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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璋散文诗[组章]

2018-03-26李松璋

诗潮 2018年3期
关键词:木马散文诗

李松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诗集《第一道年轮》《冷石》《寓言的核心》《愤怒的蝴蝶》《羽毛飞过青铜》《在时间深处相遇》及文集《珍藏伟大的面孔》、小说集《对影记》等。策划并主编有“中外散文诗精品文库”3卷。作品被收入多种选集。《愤怒的蝴蝶》于2001年出版台湾版。部分作品被译成俄文、日文、塞尔维亚文、英文。曾获深圳市第四届青年文学奖、天马散文诗奖。现居深圳。

瞬 间

即逝的事物,包括月蚀之夜对一朵昙花谢幕背影的感叹。劝世的动机。我们有何资格向似是而非的时间表达伤逝?杀机也潜伏于瞬间背后,目光苍老。坠马的骑士。时间要去翻越山峦,如蛇,逶迤而行。它却猛然发现,匕首遗落夜间借宿的悬棺里。是瞬间的慌乱让它坠马。膝盖受伤。它飘起来。一只在天空上冬眠迟醒的稀世之鸟。

唱或朗诵

这个季令适于读出一首诗篇。荷叶们在淤泥里站成一片,水中埋伏莲荷的欲望。岸边的女孩子们站成一排,等待快门的一声挑逗。请问,那棵树是谁?是啊,那棵看尽繁华的老树,像寓言一样,穿着乞丐的衣服,蓬乱的头发里,那只沙哑的蝉,唱着谁的诗篇?

喜 剧

逼真的道具让人忍俊不禁。剧情已不重要。木马在山路上疾驰而过,倾城的消息点着火把,穿过最后一個无人看守的驿站,西去。西方有海。等着木马渡海的鲸鱼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喉咙哑得说不出话。太阳又一次给它一个嘲讽的眼神,留下一抹红霞。其实,它看见,力竭的木马早已坠入山崖。

不确定

影子对墙壁说:你不要阻止我到世界对面去。墙壁说:我看见世界的对面了,那里的黑暗不会容忍你的存在。影子说:那我也要去。我已经听见黑暗的涛声,也看见了你在摇晃。墙壁说:你要和与你连在一起的那个人打声招呼,至少要得到他的同意。影子说:他早已死去。墙壁说:至少他还在站立。影子说:这样的死者满目皆是,站立的死去也是死去。墙壁说:其实我也是。

闪 电

愤怒的长鞭,欲拔除大地之上一切根须腐烂之物。有些人与物躲在角落或宫殿里发抖,夜明珠黯然神伤,不再发出虚假的光芒。禁卫们四处逃窜,仿佛被鞭子驱赶着。不再相信任何收费且常常拥堵的星光大道。乡间小路让他们安心。与其整日在惊恐和恩典里煎熬,不如以石子击破梦境,告老还乡。

替 身

比如水中蜉蝣,它们张开细小的翅膀,在涟漪间嬉戏,陶醉于水草的气息,全然不顾几小时后生命即将终了的结局。它们也感叹时光漫长,祖祖辈辈都习惯在向晚的风中安宁地自我水葬。没有遗产和爱的烦恼。它们是绝句的替身,只一句,或许精短到只一个字,也或许,只是那片小小水域的一点一画。

剧 场

有何诗意可言?操作灯光的人,躲在暗处。英雄错戴了小丑的面具,或许是有意的。遮掩,这样,他可以随意掀起女孩们的裙子,或在高耸的乳峰上留下口水。后台是不可看的,如同酒店深处的厨房。可是,华丽的戏剧却不可否认地多出于此。

陌 路

火刑柱上捆绑的人,神情平静,目光壮烈。其实,他是被找来顶替的乞丐。行刑者们高声宣读那个躲过劫难者的罪状,他站在围观人群之外,布巾遮颜,像是在听别人的判决,甚至,他也跟着不明真相的人们呼喊几声,然后,悄然离去。烈火点燃了。火刑柱上的人,原以为只是一场表演,释放后,即可得到一笔钱,他还要继续乞讨的营生。来不及了。人群发出的亢奋的呼喊,淹没了他喉咙里焦急的分辩。衣服点燃了。皮肉点燃了。真相也点燃了。

雪 花

落下的瞬间看见命运。看见鱼群撞破冰河,腾空飞去;看见河岸,孤独的夜行人,挥臂撒出雪花般的纸钱。还看见暗夜里山丘后面狼的眼睛。星星饥肠辘辘,去空旷的原野寻找最后一粒粮食。

不眠的眼睛。不想任何事也不会为任何事而失眠的眼睛。羊群在星星中间的荒凉里寻找牧草;穿过银河的洲际隧道,一只逃跑的蜥蜴,带起花香般的尘埃。流星的口袋里装着谁的加急速递,让它昼夜兼程,以火的速度,去宇宙的最暗处寻找一个神秘的门牌。一个永远不曾走出过家门的永生的女孩,她推开窗户。刚读过的一本书上,幻想家说:你会收到一份来自人间的礼物!

旧 址

水已逝。渡轮深陷河床里。晚秋的风呼啸,犹如沉船之前乘客们的笑声。鱼骨在空气里游。枯叶。它们适应了死亡,歌声也适应了黑暗。说到黑暗,那并非乌鸦的翅膀。一个人在挥手,袖口掀起风浪,那艘破旧的渡轮倾覆于小小的旋涡。当然不是意外。此时江山袒裸,私处也毫不遮蔽。它认领了那些在笑声里沉入河水的人。

没有涂鸦的墙壁

无趣的人,走路的方式其实是古怪的。不逾矩,巧妙地迈过潜伏的石子,碰见熟人,点头,微笑,但感觉不到热情。整天在自结的网络上忙碌。蜘蛛。也有提心吊胆的时候。台风将临之夜,在梦里假装原谅三个人,目之所及,方寸天地。很满足。

蓝胡子

他一再提起,像是梦中呓语。蓝胡子,是传说中的人还是魔鬼?城铁再次驶过酒吧对面的高架桥,响声隆隆,杯中酒震出旋风般的涟漪。刚好是酒的名字。旋风。好烈!他说:也许蓝胡子就在这趟列车上,他会坐到终点,不下车,只有他一个人不下车,再一次返回起点,直到那个红头发女人在某站上车,坐到他对面,向他要一支烟,不吸,动作熟练地放进挎包里,挎包锁扣咔嗒一声合上时,车窗的反光里,她在微笑。于是,蓝胡子便会在下一站下车。你必须记住,那时正好是午夜,是午夜的最后一班城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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