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明

乌鸦

坟堆高了。送葬的人陆续回家

黄昏陷落。我坐在墓地

向四周看了看

尘世空的只剩下忧伤。

现在 母亲搬到村外居住

我想多待一会儿

陪陪母亲。忽听见树上乌鸦叫了一声

此时 恨过乌鸦的我

真想大哭一场。

鸟啼

每到清晨

鸟啼准时撞击我家的窗户

一声比一声猛。

我细听：那声音像麦子熟前

玄黄鸟催人的叫声。

这率性的鸟儿

用啼声一遍一遍敲打窗户

把生疏的乡愁灌进来。

不敢赖床了。我怕故乡熟透的麦粒

真的會掉到床上。

父亲

父亲从田埂起身时

满坡的庄稼会齐刷刷跟着站起。

累了。父亲躺下时

埋过土豆的半个山头也跟着躺下。

在赶往秋天的路上

父亲被途中的一场薄霜绊倒。

从此 父亲的后半生

坐在一根拐杖上。

秋夜

入夜。秋蝉停止

冰凉的聒噪。四野静了

母亲在厨房收拾餐具

妹妹在灯下写作业。

空空的麦场吹来一股凉风

我感觉村庄动了一下

一定有不眠之人

翻转身子。

赶集人进村时

狠狠抽了一鞭子夜色

我听见后院的梨树惊叫了一声。

乡愁

苹果红了

秋天陪着落叶慢慢老去。

夜风吹过后院时

奶奶白发里的乡愁

叫的更苦了。

割麦人

今年麦子丰收。麦客的身子

弯成一张射向落日的弓。

他似乎要把这辈子对土地的歉疚

全部搭在弓上。

堆雪人

昨夜

麦场落下一场厚雪。

木匠老王天亮就开始堆雪人

雪人堆成了

老王躲在一边看我。

那“雪人”我一看

像刚刚从尘世走丢的母亲。现在

她静静坐在自家的草垛前。

感谢老王把母亲请来

他知道我回乡的这段时间

老是朝坟地瞭望。

罐罐茶

鸡叫头遍

父亲就煮罐罐茶。

鸡叫二遍

父亲倒进茶罐的苦日子

煮出甜甜的农业味道。

鸡叫三遍

父亲扛着锄头开始出门

晨风跟着他

硬是从他头上揪下一缕白发。

牧人

春天总是把最鲜嫰的青草

洒在坡地高处。牧人赶着牛羊上山

早起的鸟啼

总会拉一把。

深夜。牛羊入栏

牧人枕着马厩的月光

慢慢回味

白天鸟雀抛来的那一截温暖。

像丢掉的念想

又回到村庄。endprint