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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医精诚

2018-03-21王成良周奎明

时代报告 2018年1期
关键词:病人

王成良 周奎明

锦屏山脉东端的老杨坡山,云雾笼罩。

一个狐独的身影,背着药箱,在崎岖的山路上默默地走了36年。

樊村是河南省宜阳县城东南最穷苦的乡,56岁的谷建松是樊村鄉康村唯一的村医。三间土瓦房,就是他的家。在村民的眼里,那是一座护佑生命的“圣殿”。

他是一名“赤脚医生”。那双脚,沾过泥、趟过雨、踏过雪、跃过沟壑;那双脚,毒蛇咬过、蚊虫叮过、荆棘刺过……

36年间,他累计诊治病人10万余人次,为了抢救乡亲,他不分昼夜,风雪无阻。他有多次机会离开农村,却为承袭祖传秘方,倔强地选择了与大山为伴。

老杨坡山盛产连翘,五月开花,漫山遍野。其花清香,其根味苦,是清热解毒的良药。

他就像一棵连翘,挺立于高山,扎根于泥土,忍受着风霜雪雨,把清香留给人间……

1977年初春,老杨坡山阴雨连绵。“谷医生,谷医生……”喊声未落,一位浑身湿透的农民已经推开屋门,沾满泥巴的双脚还在淌水。他是外村人,他说表哥重度脱水,已经昏迷。他哀求道:“病人快不行了,你快去救救吧!”

此时,天色已暗,大雨滂沱。谷建松转过身子,目光落在床边。飘忽的油灯下,刚满1岁的儿子患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高烧不退,病性很重。怎么办?望着儿子,他犹豫了。去吧,对不起家;不去,对不起乡亲。但是,作为医生,岂能见死不救?于是,他叮嘱了妻子几句话,背起药箱就走。

那村坐落在山腰,离康村有8公里路。当夜,春雨哗啦啦像瓢泼,道路陡峭泥泞,人时有可能摔下山涧。他们深一脚浅一脚,一个小时后才来到病人家。此时,谷建松已经成了泥人,衣服湿透了,鞋也跑坏了。但他顾不上换衣服,立刻进行抢救。

病人姓李,32岁,没有娶妻,弟弟妹妹年幼,父亲体弱多病,母亲早亡,家徒四壁。当时,病人已高烧半月,两天水米未进,骨瘦如柴,家人把棺材都备好了。

谷建刚刚学医两年半,从未见过如此重症。但是,李家人眼巴巴地望着他,把他当成了救命人。于是,他把了脉,又从药箱里翻出一本《中医内科》,希望找到一个对症的方子,结果越翻心越乱,急得一头汗。最后,他总算根据粗浅的医学知识作出判断,病人是由重感冒引起发热脱水,尚未形成肺炎。于是,他先打针输液,再连夜抓来中药熬汤,总算稳住了病情。

夜深了,谷建松决定留下来。病人奄奄一息,家人害怕,谁也不敢挨着睡。谷建松说:“我挨他睡,有什么危险,好抢救。”山里春天的夜晚很冷,但床上只有一张席子,一条破烂不堪的被子,无法御寒。谷建松困倦至极,却不敢合眼。他随时观察病情,一会量体温,一会喂中药,甚至还帮助病人解便。不知不觉,已是鸡叫五更。

次日上午9点,病人开始退烧了。到中午,说话也有力气了,还喝了一碗粥。谷建松熬了中药,亲自给病人喂下。中午一过,病人的脉象就正常了。

病人脱离了危险,谷建松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另一块石头却越来越沉。他一刻也等不及了,小儿子还在病床上躺着。此时,雨越下越大,路越来越滑。在山间的小路上,他摔倒好几次,险些掉下悬崖。

大约晚上4点,谷建松回到了康村。这时,雨渐小了,他的脚步也更快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的双脚还没跨进家门,邻居们就告诉他,妻子抱着儿子住进了乡卫生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连喘一口气的当儿都没有,又摸黑朝10里外的乡卫生院奔去。

原来,那天夜晚谷建松刚走,小儿子的高烧一直不退,直到后半夜,妻子在焦急中冒着雨抱着儿子来到了乡卫生院,经诊断,才知道儿子已转成了肺炎。

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心都有一架天平。一边是家庭小爱,一边是苍生大爱。危急时刻,天平倾向何处,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精神境界。高尚者,宁肯舍小爱而成大爱。在两难抉择中,谷建松把砝码加给别人。他的心灵之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闪耀在天地之间。

谷建松生于康村,长于康村。但他的中医世家在方圆百里却十分闻名。15岁,他初中毕业,因家庭困窘,不得不辍学谋生。他先后当过生产队记工员、木匠、外出打工,尝尽了人世的酸甜苦辣。一个偶然的事件,让他萌发了从医的愿望。有一年,他的一位亲戚突然发烧,浑身疼痛,当时周围乡村只有两名医生,谁都诊断不清病因。两个月后,那位不到50岁的亲戚便离开了人世。这件事深深刺痛了他。

1973年初,他的生命出现了一丝曙光。公社和大队干部看到他是个好苗子,先推荐他县卫生学校培训3个月,后安排他在大队卫生室当“赤脚医生”。当时,农村医疗条件落后,疫病流行,巫医兴盛。百姓的呻吟,坚定了他学医救民的信念。他跋山涉水,向远近有名的民间医生学习请教。为了判别药材,他亲尝百草,熟悉药性药理,并多次在自己身上做药物试验。练习针灸时,他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浑身扎遍,却乐在其中。他像教徒一样,虔诚地对待自己的事业。看病救人就是他的宗旨。

然而,美好的愿望,并不等于美好的现实。在临床实践中,他深深感到,仅靠“一根针、一把草、一双铁脚板”,并不能当个好医生。对于很多疑难病症,他常常感到束手无策。

1979年,改革的春天来了。他鼓起勇气给郑州中医学院写信,诉说了对知识的渴望。信中写道:“我是豫西宜阳县樊村公社的一名赤脚医生,由于这里是山区,贫穷落后,医疗条件有限,农民缺医少药情况特别严重。我浅薄的知识,远远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的看病需要。我想自学,但苦于找不到老师和书籍,恳请贵校给我邮寄一些辅导书籍……”很快,学院回信了。信中讲了很多鼓励的话,并决定招收他为该院首批函授学员。对谷建松来说,这一喜讯如同天降甘霖,他忧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学院陆续寄来了《黄帝内经》《伤寒杂论》《中医基础理论》《儿科学和妇科学》《西医基础》等13门课程的书籍,总共100多本。曾经饱尝无书可读之苦的他,如获至宝。从此,他除了在诊室看病,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书海里。数年间,他不肯看一场电影,哪怕是岳父请吃饭。为了读懂那些“天书”,他每天都熬到深夜,早晨天不亮就起床,从不间断。每一本教材,他几乎都能背下来。村里人说,谷医生窗前的灯光,熄得最晚,亮得最早。有一次,由于过度疲劳,他深夜在书桌前昏倒,妻子梦中惊醒,赶紧将他扶上床,心疼地说:“你都快成书痴了!”

1982,他参加了乡村医生考试,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获得乡村医生证书。1986年7月,他自学完成了河南中医学院四年本科课程,成为全县第一个接受大学本科教育的村医。当邮递员送来烫金《结业证书》时,他和妻子喜极而泣。

老杨坡山区,每年9月,秋雨晚,阴雨潮湿。疥疮是一种传染性皮胜病,发作起来,奇痒难忍,但长期缺乏有效的治疗药物。民间流传一种说法:“穷长虱子富长疮”“长了疮能长寿”。其实,这不过是农民有病难医治,聊以自慰罢了。

谷建松立志解除百姓疾苦。他遍查古今医学资料,潜心研究,终于发现是疥虫作怪。但是,疥虫很顽固,抗感染药物很难杀灭。谷建松从古籍中汲取营养,把有关药物一一挑选出来,反复试验,终于研制出了一种治疗疥疮的中药膏。

小小药膏,疗效神奇。不仅周边乡镇的患者纷纷求治,就连宜阳县城的患者也慕名而来。有人说:“谷医生,你发财的机会来了,你的药那么灵,够吃一辈子了!”谷建松说:“我研制药物是为了治病,不为赚钱。”在村卫生室,他的药膏只收成本费,老百姓花几元到十几元钱,就能治好病。症状轻的,他不收钱。近年来,他累计治疗疥疮患者两万多人次。

康村有480戶人家,分布于山顶、山腰和山脚。远远望去,如同棋盘上散落的棋子。

改革开放以来,广大农民住房条件得到了很大改善,村里住泥巴房的越来越少了。可谷建松直到2008年9月还住在30多年前修建的土瓦房里。屋里四壁裂缝,透风漏雨。窗户是塑料布糊的,采光很差,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一张大床,已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两个柜子,把手已掉得七零八落。家中最值钱的是一台25英寸的康佳彩电,一床丝棉被和一条毛毯,那是已上了大学的女儿用奖学金给买的。

乡村医生很苦,没有工资,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医疗和养老保险。一旦失去劳动力,家庭生活将陷入困境。村卫生室收入微薄,他把一部分钱用于帮助贫困患者,剩余的钱仅够维持卫生室基本运转。他还种了两亩地,养了几头猪,以维护日常生活。

打预防针是一件苦差事,县里每年送3次疫苗,每次有100人份左右。疫苗需要冷藏,必须尽快注射。于是,每当疫苗一到,谷建松就背起装着冰决的保温箱上山,为适龄儿童注射疫苗。这天,他刚好闹腹泻,浑身无力,但是,疫苗到了,一天也不能耽搁。于是,他拄着树枝,咬着牙上了山。白天打不完,晚上接着打。在昏暗的灯光下,孩子们的臂下留下了一个个印记,他的头上也淌出了一串串汗珠。由于劳累过度,他回家后大病一场。

前些年,农村的住院分娩率很低。有的人家生了孩子,没赶上注射疫苗时间,就要等下次补种。对此,谷建松都要一一登记下来,不让一个娃娃漏掉。一次,他到深山里的一户人家补种疫苗。不巧,孩子出门串亲戚了。于是,他就住在山上等了一天,直到孩子回来打过疫苗、经观察没有不良反应后,他才放心地离开。

疫苗是国家免费提供的,县疾控中心每年给村医补贴120元。考虑到村医辛苦,县里允许村医打一针疫苗,收到1-2元钱,作为劳务费。但是,谷建松从来不收钱,直到近几年,才收5角钱的注射器成本费。有人笑话他:“你呀,傻到头了,一分钱不挣,还干得有滋有味。”可他却说:“生个娃娃不容易,如果不打疫苗,落下点病,我怎么对得起乡亲?”36年来,全村从未发生过重大传染病流行。

作为一名村医,谷建松把病人的事看得比天还大。只要有村民来喊,无论白天黑夜,不管山高路远,他都二话不说,立即出诊。

多年来,谷建松对军烈属、五保户、贫困户、过路的没钱病人,都是提供免费治疗。他舍不得为自己花钱,却舍得为病人贴钱。

村里有个残疾特困户,光棍一人,年轻时患了骨结核,拄着双拐。家里的一间土房破旧不堪,勉强维持温饱。由于体质虚弱,他经常感冒,四肢疼痛。到村卫生室看病,谷建松从来不提钱,让他免费拿药。有时,还会给他一些化肥和种子钱。如今,老人已70多岁,一见他就喊“救命恩人”。

正是这一切,感动了县中医院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他愿意收谷建松为徒弟。这位老中医叫谷孟怀,他是谷建松的叔叔,他要把谷氏家族的祖传秘方传授给他。时间是1986年。

采访中,谷孟怀大夫兴奋地告诉笔者:谷氏家族世代行医,他是第七代传承人。“谷氏积善堂”正是谷氏代代行“填髓生血丸”为主,距今已有200多年历史。

谷氏积善堂创始人谷百川。生于嘉庆年间(1794年)。其祖籍在山西洪洞,后迁居宜阳河下村,成为这里颇负盛名的中医世家。他年幼即随父亲学习把脉医术,并攻丸药研制。1827年,豫西大旱,疾病蔓延。此时年仅27岁的谷百川在为血液再障病人熬药时,加进几味救治心血病的中药,并配以大枣做引,病人饮用效果极佳。第二年,谷百川按此方配药,用碾槽碾成粉状,然后用蜂蜜和成团,按药剂量分成等分,再用手工团成药丸,不仅病人服用方便,而且效果极佳。后来,谷百川的父亲笑着对谷百川说“咱家的药店以后干脆就叫谷氏积善堂,你炮制的药丸就叫谷氏填髓生血丸好了。”由此,谷氏积善堂的名声便传开来。

谷氏积善堂后又经第二代传人谷隆帮、第三代传人谷坤、第四代传人谷金斗的不懈努力,名声更大。谷氏积善堂由当初的5间瓦房,发展成为作坊18间、员工70余人、占地2.5亩的颇具规模的大药房。清代同治年间到光绪年间,谷氏积善堂又经过第五代传人谷金栋(即谷云生)和第六代传人谷长廉的努力和发展,名声更大。此时员工已达140多人,全国经销的店铺也已达170多家,在河北、山东、山西、湖北等省份均有谷氏开的中药店铺。

谷云生为人诚实、孝敬父母、睦邻亲友、博览群书、刻苦钻研医术,注重医德。他看病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对看不起病、买不起药的穷人,免费诊病送药。疫病发生年月,他配制药剂,广泛发送,深受人们的称赞。他生前大家为他送匾,死后人们为他立碑纪念。

从清朝末年到民国期间,谷氏积善堂先后遭受了清军、豫西军阀、侵华日军三次大的洗劫,从此跌入低谷。新中国成立后,谷氏第六代传人谷长廉同当地几家药店组成联合诊所,谷氏积善堂又得以重生。

1965年享年81岁的谷长廉逝世,生前将谷氏填髓生血丹的秘方传给第七代传人谷孟怀。谷孟怀生于1951年。19岁那年,他被安排到樊村公社卫生院工作。1972年被推荐到洛阳医专学习中医的内科,毕业后回樊村公社卫生院工作。此后被调往县防疫站及中医院工作。

当谷建松从叔叔谷孟怀手中接过“谷氏积善堂-填髓生血丹”的祖传秘方的那一刻起,他内心十分清楚:自己是谷氏积善堂的第八代传人。从此,谷建松一边行医,一边上山采集祖传秘方中的那些中草藥。“采集中草药就是苦了点。”谷建松说,老杨坡山西边紧挨的锦屏山,是中草药的“宝库”。但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荆棘丛、毒蛇很多,每次采药他都要穿雨鞋、打绑腿、还得带上锄头、砍刀和绳子。岩白菜、石枫子等药材药效极好,生长悬崖上,市场很难买到。为采集这些药材,他经常冒着生命危险攀登岩石,受过多少次伤,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谷建松说,采集中药费点事、受点伤算了,关键是配制用纯蜂蜜却难住了他。于是,他着手在自己家里养起了几十箱蜜蜂。养蜂不用说费事,这一下可苦了妻子樊爱琴。一年四季,除了冬天大雪封山,春、夏、秋三季,樊爱琴带着几十箱蜂,南下伏牛深山,北上小浪底放蜂,孤身一人,同蜂一样飘飞南北。

初冬,妻子樊爱琴带着几十箱蜂回来了,可谷建松哭了。因为风吹、日晒、雨淋,野外生活让妻子瘦了、黑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谷建松抹着眼泪对笔者说,“真不忍心呀!可为了救更多的病人,不忍心也得忍。”

谷建松说,在叔叔谷孟怀手把手的指导下,从1990年开始着手将手工制作的丸药改制成用现代科技生产的胶囊丸药,不仅提高生产量,而且大大提高了药效。

谷氏积善堂生产的“谷氏填髓生血丹”采用纯中药配制,原有28味中药,经过不断改良配方,现在已发展38味中药,如人参、鹿茸、苁蓉、海参、生地、当归、三七、大枣等。其主要医疗机理是调节人体阴阳平衡,提高免疫力,温补后天资源,刺激骨髓造血,使贫血迅速改善,血象回升。主要治疗再障骨髓增生异常、血小板减少、白血病等贫血病症,有疗效迅速、治愈率高、不复发等特点。主要产品有填髓生血丹一号、二号、三号、汤药、胶囊等五大类,适应不同的血液病患者,疗效治愈率更高。

2010年报经上级有关部门评审,被授予“谷氏积善堂·填髓生血丹”河南老字号称号;2012年7月,经国家知识产权局评审认定,“填髓造血丹”谷氏积善堂第八代传人谷建松获国家发明专利。

乡村医生谷建松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由此达到了大医精诚的境界,为祖国的中医学事业填补了一项空白,解决了血液病患者看不起病而放弃治疗的悲剧。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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