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权与父爱：《摔跤吧！爸爸》叙事策略解析

2018-04-02田龙过王任勃

视听 2018年2期

□ 田龙过王任勃

《摔跤吧！爸爸》中，曾是印度国家摔跤冠军的马哈维亚·辛格·珀尕因现实所迫放弃摔跤，并将自己的世界金牌梦寄托在儿子身上。但事与愿违，妻子接连生了四个女儿，梦想几近破碎的父亲却在女儿意外的“打架小事”上重燃希望之光：金牌男女拿都一样。随后他对两个女儿开始了严厉的摔跤训练，最终摘得世界摔跤冠军金牌。

作为贯穿影片始终的关键要素，父权与父爱的矛盾碰撞一次次承担起影片的关键转折，权（至高无上的统治）与爱（春风化雨的温柔）看似水火不容，却在无声中交叉趋同。

一、叙事视角：主观参与和客观表达

影片开头，中年辛格（父亲）在酒吧与人发生口角，两人就“印度摔跤能否夺得世界冠军”产生歧义并最终以摔跤来解决争端。在此时空下，电视作为当下空间的延伸，正在播放一场真正的世界级摔跤比赛。青年辛格和路人的摔跤过程配合电视中对于同时间下另一空间的比赛解说，达成“声画合一”的戏剧效果——主观参与者与客观的表达者虽然互无关联，却又相互缠绕，彼此解答。同时这也给观众造成“父亲辛格是一位世界级摔跤选手”的印象，顺而在父亲之后对女儿进行的摔跤训练，观众也不会认为是天方夜谭。

小侄子奥穆卡尔的声音作为旁白对电影画面做出了客观解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显杰曾对第三人称叙事做出精彩评述：“在电影叙事中，所谓第三人称‘他’者叙述的作用和功能往往被非人称的‘它’或‘它—他’者叙述所代替。”他认为这种人称“旨在消解或摆脱叙述人的个性‘声音’特征，或以‘不动声色’的‘影像呈现’‘字幕提示’，或以一种‘客观陈述’式的‘解说’来达到‘再造一个现实’的叙述目的和‘夫镜，无我者也’的故事效果”。李显杰教授从第三人称功用角度点明了叙述者与叙述内容之间的那种“镜中无我”的关系。但小侄子奥穆卡尔的第三人称叙事，却具有时间性特点：他是一个客观的解读者，更是故事的真实主观参与者，且他与主人公群体没有正面矛盾或隐藏冲突。将他作为旁白的解读者，会给观众带来不可名状的轻松和愉快感。

对于家庭和子女，父亲的处理方式也是主观参与和客观表达的集合体现：决定训练女儿摔跤——向妻子许诺一年为限——不在妻子的厨房中做肉——父女对决后的原谅——帮助吉塔保持体重——比赛场上的鼓励——最终的认可，若将以上剧情均称为父权与父爱的矛盾也未尝不可。客观上，父亲用命令且不容置疑的口吻向母亲宣布要训练女儿的决定，但主观上却向妻子承诺一年为限；客观上，父亲要求女儿必须吃肉补充体能，但主观上又尊重妻子不在厨房烹饪的请求……

以上也可对这部电影关于“父亲是一个无情的独裁者，把自己的梦想凌驾于女儿生活的暴君”批评的有力反击。

二、叙事节奏：内外呼应的节奏交响

一般来说，影片的叙事节奏由内部节奏和外部节奏组成。内部节奏是影片自有的内容呈现，它引导观众对影片产生所思所想的心理；外部节奏是通过前期策划和后期制作所赋予影片的视听语言，可以帮助观众对影视作品中的细致元素做出更深层次的解读。

从理论上讲，影视作品与现实生活不存在等时等长的时空对应关系，这样的差异化使观众能省去时间了解冗长的背景。《摔跤吧！爸爸》的时间跨度达几十年之久，利用对内部节奏的省略节选，突出展示关键时段的关键抉择，完成了对“梦想实现”核心矛盾点的精彩表述，甚至加以“女权觉醒”“官僚贪腐”“家庭矛盾”“新旧对立”等矛盾的点缀。影片中时常出现“时段性总结”内容：父亲把荣誉墙上自己所有的奖章奖状收起放入箱中，这代表父亲向现实屈服、放弃梦想的时段总结；父亲把吉塔和芭比塔赢得的一次次奖章奖状挂满整个荣誉墙，这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因干涉训练导致校方要开除女儿吉塔时，父亲拿出记录吉塔成长和努力的册子。影片内容通过减缓、停滞、加速、跨越的方式构成有序的内部结构。

影片的前期策划确保单个或单组镜头的意义，后期剪辑中，制作组将单个镜头的意义运用高超的剪辑手段、表现方式重组，使镜头画面连续、重复、交叉，用以画面所指的放大，与内部节奏相适应，深化镜头所传递的内涵。

影片整体叙事节奏明快，在摔跤训练和比赛时会加强镜头的运用，这是对影视主体的强调和拔升，在观众适应的程度上加快了心理节奏。连续蒙太奇的快速剪辑，短镜头“夺冠历程”压缩下的快速切换，表现了吉塔和芭比塔凭借一步步的努力，多次参加实战，直到赢得全国冠军的过程，反映了她们在成功路上的艰辛和付出；隐喻蒙太奇的切入，鸡肉老板的宣传板不停更变，表示对吉塔努力成果的认可，全村人逐渐以吉塔为骄傲；交叉蒙太奇的矛盾凸显，吉塔接受了大学新技巧的教育却一次次在国际比赛上败阵，妹妹坚持父亲的落伍方式还总是赢得比赛的胜利，表示吉塔的内心迷失和决定反思的前奏。

内外叙事节奏的交织穿插，宛如复杂又有序的交响乐章，贯穿影片角落，推动故事自然发展。丰富的画面表达，深刻的内涵传递，真诚的情感流露，叠合起一座伟岸山峰。

三、父爱为先，父权从后

印度女性社会地位不高，常被作为家庭附属，一些女孩子14岁就步入婚姻，过着一眼望到头的家庭主妇生活。影片中，爸爸以自己的梦想引申出女儿的继承，彻底改变了女儿即将面对的生活，或主动或被动地培养出女儿对于自己未来的重新思考。摔跤小舞台，社交大舞台，女儿因摔跤而拥有的人生，精彩非常，起码对于一般印度女性而言是这样的。放在特定的语境中，认为女儿娇弱就应该呵护在温室里长大的观念，反而更像是一种伤害。

吉塔第一次参加摔跤比赛，在场上处于劣势惨遭失败后，画面中唯有父亲充满关切的目光，而没有对于失败的指责。

吉塔和父亲因为摔跤技巧的问题发生分歧，随着比赛的一次次失利，吉塔在妹妹的劝说下给爸爸打了一通电话。父亲拿起电话的瞬间依旧是一脸严肃，饱含父权意味地发出一声“嗯”，但女儿的哭声瞬间把那份严肃冲刷无影，一切虚无缥缈的权利都没了分量。这就是家庭，这就是家人，这就是爸爸。

最后，因阻碍训练，吉塔面临被开除。在求情时，爸爸把儿女的错都归咎于自己，拿出记载女儿比赛的记事本，一页页的努力历历在目。此时父亲的泪水中有实现梦想的渴望，但心疼女儿的情感不可掩饰。在父爱面前，父权显得如此渺小。

但我们必须认清，吉塔女权思想的解放，必在父权强势压迫下才可成型。梦想需要努力和汗水，父权必须执着。因此，在平庸享乐和吃苦训练中，父权的压力就是两者的分界线。第一，不能再吃油炸小吃，摔跤运动员必须严格控制饮食。第二，剪短头发，带有女性幻想的杂念被父权抛弃。第三，紧绷的早晨5点训练模式，吉塔上大学变成早晨7点训练，但在吉塔寻求状态回归和自我重塑后，还是遵从父亲的早上5点训练模式。父权在此时也应当被理解为成长的秩序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