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喜

今天，所有的疼痛流过身体变成盔甲，从此坚强了软弱的我，让我带着使命去保护我的小公主。

传说疼痛有10个等级，一级如蚊虫叮咬，10级如女人分娩。每次看到这个比喻我就生气，有一次忍不住在微博留下了反驳的评论：提到最疼就用生孩子来形容，能不能换换？这会让多少女性对生育产生恐惧！

很快，就有个姐姐语重心长地回复：小姑娘，你这么说是因为还没有生过孩子，真的很疼。虽然不服气，可又无从辩驳，谁叫我没经验呢。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顺产有多疼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也是我生孩子时决定顺产的很大理由—本着体验人生的态度，看看生孩子到底有多可怕。

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距离预产期还有3天了，我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我所有生过孩子的朋友都是过了预产期才有动静。那晚，我和老公聊天聊到半夜，准备去趟厕所后睡觉。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见红了！

我几乎是跑着出了卫生间，叫醒我妈：“妈，见红了！见红了！但书上说不用马上去医院，你先睡觉。”老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睡？”

老公听到了，跑出来，我朝他挥挥手：“天亮再去医院，你快睡觉，明天靠你照顾我了。”

我看似轻松，其实比谁都激动，躺在床上兴奋得浑身发抖。要卸货了！要和宝宝见面了！要恢复自由了！还有，顺产的愿望能实现吗？几乎一夜无眠，凌晨5点，我开始有规律地宫缩了，当时的痛感像痛经，身体可以坚持，但心理防线已经崩塌。全家人起床，收拾东西去医院。

第一件事是内检。传说中无比纠结的内检，其实我的感受度还好，只是感觉很凉很凉，有些胀。“一指没开，要不要回家去等？”医生征求我们的意见。我坚定地摇头，在医院待着最安心。办住院手续，感觉足足签了一本的各种单子，一边疼一边写，字迹歪歪扭扭。

被老公搀扶着去做B超，走到医院连接两个楼的玻璃长廊时，我驻足。这里安安静静，亮亮的灯光映衬着暗暗的清晨，我的新生命就要到来，真是又期待又紧张。

这时肚子更疼了，几乎要跪在地上，我举步维艰地回到了病房。挨到天亮時，我已经疼到浑身无力，每个细胞都在抗议，整个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不能碰，瑟瑟抖着。想到之后还要从开一指疼到开10指，曾对顺产异常坚定的我用所有力气绝望地告诉家人：“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疼痛是个很玄的东西

早晨8点，医生把我从床上赶到检查室重新做检查，我差点儿哭了，求她：“我真的不能走，疼！”医生坚定地说：“你能走！”最后是怎么走的，我都疼忘了，内检的难受也感觉不到，但清楚地听到了医生的话：“开6指，收拾东西跟我上楼生。”

“啊？！”我敏捷地从床上坐起来，不可思议地问了好几遍。医生条理清晰地交代需要的东西，我健步如飞地回病房收拾，像一个整装待发的士兵站在门口等医生。这时，和我一起入院的一个产妇被推进来了，我八卦地凑过去问人家的情况，嬉皮笑脸的，几乎忘了疼。不得不感慨，疼痛真是个很玄的东西，受不了时分分钟想去死，精力被分散了，又可以扔在一边。

等待开10指之前，是可以陪产的，只限一个人。老公带着一大包好吃的陪我进去。刚安置好，就听见隔壁产房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太悦耳了，我的心跟着飘起来。这声音像是被施了魔法，我听得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为了不知道是谁的隔壁新妈妈而激动高兴。医生严肃地提醒我，此时此刻要尽量避免任何情绪的波动。

好吧，我要平静下来。但是，没有了要做的事情，专心致志的疼又开始了。都说疼痛让人清醒，那是还没疼到极限。因为疼痛消耗了我所有的精力，在宫缩间隙不那么疼的时候我疲倦得几乎可以睡着，迷迷糊糊中渴望一个好梦。然后又被疼痛勒住脖子，从梦中摇醒。但是，这次的疼有了盼头，因为其后的每次检查都有新进展。

浑浑噩噩地折腾到中午12点，其间发生了件难以描述的事情。生过孩子的人都知道，生产时胎头会压迫直肠，让人有便意。无论你平时多洁癖多顾形象，这件事总是绕不开的。当这件事发生了，我只能用使劲喊疼来逃避现实，老公却极度不解风情，笑嘻嘻地献宝一样托起来：“老婆你看，和表情包里的便便一模一样，你真厉害！”我顿时吐血的心都有了，同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坚决不让老公陪产。

分离的纪念

终于的终于，开到10指了！我进了分娩室，老公被挡在了外面。我要真正开始生孩子了！医生对我说：“现在的重点是呼吸和用力方式，不能喊、少说话，要完全配合医生。”我很紧张，此刻的疼已经是个非常不重要的事情了。

下午一点、两点、三点……3个小时中，我在屏气、用力、休息中无限循环，周身疼痛，已经接近麻木。每次医生都摇头，“不行！不对！再用力！”其间被医生训斥着强吃东西，重新检查胎儿的大小。时间被无限拉长到没了时间，只能以宫缩间隔来计。挫败感层层累加，压得我想哭都哭不出来，甚至开始期待医生说“生不出来，去剖吧”。

下午3点30分，医生说：“认真用力，马上就可以生出来了！”这句话听了一下午，就像狼来了，我已经不相信了。和医生生死与共一下午，也算建立了些革命感情，这让我敢于把自己的“丰富学识”摆出来：“人家网上都说了，真快要生的时候，医生会打开一个无菌的待产包准备给宝宝用。”医生笑得特别温柔，像哄孩子般地对我说：“我这就给你打开。你看，打开了吧？”我惊了，顿时力大无穷。

我感觉力气一共用了两次，第一次孩子的头出来，第二次身体出来。红红的小人儿哇哇地哭，被医生拎着，把屁屁送到眼前问我：“男孩女孩？”“女孩。”眼看医生要把孩子抱走，我赶紧要求：“我想看看脸。”然后违心地说了句：“真好看。”

“侧切的伤口不打麻药直接缝合”的可怕传说流传于江湖多年，令人闻之色变。其实侧切前是打了麻药的，缝合时药效还在，可见传闻不可尽信。而且，那时可以看见医生像称小猪般给宝宝过秤、量身高，包好。内心的柔情盖过一切。

我的小公主7斤半，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疼痛也离开了我的身体。暴风骤雨般的一天，说晴就晴了。产后要观察两个小时，无聊又精神百倍的我躺在那里，胡乱想到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嘶喊一声生下孩子后晕倒的情节，仰天大笑：太扯了！

我摸摸平下来的肚子，很是感慨。都说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我不同意，虽然这一天疼到迷茫，却不能用苦来形容。我更觉得今天是一个分离的纪念。新的生命脱离母体完全独立，开始她的美丽人生，多开心、多期待。既然她独立了，我要送给她第一份礼物：从现在开始，只给她爱和照顾，不要控制和占有。

都说顺产疼在前，剖腹产疼在后，总之，做妈妈的路怎么走都不会太好受。生活中的我敏感且脆弱，靠着好奇和心中的倔强坚持到最后。今天，所有的疼痛流过身体变成盔甲，从此坚强了软弱的我，让我带着使命去保护我的小公主。为母则刚便是这么回事吧。

最后，回到10级疼痛的传说。其实，我现在倒有点儿希望它是真的，因为已经经历了最疼的，未来便再没有事情能难得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