长从来不给孩子磨炼意志的机会，却又要求孩子与别人竞争，另一方面家长期望值过高，导致孩子反而會发挥不好。学习压力太大、心理负担过重，孩子就会丧失自信。

在中国，有太多父母并不懂得如何为人父母。“家庭教育也是在教育家长，是家长提升自我修养的过程。”赵忠心表示，家长必须明白，今天“照顾”的最终目的是将来“不照顾”，要使孩子尽早摆脱家庭的“保护伞”，否则，培养出来的孩子，家长永远都不放心。

“在家庭教育中方向比努力更重要。”杨雄提醒家长，很多家长认为成功的家庭教育就是培养孩子考进好的学校，将来出人头地。在我看来，升学只是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一小部分，真正成功的家庭教育是从小培养孩子良好的习惯和个性，并形成良好的人格。

（摘自科学网2018年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