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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雨素:我和命运谁也没有辜负谁

2018-04-09丹颜

婚姻与家庭·婚姻情感版 2018年4期
关键词:北漂命运女儿

丹颜

2017年,一部自传体小说《我是范雨素》火爆网络,一个名叫范雨素的北漂一夜之间成了“网红”。范雨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她的人生有着怎样的经历?带着这些疑问,本刊特约记者对范雨素进行了专访。

北京,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里失去

初见范雨素,她穿着一件半旧的红羽绒服,瘦小的身材,看起来像一枚晾晒过的枣子。但当和她交谈,会惊讶地发现她的措辞精准而优美,那言谈间的天真和质朴,像开在路边的淡淡雏菊,不起眼,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然之美。

时光回到1994年。这一年,18岁的范雨素不顾家人反对,辞去了民办教师的工作,怀揣梦想来到北京。她的想法很简单,去北大哲学系做一名旁听生。然而现实给了她重重一击,“京城居,大不易”,且不说北大能不能进去,衣食住行都成了问题。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四处打工,甚至在寒风里摆摊,被城管追赶得四处逃窜。

北漂的生活孤独难挨,一年多以后,范雨素收起所有梦想,嫁给了一个东北人。在那个寒冷的冬日,这个男人是给过她温暖的。男人有一个文化用品的固定摊位,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他们租住在南三环的一个四合院里,用她的话说,那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他们的小屋门前有一棵石榴树,一只瓦盆鱼缸,还有几棵枣树。春天,嫩黄的枣花香气沁人;初夏,红艳艳的石榴花火把一样,缀满枝头;秋天,小院金黄曳地,果实累累。这情景像极了老北京人口中的小康人家“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似乎为了应景,没多久,他们的大女儿出生了。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1997年,金融危机来了,男人的生意难以为继,他开始酗酒,稍不如意就大发脾气。或许是读多了北大荒知青的故事,又或许是对萧红笔下呼兰河的无限憧憬,面对越发艰难的日子,范雨素对丈夫说:“咱们回东北吧!做农民,我陪着你,一起种地,一家人在一起。”男人不听,依然故我,每天喝着5块钱一瓶的二锅头,脾气越发大,经常对她拳打脚踢。大女儿因为缺乏营养,瘦得像芦柴棒一样,范雨素心疼得像被针扎,又无计可施,就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二女儿出生了。

“我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忍。”如果不是那件事,范雨素可能至今还在那个男人身边。2001年的一天,男人把身上仅有的300元当作嫖资花掉,然后命令范雨素向一个以前要好的生意朋友借钱。这深深刺痛了范雨素,她带着两个孩子一去不回头,踏上了回湖北老家的列车。“我告诉自己,无论怎样,都不能丢下孩子。”说这话的时候,范雨素的眼睛里透着坚毅和一种特别的纯真。

归来,也无风雨也无晴

没有行李,身无分文。范雨素带着两个孩子落魄而归。故乡又是怎样呢?兄嫂们与她划清了界限,父亲刚刚去世,母亲满脸不理解,乡亲们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样的故乡,让范雨素觉得陌生,她在那里苦苦挣扎了一年,再次带着两个孩子北上。这次,她下定了决心。

回到北京,范雨素在东五环外的皮村租了簡易房,出去工作的时候,只能把两个孩子留在家里,让姐姐照顾妹妹。在窘迫的生活中,范雨素却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梦,从未止歇。在皮村,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文学社。每个周末的晚上,几个朋友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聊文学、聊梦想。这些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北漂,做着不起眼的工作,却有一颗细腻善感的心。在文学社,她如鱼得水,很快就成了其中的佼佼者。那段时间,她萌生了写长篇小说的想法,每天构思人物和情节,有了想法就赶紧记录下来,几年间写了厚厚几大本。范雨素近乎狂热地坚持着,她感到,与无奈的现实相比,文字才能承载她飞翔驰骋的梦。

为了生计,孩子们稍大一些,范雨素做起了育儿嫂。这份工作薪水不错,但非常辛苦。夜深人静时,怀抱着别人的孩子,她常常幻想着另一个空间的悲喜人生,在心里勾勒小说里人物的命运,忘却疲累。然而一旦回归现实,想起皮村的两个女儿,范雨素又开始黯然落泪。对两个女儿,范雨素有一份难言的愧疚。因为条件有限,大女儿没能接受系统教育,她尽力弥补,有时间她会领着孩子去首图看书,去旧货市场淘旧书,前前后后共买了一千多斤旧书。她给女儿读书听,利用点滴时间教她知识。磕磕绊绊中,女儿们终于长大了,大女儿成了京城的白领一族,小女儿正在读初中,成绩优秀。范雨素说:“我希望她们将来能够自食其力,希望苦难让她们更懂生活。”

对于前夫,范雨素早已没有了恨。有人说她独立、坚强,她笑笑,这个词对她和孩子来说太沉重了些,她何尝不想有个依靠?最艰难的时候,有人劝她放弃两个女儿另组家庭,她坚决拒绝,她宁可抱着两个女儿在路边饿死,也绝不抛弃孩子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幸福。

命运,我们并未彼此辜负

作家余华说,写作过程让我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在范雨素看来,自己不过是在平凡而认真地活着,用写作来给内心留下一方净土。

2017年3月的一天,范雨素的作品《我是范雨素》首发在“正午”网媒,仅仅一天点击量就超过了400万。范雨素瞬间火了,她家不足8平方米的小屋,一时间来了80多家媒体记者,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要“逃到深山老林里去”。

范雨素将成名看得很淡。她羡慕杨绛身上散发出的疏淡气质,喜欢那种由内而外的自由祥和。成名之后,她推掉了绝大多数的采访。有媒体曾邀请她参加活动,出场费一万元,她拒绝了。还有一家媒体,给她冠上“民间诗人”的头衔,她婉拒了,让改成农民工。她对自己农民工的身份的解读是,“不骄傲,不哗众取宠,堂堂正正”。

如今,范雨素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每天吃着6元钱的盒饭,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样的生活很安然,“每到近午的时候,阳光透过大玻璃洒进出租房,就会感觉特别幸福。”

最近,范雨素正在修改自己的一部1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久别重逢》,谈起这部作品,她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向记者背诵了小说的开篇诗“本是一横一竖的直角坐标系/项羽抑或李煜的重瞳/时间混乱,空间错杂/第七维我不能掌控。”

范雨素骨子里有着诗人的冷傲清高,面对生活,却又愿意云淡风轻地做个俗人。她的内心有着满满的感恩和善意。刚来北京时,四合院里的女房东做了可口的饭菜给女儿吃;南下的火车上,好心人为她们母女买来盒饭……这些,她都好好珍藏着。在街头遇到无家可归的人,她也经常帮一把。她遇到过一个精神病人,赤裸着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她试着将一条短裤递给他,她说,“如果可以,我愿意拥抱他。”每一个人都是平等有尊严的,她愿意用自己的萤火之光温暖别人。

范雨素说自己从未想过用文字谋生,读书写作于她而言,是刻在骨子里的喜欢。

当年老家的同一批代课教师如今早已转正,家人说如果不是她执意来北京,现在也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可她觉得,人活着,就应该多看看这五彩缤纷的世界,享受生命的过程。她不觉得命运有多垂青自己,也不认为这样的命运有什么不好。正如一首老歌唱的,“从来不怨,命运之过,不怕旅途多坎坷,向着那梦中的地方去,错了我也不悔过……”

愿范雨素们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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