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 刘月姣

芥菜，一种冬季生长，春季采收的草本植物，全国多个省份都有栽培。湖南省岳阳市华容县种植芥菜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和悠久的种植传统。《华容县志》上，魏晋时期华容县就有芥菜种植记录。

芥菜之于华容，不仅是一种蔬菜，还承载了当地人味蕾的惯性和根深于文化层面的集体记忆。“华容芥菜，开胃开怀”“华容芥菜，我的菜”是当地人耳熟能详的广告语。华容人亲切地将腌制的芥菜称为“妈妈的坛子菜”。

该县北倚长江，南滨洞庭湖，境内长江和洞庭湖冲积而成的平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湖泊星布，河流网织，水系发达，是传统的农业大县，素有“稻油丰稔甲湖广、麻桑夙著震九州”的美誉。

独特的自然环境造就了华容芥菜的独特品质：茎壮叶阔、质地脆嫩、口感爽脆、生津开胃，富含维生素C、硒等微量营养元素。

硬币有两面。也正是因为临江靠湖，该县历史上水灾多发，百姓种植的作物常遭水灾失收。华容农民摸索材料腌制蔬菜，用瓦坛瓦缸密封储存的方法，备灾年食用。勤劳的华容人发现了芥菜不仅可鲜食，而且可以腌制存储，于是芥菜在华容这方沃土上生生不息。

随着产业基础不断夯实和品牌知名度越来越高，华容芥菜获得越来越多消费者的青睐。

2017年，华容芥菜种植面积达22万多亩，产业总产值43亿元，产品销售覆盖全国25省（市县）的多个城市，部分质量过硬的芥菜加工品还漂洋过海销售到日本、韩国、新加坡、新西兰、加拿大等国际市场。在农业部公布的“2017年百强农产品区域公用品牌”名单以及农业部等九部委认定的中国特色农产品优势区名单中，“华容芥菜”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华容缘何在种植范围广、科技含量较低、产业化经营水平不高的芥菜行业能获得相对竞争优势？如何将芥菜产业打造成当地一张闪亮的名片？记者前不久来到华容，到田头、看工厂、进园区，近距离观察华容芥菜的产业发展之路。

加工技术的嬗变

“长期以来，仅在华容县的插旗、治河渡、万庾等几个乡镇有农民零散种植芥菜。加工方面也限于一家一户用坛用缸腌制，产品自给自足，无商品经济。”华容县农业局局长王仲湘回忆说，“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以及国家取消粮食统购，改革粮棉统销价格，华容农民看到种植蔬菜的效益走高，开始尝试种植芥菜。”

起带头作用的是一位名叫赵培林的企业家。据《华容县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记载，赵培林是华容县插旗镇人，1990年他将自家仅有的7亩责任田全部种植芥菜，收割时，他尝试在菜地挖了两个地窖，用薄膜垫底，一层菜一层盐腌制后覆膜盖土。第二年春启窖时，芥菜仍然色鲜味美，市场十分抢手。1995年，赵培林扩大了腌制规模，在插旗镇遗爱村挖了两个360立方米的地窖，腌制芥菜400吨。

赵氏窖腌芥菜大大提高了芥菜腌制的“吞吐”量，引发了农民扩种芥菜的热情。1996年，赵培林又首创了棉田套种芥菜模式，带动华容芥菜面积逐年翻番增长。

随之而来的局面就是当地农户纷纷扩大芥菜种植面积，挖窖腌制芥菜。商品芥菜种植面积在华容得以迅速扩大——从1992年5万亩左右扩大到2010年的11万亩，到2017年22万亩，华容县大大小小的芥菜腌制作坊也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但随着产业的进一步发展，地窖腌制芥菜引发了一些新的亟待破解的问题。“一方面，腌制芥菜的高盐残液横流，致使土壤盐碱化严重。另一方面，随着消费者食品质量安全意识的提高，田头腌制的芥菜产品质量也难以满足市场需求。”王仲湘告诉记者。

为了破解产业发展瓶颈，2004年，华容县委、县政府整合当地19家作坊式芥菜加工企业，大手笔组建集芥菜种植、收购、研发、腌制、加工、销售于一体现代化的产业集团——插旗菜业集团，建设标准化芥菜腌制池，全力推进芥菜工厂化腌制。

“如果说赵培林的地窖式腌制技术是华容芥菜加工技术的第一次革新，那么工厂化腌制可谓是芥菜加工技术的第二次跨越。”王仲湘说道。

在插旗菜业的厂房，记者看到一个个方正的腌制池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十条长方体条石。据该公司总经理曾令桂介绍，腌制池深5米、长6.5米、宽5米，条石下面压的是正在腌制的芥菜，每个腌制池可腌制100—120吨芥菜，像这样的采用室内集中腌制池腌制的方法是插旗菜业公司的首创。

“目前采用的这种腌制工艺也是根据市场需求不断创新和调整的结果。”曾令桂坦言，“2004年以来，公司用标准腌制池腌制芥菜后，最初是用沙子来压腌制芥菜，后来发现装卸太费人工，且沙子容易遗留到芥菜中去，就改用大鹅卵石压制。结果客商反映，鹅卵石大小不一，压制过程中芥菜受力不均匀，芥菜质量高低不统一。再后来公司又研发出现在采用的用方条石压制芥菜的技术。”

种植端的优化

在芥菜标准化种植基地，绿油油的芥菜，一望无际。平整的芥菜田地，沟渠暢通，路面平整，水电设施齐备，每50亩还安装一盏频振式太阳能杀虫灯。

这是华容县委、县政府大力推进芥菜标准化种植的喜人景象。“如果说芥菜加工技术激发了农户芥菜种植的热情，那么，芥菜种植面积的扩大以及质量的提升就为加工业的长足发展打牢了根基。”华容县委书记刘铁健坦言，“近年来，华容县委、县政府着力加强芥菜基地建设，大力推进芥菜布局区域化、生产标标准化和种植良种化，全面提升芥菜产品质量，夯实产业发展根基。”

布局区域化方面，华容县委、县政府通过市场引导和规划引领发展芥菜规模生产，目前，华容县逐步形成三大芥菜优势产业带：10万亩的沿湖（洞庭湖）优势带，8万亩的沿河（藕池河、华容河）优势带以及4万亩的沿江（长江）优势带。

生产标准化方面，近年来，华容县委、縣政府加大资金投入，推进芥菜生产的标准化。一方面制定《华容芥菜栽培技术规程》，指导、监督农户、合作社、企业按规程生产，生产过程全记录；另一方面建设芥菜标准化基地，进一步提升产品质量和效益。

中共华容县委副书记钱丹青介绍：“2014年以来每年整合国土、农业综合开发、小农水等涉农项目资金7000-9000余万元用于芥菜标准化基地建设；鼓励家庭农场、专业合作组织、农业企业、种植大户等新型经营主体和社会工商资本投入芥菜标准化基地建设。”

种植良种化方面，华容坚持“科技兴菜”战略，大力推进芥菜良种化。2014年，该县农业部门和芥菜加工企业与中国农业科学院、中国农业大学、湖南农业大学等高等院校合作建立产、学、研平台。每年投入科研经费600？800万元，开展对“华容芥菜”品种品质优化科研攻关。

“2016年华容县芥菜亩均产量4500？5500公斤，较开展科研攻关前提高了18%，芥菜品质指标提高了10%。”王仲湘自豪地告诉记者，“当前，华容芥菜的品种大都是大叶芥菜，这是芥菜家族中的优质高产品种。”

发力订单农业

近年来，与插旗菜业建立合作关系的千和村芥菜生产基地村民罗长春尝到种植芥菜的甜头，他告诉记者：“由插旗菜业为我们提供种子和技术支持，所种的新鲜芥菜全部由插旗菜业订单收购，每亩纯收入1000多元。”

插旗菜业公司董事长曾令桂告诉记者：“我们采用‘公司+基地+农户订单经营模式。公司与当地农民签署合作协议，并为其优惠提供芥菜种子，免费提供技术支持，还为插旗镇每个村配备一名农技员，每年从湖南农业大学等科研院校请来专家，为菜农讲授3次以上的芥菜栽培技术。鲜芥菜收购则在保底价的基础上随行就市，就高不就低。”

随着订单模式的推广，产业上下游主体利益联结机制不断理顺，各相关主体的积极性得以调动，人力、资金等生产要素也不断投入到芥菜这个蓬勃发展的产业。

“一蔸2公斤重的芥菜，以现有价格算，直接卖鲜菜收益0.6元，经腌制初加工，可卖到1.56元，经过深加工的，可卖到20元，增值25倍。”刘铁健说，“农户、企业等各方人员都从芥菜产业中分得自己应得的一杯羹。”

2017年，华容县以芥菜为主业的蔬菜加工企业有39家，其中省级龙头企业4家，农产品加工销售总产值达到43亿元，华容芥菜系列加工产品占到同类产品销售市场60%的份额，转移了3万多农民就业，带动了运输物流等第三产业新增产值1亿多元，农民增收3亿多元。

园区式推进

2004年，华容县委、县政府推动建成以插旗芥菜有限公司这一龙头企业为核心的插旗芥菜产业园，并出台了系列扶持政策，理顺利益联结机制，激活园区各主体的活力，形成强有力的示范带动效应。

“县政府在土地供应、芥菜腌制池建设和政府财政项目资金等方面对园区发展给予全力支持和全方位服务。”刘铁健介绍说，“在产业园率先推行‘科研实验基地+基层推广服务体系+农户的链条式农技推广服务模式，推动技术创新与技术推广的有机结合，促进院校科技服务与农业产业需求、院校专家团队与基层农技推广体系有效对接。”

在插旗园区的带动下，插旗镇芥菜种植面积迅速发展到4万亩，成为华容县蔬菜规模化生产的样板。这也带动了该县其他优势产区的芥菜种植、加工和销售，也为迎接大的产业机会奠定了基础。华容县芥菜生产能搭上“老坛酸菜”方便面的发展快车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随着消费升级、网络外卖的崛起，近年来方便面销售受到影响。为提振消费，大型方便面企业尝试研发新口味的产品。2008年，某国际知名方便面企业赴四川泡菜产区寻求新口味的方便面风味包，当地企业向该企业推荐了华容芥菜。刘铁健介绍说：“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该方便面企业到华容考察，为插旗菜业产业园区稳定的产品质量和持续的产品供给能力所打动，很快与园区企业签订了长期战略合作协议。”

随着老坛酸菜口味方便面的热销，越来越多的企业前来洽谈合作。目前市场上60%的方便面酸菜风味包都由华容供应。

为进一步打造园区经济，突出产业园的集聚示范效应，华容县委县政府大力推进芥菜产业集聚升级。2017年，华容县按照有基地、有园区、有品牌、有龙头企业的“四有”发展战略，编制出台了中长期产业发展规划，明确了推动产业发展水平迈向中高端，打造中国“芥菜之乡”的发展方向。按照规划，该县将在5年内完成1000亩华容芥菜国家级现代产业园区、5万亩标准化芥菜生产基地建设，实现产业年总产值达300亿元。

刘铁健给记者详细描述了该县芥菜产业发展前景：“一方面依托基础完善、高效多能的现代化园区建设形成产业集群优势，为企业不断延伸产业链、增加附加值提供基础保障；另一方面依托因地制宜、科学生态的标准化生产基地和休闲景观建设，促进种植户增产增收，带动周边发展乡村旅游，推动芥菜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

目前，总投资10.8亿元的华容芥菜产业园项目已经完成建设规划设计、征地拆迁和施工单位招投标，进入正式施工阶段，项目建成后可入驻规模以上企业15家。

洞庭腹地，沃野华容。时值冬日，寒意渐浓，然而华容大地处处涌动着产业加快发展的热潮，微风拂过，田间的芥菜苗发出婆娑的声音，如一个个跳跃的音符，这是源自大地深处的力量，奏响了冬天里的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